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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法师为何连问都不问我的要求,就打发我回去。难道法师对自己医术这般不自信?”
纳木法师大笑,“女施主无须对我激将。恰恰是因为对医术自信,才不敢相见。女施主既是贵人,却不远万里,孤身前来。显然身份不可告人,纳木见了女施主真容,知道女施主是何方神圣,岂不是自寻死?”
罗萧绾的眼皮跳了跳,纳木法师如果真没兴趣,大可以把门紧闭,带着童到别处去避上一避,现在这样,无非是故意留难试探自己。
罗萧绾于是问他,“听闻法师给人换脸,需要在脸上开刀。不知这几刀开在何处,又是几分深浅?”
纳木虽不知罗萧绾意图,却还是一一说了。
罗萧绾一咬牙,拿起墙边支架上的一把犀牛角匕,对准自己未被烧伤的面庞就直接下起刀来。不一会儿,她半边脸已被鲜血染红,再加上另半边烧伤结痂的脸庞,整个就像是一只恶鬼。又哪里还认得出她本来的面目?
“现在,法师可以出来相见了吧?”
帘后一阵风动,重又归于寂静。纳木法师屏息道:“贵人气息绵长,想来内功非凡,虽说左脚脚踝伤了筋骨,但也只是轻功有损。说起来,纳木无论如何都非贵人敌手。他日贵人换脸成功,纳木只怕是第一个该杀之人。”
不等他说完,罗萧绾便将匕换到了左手,只一刀,便将其右手手筋挑断,忍着痛对里边道:“不知这样,法师是不是能放心了。”一旁的童早已被这一幕吓得屁滚尿流。
“贵人对自己真是心狠。我若仍是不肯,你的手筋却接不回去了。”纳木法师在里边不慌不忙道。
罗萧绾粲然一笑,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薄唇滑入口腔,“我已经无所依凭,不过法师耗费一下午,总不至于这般无聊只为看着小女切手腕的吧!”
毡帘终于被打起,罗萧绾为自己止住血,望向来人。纳木法师穿着一件厚重宽大的毡衣,难辨身形,他的相貌为普通,和她想象中颇有些不同,是属于放入人群中费老力气才能找出来的那种。罗萧绾冷笑道:“法师未免瞧不起人,到现在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纳木法师却不为所动,“对自己能如此心狠之人,必定也对他人心狠。就算贵人目前无所依凭,他日必定东山再起。纳木总得为自己留条后。”
罗萧绾默契一笑,表示理解。
他瞄了瞄罗萧绾,“我可以为你换脸。便是你手臂上的烧伤,我也可以帮你植皮修复。虽然不至于说脱胎换骨,但保管便是你曾经的枕边人,也没法认出你。不过——”纳木法师绝对是一个不好相与之人,“我要你为我做件事。”
罗萧绾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她却不管不顾,笃定道:“力所能及,自当遵从。不知是哪件事?”
纳木法师笑道:“好,待我为你换脸成功之后,自然会告诉你的。”
“哦。一言为定。”罗萧绾不动声色地答应下,转而将一幅绢画在纳木法师面前展开,“那就劳烦法师,照着这模样为我调整。”
她走出门,用外边的雪擦了擦手腕上的血渍。纳木法师说的对,对自己狠的人,必定对他人心狠。纳木法师的个要求,注定了是要带到地狱去的。
是,他必须死。她不远千里而来,便是要给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她重生后究竟变成谁,什么模样,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纳木法师不知道,罗萧绾在来找他之前,还特意去了一趟唐家堡。唐家堡又称唐门,以暗器毒药闻名遐迩。只可惜如今早已没落。唐门四宝曾为仁宗所得,罗萧绾为唐门“寻回”,终得唐门以半部《毒经》相传。
她再无法以右手用剑,不只是因为她要求纳木为她换脸。更是,她从今往后,再不打算用剑。武功盖世又能如何?还不是难挡毒药暗箭。她从前仗着剑术高明,并不屑于用这种下作手段,可如今,在哪里栽倒,就得从哪里爬起。
