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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归听了,就道:“这叫先斩后奏……或者截糊啊,我就知道你不是个肯做亏本买卖的,瞧我忙前忙后,差点儿赔上自己的命跟……”看了继鸾一眼,又停下来,“倒是给他人作嫁衣裳,便宜了你们了。”
魏云外此刻才正色说道:“我对三爷的举动是十万分赞赏的,回头会向上面报告。”
楚归摆手:“算了,我被人骂惯了,又不求什么流芳百年,我只想要人平安无事就行,对了……天明后怕要戒严了,人都带出去了吗?”
继鸾才说道:“按照原先定的,原绍磊跟少扬带了一些离开了,还有一些就是被魏先生带走了,放心吧。”
楚归警惕:“柳照眉呢?他……没事吧?”什么时候柳照眉的事儿也跟他相干起来了?他只是怕姓柳的有个三长两短,会牵扯到继鸾而已。
继鸾说道:“本想让他跟着魏先生的……不料他自己要去跟着原绍磊,不过也好,毕竟经过这么些事,还有少扬在……”
楚归知道她忌惮的是原绍磊,姓原的以前对柳照眉不三不四,但是现在非常时期,他该不至于还那么邪性的。何况柳照眉既然执意留下,必然有他自己的打算,楚归是深知的。于是便叹:“我倒真个小瞧了他,哼。”
继鸾却看他头上的伤,瞧瞧看没出血才道:“三爷少说两句吧。”
楚归垂眸看她,魏云外在旁看到这里,便道:“看时候我也该走了,三爷,您多保重,日本人那边不好应付。”
楚归叹了口气:“行行,知道了,魏先生慢走,我可就不送了。”
魏云外一拱手,看继鸾一眼,往外而行,继鸾忙起身相送,楚归哪舍得她离开,可也知道魏云外大抵有事跟她说,便嘀咕:“又要闹什么呢。”却没拦阻。
继鸾出到外头,果真见魏云外正站在门口,见她出来,便道:“听闻你前日也伤了,现在如何了?”
继鸾看一眼肩头:“已经大好了,魏先生惦记。”
魏云外一笑,低声道:“水原的事儿,是你做的?”
继鸾心头一动,这事儿楚归知道,原绍磊栗少扬知道,柳照眉知道,其他人却没透露半分,只因关系太过重大。
魏云外道:“你在猜我为什么知道是么?这锦城里功夫数一数二的,就那么几个,当初三爷诈降的时候,我们那边也有很多人唾骂,我却绝对不信,如果三爷真归了日本人,以你的性子是不会甘心留下的……”
继鸾才说道:“是三爷策划的,多谢魏先生信任三爷。”
魏云外看着她:“现如今非常时期,三爷这无疑如玩火一样,步步危机,日本人又凶残,我知道你们都受苦了……”
继鸾喉头涩住:铁蹄之下,受苦的何止两人而已?
魏云外似看出她的难过,又温声道:“再撑一撑,日本人的好日子很快就要过去了。”他的声音里有种温和的坚定。
他的声音很轻,继鸾却忍不住精神振奋起来:“魏先生,你的意思是……”
魏云外的眼睛很明亮:“我们中国是不会亡国的,我们有三爷,有你,有柳老板那样外柔内刚的,有楚去非那样为国捐躯的……有原绍磊跟少扬那样跟日军周旋的……还有今晚上,在监狱里……我看到了很多很多……这种力量,是强大的,没什么可以打压,控制……”
魏云外是个淡泊的人,继鸾从未见过他失态的模样,可是现在魏先生的眼睛却红了,他深吸了口气,将继鸾的手紧紧一握,说道:“很快……我们中国是必胜的。”
魏云外走后,继鸾怀着心事回到屋里,方才跟魏云外说了那一番话,虽然对她来说是极大的鼓舞,但有一件事,她不知道这时侯该不该跟楚归说。
楚归正怔怔地坐在床上,见继鸾入内才高兴起来:“他走了?”
继鸾点头,楚归张手,意思是叫她过去,继鸾只好过去,楚归趁机握住她手,将她拉到床边靠着自己坐下:“你瞧瞧,为了救你那柳老板,扯出这么一连串来……看魏云外那副模样,肯定得了不少好人物,怪道军火都不要了,够他们乐得了,倒是苦了咱们。”
继鸾听到这里,眼睛忍不住就有些模糊了。
楚归正高兴着,见继鸾不应声才发觉不对:“怎么了?”
继鸾吸了吸鼻子:“三爷,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楚归心头一沉,预感到了什么。
继鸾眼中的泪终于掉下来:“三爷,九哥走了,九哥临走前让我带话给你:说他没给你丢脸。”
楚归心猛地颤了颤:“老九……”
这次参加行动的都是仁帮的亲信好手,老九自然也在其中。他是楚归的人,各处都有人认识他,老九蒙着脸,带着两个子弟抢上了古堡城头,用机关枪逼住了涌出来的日本兵,掩护继鸾他们带着囚犯逃走。但是子弹打完了之后日本兵围上来,老九闷声不响地拉了一颗手榴弹,把自己跟几个逼近了的日本兵炸上了天。
那一刻继鸾正护着人逃走,闻声回眸之时正看到古堡顶上那一团耀眼无比轰轰烈烈地光,隐约似乎能听到老九那豪爽地笑声。
楚归听到这个消息,虽然震惊,却也是意料之中。他并没有想到就能让所有人都全身而退,甚至也知道必然会付出惨重代价,但是这件事情他不得不做。
楚归想到昔日老九的脸,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似乎总是会跟在他身边永远不会离开,就算是楚归并没有跟他们说他诈降的事,老九疑心他当了汉奸,虽不太高兴,却还是留下了。
可是直到现在……
他不在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楚归闭上眼睛,感觉眼睛里湿润的什么东西流出来,他一仰头,却低低地笑:“……好!”
