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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茹姨太多的好,阿冉恨自己的单纯、盲从,是自己落井下石让茹轩孤独让茹轩苦闷。对不起茹轩更对不起茹姨,心底的痛楚让阿冉神思恍惚地离开那门楼,土路上留下他零零乱乱的足痕。
恍惚间,阿冉似耳畔响起“冉哥冉哥”的喊声,他转头四望却无一人。阿冉回过神,那是儿时听得最多的茹萍的喊声。茹萍比茹轩小一岁,又不像吴坎吴坷是双胞胎,这让阿冉心中有个疑团。阿冉常常猜想,茹萍论长相、聪明不比茹嫣强,又不是最小,茹家却偏偏宠她,视她为掌上明珠,不知为什么?只有一点,茹萍的无忧无虑,活泼让阿冉喜爱,阿冉叫他“小萍”。阿冉难忘他少年时的乐园——茹家宅园。
阿冉后来知道了茹萍的身世,反右,清历史,茹家身世又有一些传闻传出。茹萍原本不是茹家女儿,是茹轩爸爸的一个副官的刚刚满月的女孩。说是茹轩爸投诚解放军被告密,副官及夫人代茹轩爸妈赴约成了人质。有的说后来被杀害,有的证实说去了台湾。茹家把茹萍视为亲生而且处处偏疼她。阿冉也曾想试探问茹轩,但茹轩个性强,他没敢问。现在阿冉不仅仅想见到茹姨,他也想见到小萍。有一条阿冉坚信,茹姨在任何情况下不会舍弃茹萍。
一九六一年,北方的K市的夏天也是热浪炙人。逢着大旱,水田龟裂,旱田更不必说,庄稼茎黄叶蔫,放一把火都能烧个精光。除少量凭人工抗旱外无盼收成。夏,阿冉苦痛在等待的季节中,P的悄悄话在耳边盘旋,挥之不去他的脑海空漠迷蒙。他决定偷偷探个明白,澄清——为茹姨。
阿冉几次去K市火车站,车站侯车大厅长凳上、地面上,坐的躺的,还有走动的,排队的,人头攒动,声音嘈杂气味浑浊。阿冉穿行其间,一对壮年夫妇的对话腔调吸引了他。“还要往北走,这里也是饥荒着嘛。”“这拖儿带女还走个啥子嘛?”“要么把老幺送人嘛。”“说个啥子嘛,要不得,要死也要死在一起。”阿冉想,他们是从南方来,决定继续北上。这两年阿冉听的见的多了,他不太关注盲流。他现在想见到茹姨。
阿冉寻觅的目光在大厅里扫来扫去。突然,他眼睛一亮,他见到两个穿装一模一样的男孩,该是吴坎吴坷吧,因为听妈说过,双胞胎一定要穿得一模一样,不然不好养活。对,他们一定是孪生兄弟。阿冉向那边急走几步,他见两个男孩满面饥色,正缓缓挪步在旅客其间讨要。阿冉打量着这对孪生兄弟,蓬乱的黑发下掩着高高的额头,剑眉下闪着大眼睛,再细细看,那眼皮是吴姨一样的多层眼皮。阿冉快步上前,轻声问,你们是不是叫吴坎吴坷啊?俩兄弟诧异地注视着阿冉并点点头。阿冉说到冉店,说到婶母,并叫吴坎吴坷跟他回家吃顿饱饭。
饥馑年月是万万不可邀客的,可吴坎吴坷不同别人,阿冉是答应吴姨了的。阿冉妈也念着吴姨的情,今儿见了两个孩子,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为两个孤儿做饭。阿冉招呼着两兄弟彻底地洗头洗脸,然后问他们的状况。
吴坎吴坷狼吞虎咽地吃着,一时顾不上说话。吃着吃着他们见阿冉弟弟、妹妹在一边看着咽着口水,就有些难为情。别看吴坎就大那么几分几秒却很懂事,说冉姨,大伙一起吃吧!阿冉妈见这孩子这么立事,又疼又怜不禁恻然泪下,说,他们都吃过了。阿冉妈又偷偷抹去流到鼻角的泪。
阿冉得知,吴坎吴坷讨饭时去过冉店,婶母也是吃了上顿无下顿,吴坎吴坷住了几日,见阿冉继祖母没个好脸色走了。吴坎又告诉阿冉,凌家继父在荒原(后来油田)找着活干了,他和凌花有饭吃了。还有信,叫坎、坷也去。吴坎吴坷心想,妈妈已不在了,只有找继父,再说继父待他们很好,凌花又是一母所生的亲妹妹,也想她。吴坎说,妈在世时说过,人要守本份,再穷再饿也不偷不抢。他们就一边讨饭一边要着小钱,准备着路费。阿冉听着,心里在想,现在盲流大多数是逃票,再不就爬货车。这小哥俩就没想逃票呢?他们真和吴姨一样朴实、善良。
阿冉和妈说,决定找一下在铁路小学当校长的姑父帮忙。阿冉姑父找到站长,说了吴坎吴坷的坎坷命运和善良的天性,站长说,一路放行,并安排照顾小哥俩。