她离开的那一日,纳木法师和童都再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罗萧绾在这里最后一次审视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张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面孔。尖尖的瓜脸,高高的鼻梁。因为修正的缘故,和她提供的绢画也有着些许不同。看起来不只是党项或汉人,倒像是掺杂了蒙人或是吐蕃的血统。若不是镜中人的动作和自己一模一样,她险些要回过头去看是否有另一个女站在身后。她已不复从前的丰神冶丽,但能让脸庞上一点疤痕不留,已是难能可贵。更难得的是,纳木取了她大腿一侧的皮肉填补在她被严重烧伤的胳膊和颈部,又用特殊的药水浸泡全身,她如今看起来,皮肤紧致有弹性,即便是十几岁的少女,也不过如此。只是为了让肤色一致,看不出修补的痕迹,她从前白皙的皮肤都换成了略近小麦的肤色。她从小习武,便是当了后,每日也不敢耽误练习,因此手上甚至指缝间满是硬茧。她也让纳木替她除了个干净。
她的声带因为烧伤的缘故,虽然发声不再如乌鸦般难听,但却和她之前的声音截然不同。她身上,属于罗萧绾的痕迹已经被她抹了个干净。
她取了旁边的酥油灯,将这座屋一点点的燃着。她从大火中走出来的时候,便像是一只浴火凤凰,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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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杏花微雨楼
每到四月,清明前后,中兴府城东的一间酒楼总是人满为患。这间微雨楼最叫座的自然是杏花酒。老板为了让物以稀为贵,这杏花酒也独独只卖两个月。因为清香甜绵,味道独特,在四月杏花开时,邀五好友,一边赏花,一边酒,如此惬意的事情,自然惹得大夏人争相而来。
而这里,因为离罗家不过一条街,来这喝杏花酒,也成了罗门弟二十来年的传统。其他人都是至少两人结伴前来,只有角落一做书生打扮的女,叫了几样小菜,一人温了一壶酒,从中午起就坐在那儿细细味,一直到了阳落山。
她是真的仔细味,酒水在唇舌间辗转,那香甜沁入心扉。她有多久没有再来喝这杏花酒了?是了,从她入宫嫁给仁宗起。十二年,整整十二年。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喝酒,是偷偷溜出来的。只因师兄们喝酒,并不叫她。她觉得凭什么女不能喝,不甘示弱,硬是一口气喝了半壶,结果当场醉倒。十分狼狈的被大师兄罗青背回家。这之后,她每每被师兄弟们取笑,却依旧故我,年年要来喝个大醉方回。而每一年,大师兄罗青都会摇着头背自己回去。其实,她有几次喝得并不是不省人事,但大师兄的背宽厚舒适,她性装醉。
想起旧事,口里的甜味不觉渗出一丝苦意来。
外边进来几个人,她心一紧,下意识地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吐纳呼吸。进来的几个都是罗门弟,看衣着,都是一阶弟。当初她领罗门五十名高手前往金国,全军覆没。后来提拔而起的罗门弟,她大多都不熟悉。这四个人中,只有一人,经常出入宫廷,名唤罗玄。
罗门在大夏地位尊崇,老板一见几人,便领着他们去到临窗最好的台位。罗玄气鼓鼓地卸下佩剑,扔在桌上,“当真是欺人甚。教导新入门弟,一向是我的职责,凭什么交给那些连罗家有几个门都没搞清楚的人。想要我交权,做梦!”
“师兄,你就消消怒吧。这不是明摆着吗,教导新弟,可是培植自己势力的重头戏,他们当然要拿去。”
“是啊,师兄,如今罗门早已不是之前的罗门了。自从后娘娘薨后,我们这些人有哪个吃过好果?”
“嘘——小点声。如今罗门当家的可是天上那位,瞧如今这阵势,不用多久,天下只怕就要忘了后娘娘,只记得罗氏有她了。”
“……”
这些话飘入她的耳朵,多少还是有些微微发胀。这才五个月不到,这世上便只知道有个罗皇后,而不知罗后了?是了,人走茶凉,这道理她岂会不懂。既然她都已经死了,那些从前站在她身后仰仗着她的人,当然得重新站队,为自己谋求福利。
人性本如此。
外边又走进来一个十岁上下的男,身材略显瘦小,一进门便四处张望。她唇角不禁浮起一丝冷笑,好啊,这游戏,从此就要开始了!
