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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咦’了一声，似乎没有预料到这次的对手是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少年，于是好奇地打量着对方。在他眼里，还没见过这种将漂亮与帅气两种特质结合得这么完美的少年呢，真正的玉树临风呀，比他自己还要好看三分呢。
周瑜比他稍微高点，而他比周瑜稍微健壮点，两人互相打量着，竟然忘了初次见面的客套了。
“咦，那孩子上去干嘛呀？该不会是要挑战吧？”下面的人好奇又开始议论了。
“瞧瞧，他还那么小，这么小的孩子会下棋么？”另一个人附和道。
“黑子先生不也那么小，小不是问题，有志不在年少啊。”
“后生小子的对决啊，别吵别吵，看看先。”之前那人又说一语平定众论，顿时又是安静下来观看大棋盘前两个人如何行动。
颜衡却是呵呵一笑，周瑜血气方刚呢，不知道该如何去下这盘棋呢。颜衡本来有点想上去下下棋的，不过由于多年来为师之道的矜持使他小有疑虑迟疑，结果却是周瑜豪迈地应了声，扬长上去。算啦，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以后也是。那就看看这些小家伙们是怎么样地意气风发吧。颜衡呵呵笑着，又倒了杯兰陵喝了起来，觉得今天实在是很奇怪很美好很值得怀念的一天呢。
“乳臭未干的孩子，不要上来瞎搅和。”那少年似乎对周瑜不屑一顾，用左手二指抚顺垂于耳边的长发揶揄道。
“好狂的口气，你才多大啊。我可是上来应战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孔子面对七岁的项囊尚且不耻下问，何况你我同辈……”周瑜对眼前的少年多了一丝不愉快的感觉。
“好啦好啦，说教的话一边去。”少年桀骜不羁地捂起了耳朵打断周瑜的话。“那就开棋吧，我让你二子。”之前下棋双方都是通过抽签的方法决定谁执黑棋谁执白棋，因为这少年每次都抓到黑棋先手，所以才被侍女们戏称为黑子先生。此刻他让子于周瑜，便是指明周瑜先手执黑棋，那么他便是执白棋了，和之前的十一场棋所执之子完全相反了。
“不用你让，我们公平开棋，你依然执黑子……”周瑜说道。
“君，无，戏，言！”那少年似乎很习惯打断别人的谈话，此刻又对周瑜一字一顿地说：“让你二子你也赢不了我。”
“好！”周瑜不再对少年多说，手一挥挡住了正准备去大棋盘后面的棋座里收拾棋局的侍女，朗声说道：“不用去后面了，直接大棋盘上下就可以了。”
“这……”那侍女有点迷茫地看了看周瑜，也转看那少年。
“也好，省得麻烦。”少年点了点头，那侍女便是和另一个侍女一起站于大棋盘前，只要两人一声令下，便为他们将大棋子摆于相应的大棋盘位置上。
这样，周瑜执黑子，少年执白子，两人的对决之局没有半点客套便利索地开始了。两个人站在大棋盘前对视，台下的人都凝神关注着。
（呵呵，好可爱的男孩子。）
那个抚琴的女子望了周瑜一眼，偷偷地笑了。在她看来，周瑜的率直可比那少年的臭屁好太多了。于是她又抚起了一曲，为两人的棋战渲染氛围。
今我大道兮，殇于棋战。
拾我矛甲兮，与子同伤。
天下纵横兮，黑白楚汉。
一子当千兮，力挽狂澜。
交兵争地兮，建我河山。
……
女子一首长歌，激越高亢，与琴声相得益彰，令人热血喷发摩拳擦掌。
让子棋中，黑子先手将棋放于星位，帮助周瑜执棋的侍女似乎极其聪慧，不等周瑜多说便将二子放于靠近周瑜这边的两个星位上，于是这场万众瞩目的棋战便正式开始了。
少年用左手二指抚顺着长过脸颊的发丝，悠闲地一指，侍女便是一子下于另一星位处，好不拖泥带水。
看着那少年一直傲慢的样子，周瑜不得不让对方对自己重视起来，下得二三子后，周瑜便是一指敌阵，一名黑色棋兵长驱直下攻进对方棋局里。这一下可是令场下连同颜衡也都惊讶了起来。寻常下棋，无不先下得几子稳固自己的阵地，进而开始打持久战地与对方进行棋战交兵。不想周瑜不拘常理，直接第五子便已经开始进攻，这一招看似鲁莽实则暗藏玄机。只有颜衡一人端详了许久才转忧为喜。