第二天,阿冉送他们上火车,临别,阿冉叮嘱他们,有机会上学一定上学念书。吴坎吴坷一个劲点头,两眼早已湿润。火车启动了,开走了,老远阿冉还见吴坎吴坷从车窗伸出手摇着。
阿冉走出站台,不觉中P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送走吴坎吴坷心仍不觉轻松。P说的茹姨异样身影在眼前晃动,浅湖蓝色短衫,领口袖口镶着白边,深酞菁蓝西裤,一身打扮淡雅标致,那确确实实是茹姨上街最爱穿的套装啊,P怎么会凭空编得出来呢?难道P说的那些……那个,这让阿冉时时感到彷徨、痛楚、忧怨,阿冉也不知怎么了,神差鬼使般移步来到P说的那条小路上。
那是一条羊肠小路,小路长着紧紧贴着地皮的小草,毛茸茸的有些泛黄。小路西是一大片高粱,刚刚长至过头尚未抽穗,下部的叶子干枯,微风里沙沙作响。不知是什么时候,阿冉真真切切看到一个男子从青纱帐中走出,神色诡谲。难道茹姨果真在这青纱深处和那些男人……不,阿冉不允许自己有这样龌龊的想象与怀疑。他突然想起“儿不察母奸”的俗语,这是民间最朴实最起码的道德准则啊,阿冉幡然若悟。酷热的夏季,阿冉却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浑身瑟瑟发抖,他急忙踅回身,逃离那条羊肠小路。他不敢回头看那片高粱,身后那大片高粱似乎向他怒吼着,似乎正驱逐着他。好一阵,疾步而行的阿冉还不住喘着粗气,满额的冷汗顾不上抹去,他要从对茹姨的冥思苦索中走出来……
阿冉独自坐在校园外的池塘边,注视水中芦苇和那满池绿水,夕阳西下,似打泼了脂粉盒子,桔红、金粉、橙黄、玫瑰、烟紫,将天边的云,水中的影染得姹紫嫣红,阿冉没有觉得这一切是那么妖冶,反而觉得那是无奈过后的绚烂与凄美。阿冉默视着,自语着:茹姨,原谅冉儿吧,冉儿尚且不懂尘世俗事,冉儿的心是何等苍白而单薄……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三、蛮 姨
腊月,一场多年罕见的大雪就像老天爷在一团一团地抛撒着,纷纷扬扬地下了整整一夜。
清早起来,有些人家的房门被屯起的雪封住了,费好大的劲才从门缝中挤出人来。好半天, 街上才有人走动。那雪真厚,浅处也没膝深,风踅雪旋堆得高过了孩子的头顶。无忧永远属 于孩子们,院子里扫雪的人群少不了孩子们凑热闹。阿冉一边和大人们用木掀撮着雪,一边听着他们说话。有人说,瑞雪兆丰年,明年有盼了。就有人接,老天再不开 恩,可真熬不住了,快三年了。
阿冉心说,是啊,真难熬,妈这几天正发愁,又接不上顿了,她正盼七舅赶大车进城呢,可 这大的雪多少天才能有道眼啊。
七舅是阿冉妈的堂弟,从小死了父母,阿冉妈格外怜他疼他。七舅至今光棍一人,为社里赶 大车,这两年每次进城都给阿冉家送一兜马料——高梁、豆饼,阿冉妈就用小手磨磨了做窝头 ,能管几顿,能让阿冉一家高兴几天。没过多久,阿冉七舅来了,背着人又给阿冉妈送来一 兜马料,并说,说什么也不能让姐姐饿着。阿冉妈用针线缝着七舅的破棉袄,把露出的棉花 塞进去,打上补丁。阿冉妈不时偷偷抹去眼角的泪。七舅起身要走时告诉阿冉妈,阿冉姥姥 死了,正赶上那场大雪。七舅没说是因年迈多病还是饿。阿冉妈也不多问,问白了不好,只 是不住抹眼泪,说过几天回去。
正赶上寒假,阿冉随母亲回故乡为姥姥烧期。群山环抱中的冉店,白雪茫茫,正午不见一缕 炊烟。阿冉站在爷爷家院子里,听不到一声鸟叫。冉店是那样空旷、寂静、苍凉。一天来, 见过的人个个饥饿挂在脸上,阴阴沉沉,阿冉和婶说起吴姨,吴坎、吴坷,婶面部没一点表 情。阿冉问爷爷,奶奶呢,爷爷没好气地说,死了。阿冉一脸的无趣,决定去找儿时伙伴石头。