她站起身,朝来人挥了挥手,待那男上前时,她已是十分的激动,急急地就朝他拜了下去,“舅父——”
只是还没等她双膝弯够,那男人就赶紧托住她,“慢着,慢着。这舅父两个字可不是乱叫的。”
她的神色流出一丝黯然,却是十分恭顺的点头称是。
男人已大摇大摆地在桌前坐下。店小二一边布筷,他则在一旁打量着眼前低眉顺目的女。除了皮肤没有那女白皙,她的眉眼轮廓,和印象中的人倒是至少有七分像。他不觉问道:“你当真是二姐罔常华的女儿?”
她抬起头,眼眶已不自觉地红了,她使劲地点了点头,“是。甥女素挽,今年虚岁十八。”那李安全和罔氏贱人既然那么聪明,凭一个莫须有的侄女罗嫦庚把她的罗门都搅得天翻地覆。她凭什么就不能也冒名罔氏的人,让他们先尝尝祸起萧蔷,后院起火的滋味。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只是她复仇的第一步!更何况,那个罗嫦庚只是凭空捏造的,不比她这个罔氏甥女,可是“货真价实”的。
罔常华本是仁宗罔皇后的庶妹。只是她偏偏恋上了一个蒙古人。当时,金夏联盟,夏国自然对蒙古疏远,罔常华恋上蒙古人,又暗结珠胎,罔氏因怕此事对罔皇后地位有影响,自是容不下她。罔常华被赶出罔家,却又寻不到之前与她相好的男人,过得十分潦倒。
当初,罗萧绾为了解救李安全父嫌疑,查到了罔常华这条线,虽然罔常华已病重身死,却不妨碍她将所有证据证人都转嫁给与李安全父过从甚密的罔家。直言是罔家与蒙古某部落联姻,罔皇后之妹早已嫁往蒙古,罔家和蒙古意图谋害仁宗,扶持罔皇后之登基。她又命人通知罔家,有几个平日里****,本就不安分的,偷偷逃跑,如此反而更坐实了罔氏的罪名。仁宗一怒之下将罔皇后打入冷宫,余下的或监禁或发配充军。
眼前的男,名叫罔长保,是罔皇后的亲弟弟,当年因为不到二十,并未监禁,而是发配充军。如今,罔氏女虽然冒名罗氏成了皇后,到底是向着本家,迫不及待地就赦免了罔氏的罪责,重新搬回之前的大宅。除了已经身死的,之前充军或监禁的人也都放了回来,只不过过去的处罚并不能完全消磨不见。如今,他的脸上还有一块黔面刺字,只是他刻意将额前分出几缕发丝来遮掩住痕迹。
罔长保冷笑一声,“你若真的是她的女儿,这一声舅父,我可就更当不起了!”他看着她的面孔,鼻梁高挺,单眼皮,除了罔常华的特征,分明还有着蒙古人的血统。“要不是她不知廉耻,跟蒙古贼人一起败坏门风。又怎么会给我们罔家带来无妄之灾?哼,我们罔家早就将这不知廉耻的女人从族谱上去了名,而你,跟我们更是一分关系也没有!”
他霍地站起,“我今天真是昏了头,居然还来见你。你们母女要真有点羞耻之心,就该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罔家面前!”
素挽只是平静地听着,低头抹泪,“舅父教训的是。母亲得知罔家蒙难,每日以泪洗面。可这件事,我和母亲也是受害者。甥女不敢乞求得到舅父原谅,只想着看一眼舅父,得知舅父安康,便心满意足了。这点心意,还请舅父收下。”
她说着推出手边的一个盒。罔长保本来都已经拂袖离开,听到她说的心意,还是禁不住回转头来,只是一眼,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回来,两只手都霸在盒上,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盒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十根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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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出手
“这是给我的?”罔长保因为激动,连声音都有些变了。素挽点点头,不动声色,心里却已是连连冷笑。罔家早就被抄了家,罔家人不是充军就是为奴坐监。从前的豪门家底早就不在。虽说罔氏被平反,重新搬回大宅。田庄也归还了罔氏。可充了公入了国库的银钱宝物难道还有再发还给他们的道理?如今想要过富足的生活,要养蓄家仆,要维护大宅一家老小的日常开支,恐怕就算罗皇后赐再多的金银,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