“下棋，你还太嫰了。”那少年‘哼’了一声，一名白色棋兵便是迎了上去。
“嘿嘿，不到最后的胜负，谁王谁寇未可知也！”周瑜一指大棋盘，立时便有一名黑色棋兵占据中央天元之位。
“哦？”少年小小迟疑，好像觉察出周瑜的棋艺与之前那些人确有不同，不觉小心谨慎了起来。一指棋盘，瞬时便有一白子落于天元附近上游处采取观望的态度。
（好像认真起来了！）
周瑜兴奋地一笑，在战场局势还不明朗的情况下，开始了凌厉的进攻。
那少年毫不示弱，看出了周瑜以攻为守的战略，边稳当地守卫自己的土地，边牵制周瑜进攻的棋兵。
场下那些人几时看过这等激战场面，顿时大气不出一声，紧张地观战棋局。
两个侍女都惊讶了，永远都是才刚刚放上一颗棋子，另一边便已经指出应对棋子的下法。好像他们两个人每下一步棋，都想好了十步远的下法。于是在对方相互间下完一棋时，便毫不犹豫地下接下来一子。这种速度倒是累坏了两个侍女，而两个少年脸上却都是莫名的微笑盯着对方。就这样，只一会儿功夫，大棋盘上已经有一半的土地被黑白棋兵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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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棋战【2】
“看来，之前我是小看你了。”少年的棋开始慢了下来，不得不开始进行细微的思考，周瑜的攻势锋利无匹却丝毫无错，之前的试探，引诱，牵制，疑兵，竟然对周瑜全然不奏效，搞得他现在反而有点自缚手脚错失了好时机的样子。
“恩恩，之前我是大看你了。”周瑜松了口气，攻势毫不停息。“也不过如此。”
“轻敌可不是好习惯呢。”少年一点也不生气，依然用手玩弄着脸颊上的长发，反倒是提醒了一句。
“也是哦，之前因为某人轻敌，才导致了如今一路被压着打的局面呢。”周瑜揶揄道，此刻大棋盘上白子一方显得很被动，被黑子牵动着没了主动权。
没想到才多久，一盘棋已经渐渐明朗了。
周瑜没想到可以赢得这么轻松，原来对方也真的不过如此，是之前自己太高看了他了。好像自己的棋艺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了，一时有种鸟瞰天下之感，一种叫做骄傲自负的东西突然悄无声息地漫上心头。
“是否听说过越王勾践？”少年莫名地一笑，一丝光亮闪过了双眼，一指棋盘，侍女又将一白子放于棋盘上。
“恩？越王勾践？”周瑜当然听说过越王勾践的事情。越王一族乃是当年治水大禹的后裔，而勾践则是春秋末期越王允常的儿子。那年勾践和吴王夫差于夫椒山激战，兵败投降，越王勾践向吴王乞和称臣成为了吴王的奴隶。后来越王得以回国，却是不忘耻辱卧薪尝胆，改革内政任用贤臣休养生息，最后趁吴国北上争霸国内空虚的时机，一举攻破吴国……然而，此时对方提起勾践，是要干嘛呢？
“卧薪十年磨一剑，三千越甲灭吴宫！”那少年嘿嘿一笑，手一指，下了一招极其诡异的棋。
（公瑾要输了。）
颜衡皱了皱眉头，才发现之前那少年处处被动的原因，突然想起了越王勾践的事情，处处示弱以至于麻痹对手，进而暗中凝聚自己的力量以期一战功成。
“……”周瑜愣怔了，看着对方那一步棋，纵观整个棋局，才发现那一子棋有种起死回生之妙，将之前所有被压制的棋子巧妙地连成一线，看似周瑜的黑棋围住了白棋，其实却是白棋反将黑棋围困，周瑜的棋子已经逃不掉了。
“轻敌真的不是一个好习惯，吴王轻视越王，结果却被越王攻破吴国，守了三年的吴都，结果还是兵败自刎。如今这局面，就在这棋盘上上演了。”那少年傲然一笑，又恢复成之前那傲慢自恃的样子看着周瑜说：“你还太嫩了，哈哈哈哈……”
周瑜望着那一方棋局，听着对方的嘲笑，感到很不是滋味。第一次棋逢对手，本该是感到兴奋才对，此刻却多了种失落落的感觉。他仔细观察着每一刻棋子，期望从中找寻破阵的契机，然而似乎真的成为了死局，丝毫没有办法破解了。