石头一直放牛,他知道阿冉才上高中,自惭形秽多了一层隔,这让阿冉很意外,阿冉就和蛮 姨说话。蛮姨姓李,早年从南方来冉店落户,冉店人一听他们的口音就叫起南蛮子,蛮姨也 就这么叫开了。阿冉更爱这么叫。小时候他在蛮姨家没少吃南方口味,什么炒苦瓜、丝瓜、 大煎饼、米糕,蛮姨家种的搅瓜特吸引阿冉。那搅瓜从外表看和冉店种的南瓜没有什么两样 ,可切开掏去瓤用竹筷子一搅,一丝一丝的瓜肉搅出来,直至剩下瓜皮。那一丝一丝的搅瓜 丝炒丝、下汤都好吃,嫩嫩的一口的清香;用搅瓜丝腌制的咸菜更好吃,黄澄澄的脆脆的。 只有蛮姨会种,那种子到别人家不是种不活就是不结瓜,阿冉听妈说,那些年蛮姨两口子是 大忙人,一些冉店从来没种过的菜是蛮姨他们传来的。蛮姨人缘好,挨家帮忙。后来蛮姨又 收留一个男人,就有人叫她“拉帮套”、“铁八子”什么的,被人疏远了,还有些女人背地 嘀嘀咕咕,使冷眼,吐口水。阿冉妈知情达理对阿冉说,恋姨有蛮姨的难处,我看,蛮姨是 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她叫阿冉和石头玩,蛮姨家成了阿冉儿时好去处。不像别人的女人, 不叫孩子去。
阿冉先问蛮姨,奶奶怎么跑了。蛮姨说,你婶只顾孩子吃,不顾老的,你奶奶为爷爷争食, 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家家吃树皮那阵子,实在不行,你奶奶一赌气走了,没个音信。 反正不是亲的,走了少张嘴,你婶就这么想呗,这年景说不上谁对谁错。蛮姨长长叹口气, 从火盆里扒出两个烧好的土豆,给阿冉、石头一人一个。蛮姨说,冉儿,吃吧,蛮姨实在什 么也没有,一晃几年没回来一趟,回来赶这年景。蛮姨说完放好火盆也上炕躺下。
这土豆好香啊,阿冉没剥皮,那烧得黄黄的焦焦的硬硬的皮更香,好久没吃过了。阿冉心里 热热的,阿冉见蛮姨躺下了,让他想起什么,蛮姨总是最后一个上炕的,屋里怎么少了郯叔 。阿冉轻声问石头,郯叔呢,石头说,你别问了。
蛮姨两个男人,一个是石头的爹,大家叫他蛮子,一个是郯叔,那是后来冉店听郯叔自己说 是山东郯城人就叫他老郯了。虽说大家也说郯叔也是蛮姨男人,可他从不睡南炕,郯叔和石 头一直睡北炕,郯叔疼石头,视为亲生,这些阿冉知道。
第二天,阿冉去找七舅,七舅正喂马,阿冉一边看七舅喂马一边问起郯叔。七舅说,去年青 黄不接,吃树皮那阵子,老郯人实诚,有点米粒的粥他一口不咽都推给石头,一连多日就躺 下了。蛮姨喂他米汤,他死死闭着嘴摇着头,蛮姨、蛮子怎劝不行,石头下跪求他吃点,也 不行,没多久就耗 火靠 干了。他活着时也爱侍弄马,常到这马棚转转,常和我说说唠唠, 看得出,他心里苦着呢,别人认为他争女人,不是。七舅又说,冉儿你年轻我怎说到这上头 来了。七舅忙着喂马搅拌草料。阿冉一看那槽子里只有草没有料便问七舅,七舅说,不进城 ,不走远路那给料,草都快没了。
阿冉妈听说郯叔也死了,过去看蛮姨,俩人唠很久很久,阿冉妈才回舅舅家,住了两天带阿 冉回了K市。
阿冉爱刨根问底,就像思考算术难题,不弄明白不行。他让妈妈讲讲蛮姨家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回来后又一个下雪的晚上。
阿冉妈说,那是攻打四平前后的事,有一天晚上,也就是刚上灯,有个当兵的敲蛮姨家的门 。那时兵荒马乱,两边拉锯,都害怕。门敲得急,蛮姨开的门。那时都那样,抓丁,老爷们 得跑就跑。蛮姨见那人老实巴交的,不像抓人,便问他干什么,那人哭丧着脸说,他掉队了 ,牵的马病了几天了,快不行了,这不走到这沟口你家门前就倒下了,肚子胀得越来越大, 怕要胀破,疼得直打滚,这空滚也打不动了。蛮姨是热心肠,见忙就帮,她手撑油灯出来, 一看,说这马八成是截症,肠哽堵。以前冉儿七舅治过这种病,我去问问。蛮姨变着法瞒过 七舅,讨来方子,回来先给马灌了一斤生豆油,可半天不见效,蛮姨按阿冉七舅说的又挨家 找干串地龙(一种似鼠的动物,捣洞比鼠更快)。黑灯瞎火,蛮姨从岭东到河西挨家问, 总 算要到了。回来赶急焙,焙好碾,捣碎,对水,又给马灌了,那马已没了力气,闭着眼任凭 人摆弄。大概过半个时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