“嘿嘿，你还是认输吧。死赖着也不能起死回生呀。”那少年每一句话都带着挑衅的意味，见对方竟然出奇地冷静，不觉也是暗暗称奇。
（要认输么？）
周瑜想着，棋战如战场，如果有一天自己带领着多少热血男儿上战场奋勇杀敌，却遇上了这样的状况，作为主帅，要带着大家毫发无损地脱离险境，并且寻机破敌。这样的时刻可以认输么？不可以，每一颗棋子便是一条生命，如果我认输了，失去的将不止是自己的尊严，而是很多人的梦想。要冷静，寻找到那脱离险境的契机。任何绝境都有通向希望的契机，置之死地才能后生……
就在周瑜迟疑的时候，四周的音乐似乎变了一变。
如惊涛骇浪的大海瞬息间成为宁静的小溪，势如破竹的狂风倏忽间化成凉风的习习。乐曲的过渡极其诡异迅疾。
之前顾着下棋，没有很好地聆听那琴声，此刻四周却显得那样地安静，以至于那琴声全部都钻进了自己的脑海。周瑜对声音极其敏感，不觉间停了棋盘上的思考，专注于那奇异的琴声。
（弹错了……）
好像一支利箭穿过了周瑜的胸口，令他内心猛然疙瘩了一下。刚刚的琴曲，好像有地方弹错了。这琴曲很明显是屏风前那个女子所弹，以她高超的琴技，怎么会出现如此明显的错误呢。这种错误即使是不太懂音乐的人都能感受到，仿佛是宁静的小溪脉脉流淌时，突然有石子跌落溪中激起涟漪阵阵，还发出了清脆但是和溪水不和谐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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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弦外之音
抚琴的女子微微一笑，偷偷抬眼看了周瑜一下，指法突然变得极快，那曲乐仿如瀑布激流直下地倾泻出来。这一突变连四周那些习以为常的人都愣了一愣，好奇地打量着那个抚琴的女子。
“咦，文姬姐姐……”少年似乎也觉察到了变化，和周瑜一样回头看了看。
周瑜有一种感觉，那琴音分明是弹奏给自己听的。
“神农制琴，琴长三尺六寸六分，上有五弦，曰：‘宫商角徵羽。’文王增琴二弦，曰：‘少宫，少商。’”
“师傅……”
好像刹那间，四周的景象随着琴音在渐变，耳边竟然响起了杜夔的声音。周瑜不得不惊讶了，那女孩子的琴技，竟然如同师傅一般高超，能让人产生幻境……
他悄然闭上了眼睛，去感受那琴音到底是想告诉他些什么。
……
颜衡在场下停了酒杯，真的有些微醉，凡事过犹不及，他不再贪杯兰陵了。屏风前抚琴的女子指法渐快，颜衡也注意到了。他看到周瑜却闭上了眼睛在聆听，想起了淮江书院里流传的关于周瑜顾曲的事情，不觉呵呵一笑。对于琴，颜衡也是有些造诣的，虽然抚琴不是他最大的兴趣，但是自从春秋时期儒家经孔子大力提倡之后，文人中弹琴之风盛极一时，到现在依然风气不减，还形成了‘琴棋书画’文士必备的修养传统。孔子说：‘君子乐不去身，与琴比德，唯君子能乐。操琴通乐是君子修养的最高层境界，人与乐合而为一显现出一种平和敦厚的风范。因为这一层原因，颜衡的琴也学得极好，虽然不及杜夔蔡邕这类天才，但是依然是东汉天下有名的琴师。
刚刚之前，好像有那么一下，那女子似乎弹错了一个音。而且这个错音显得极其漫长绵延，不像其他乐音那么短促清脆。可是颜衡觉得，这个音好像有些别有意味的感觉。当然，这种细微的东西一般人是不怎么会去注意的，此刻大家之所以把目光对着那女子，是因为那女子瞬息间加快了指法弹出了如瀑布一泻千里的乐音，大家好奇而已。
颜衡闭上了眼睛，他感到闭眼的黑暗渐渐变得明朗犹如晨曦拂去漆黑，他看到了一些新的景象，在那琴音中渐渐交织出些故事。
……
那是一个飘逝着桃色花瓣的季节，很迷幻很美丽。
颜衡感到自己走在一条石板巷道上，前面不远处是城门的轮廓，两边是集市，有小孩子在追逐着蜻蜓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