他翻身迈步下了地,走到门口:“给我拿酒来,要最烈的白酒。”
额头带伤,楚归身子晃了晃,继鸾上前将他扶住:“三爷!”
楚归转头看她,眼睛里光芒闪烁:“放心,三爷没事儿!”
一会儿的功夫佣人把酒送来,楚归倒了酒,走到窗户边,将窗扇猛地推开,迎着无形的冷风,对着漆黑的夜空说道:“干得好,没给三爷丢脸,不愧是我的人……你们比三爷早走一步,就在那边好好地等着三爷,等三爷摆平了那些狗~日的,就去找你们,到时候再带着你们闹腾。”
他一举手,倾下一杯酒,酒自沉沉夜色中跌下,打过花枝,纷纷地落在地上,沁入渴闷的大地。那瞬间,脚下的大地都似在微微战栗,有亿万个声音在纷纷回应。
继鸾站在身后,望着楚归手撑着窗户站在窗边上久久不动,只有肩头还在轻微地发抖,他略微低头,竭力按捺似的。
继鸾想要上前,却又未动。心底有个声音轻轻地叹了声:“三爷。”
天将明,不知何处传来了鸡叫的声音。
天快亮的时候坂本带人到场,古堡监狱几乎成了荡然一空,地上横七竖八留下了十几具尸体,有一多半是关押在牢房里的俘虏和捉来的囚犯。
坂本见状,暴跳如雷,本想把监狱长给枪毙,谁知监狱长已经在昨晚上枪战里死了。
天放明,锦城的百姓渐渐地听说了昨晚上古堡监狱被劫之事,一个个都忍不住喜上眉梢,街头巷里纷纷流传的是说昨晚上锦城来了一批高手,具体也不知是哪一派的,但是这群高手来无影去无踪,杀入监狱救走了关押的囚犯不说,还杀死了几个锦城有名的汉奸,比如警察局长欧箴……还有楚归楚三爷……但是楚归命大,只是受了重伤而已。
坂本也听说了这件事,在卢湾跟原家堡的人交手之后,双方各有死伤,原绍磊见势不妙,带人慌忙逃窜,军火也扔下了,坂本闻讯大喜,本以为大获全胜,谁知转头就听说了监狱被劫的事。
坂本本来有些疑心楚归的……然而昨晚上楚归也遭了暗杀,坂本特意去看望了楚归,军医说他头上的伤要再狠上几分,那楚归现在就已经没命了,这伤绝对是伪造不出来的。
加上街头巷尾的传闻,坂本又惊又怒,渐渐地也倾向了是有国~共方面的高手潜入锦城搞鬼。
事情大概就如此过去了,坂本在锦城严密搜捕被救走的犯人,可惜都一无所获。
没有人在意,渐渐养好伤的三爷再次露面,身边少了一个人。
炎夏过去,入秋之后,天气一日冷似一日,今年的秋天似乎格外短暂,秋雨下了几场,很快地寒风凛冽,严冬提前降临。
而就在立冬之后,日军在锦城的最高指挥官坂本,——在连遭了几次暗杀、龟田也因此丧命之后,就在锦城的市政广场上,搭起了一个巨大的擂台。
起初锦城的百姓还不知这是什么,都以为是戏台子。甚至连楚归等几个知名的人物也不知情,一直到擂台搭好,上头也打起了横幅,几个日本武士出现在台上耀武扬威的时候,大家伙儿才知道了这是来做什么用的。
“先是你受了伤,然后是我,”在楚府,楚归将继鸾抱了,“现在□的又闹出这个来,是想干什么?”
这一段日子里,继鸾已经对他动辄的亲密举止弄得习以为常:“三爷觉得他们有什么图谋?”她转头看他,望见他额头上的伤已经愈合了,留下浅浅一道印子,提醒着那夜的惊心动魄。
楚归将下颌抵在继鸾发鬓边,亲昵地蹭着:“我前些日子为了让坂本相信,就说了魏先生的名字……魏先生又配合地现了几次身,估计坂本是动了心思,他们的情报里肯定知道魏先生是共~产~党那边的……加上监狱那件事,我猜他们这样,是想引蛇出洞?”
继鸾道:“摆擂台就是想让人上去打,我们不理会他们不就行了?”
楚归苦笑:“鸾鸾,你是个有主意的人,可是天底下不全是你这样儿的人啊,何况狗~日的很狡诈,不知道会用什么法子,他们总有法子逼人上去打的。”
继鸾道:“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如果摸清了他们的斤两……”
“想也别想!”继鸾还没有说完,楚归就猜到了她的意思,“坂本吃了大亏,不会再做亏本的买卖,就算你真的能打赢了他们,也防不住他使阴招。我可不许你去冒险。”
继鸾垂眸,望着他勒紧自己腰间的那手:“可是……柳老板被他们折腾的那样,还有九哥的仇……”
楚归听了这话,眼睛就也红了。
楚归声东击西丢卒保车的计划是成功了,可是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外头无人知道,老九跟他的几个忠心手下都死在了那一夜……虽然他们都是心甘情愿地,起初以为楚归立志当汉奸,包括老九在内的几个亲信郁卒欲死,就在那一夜楚归对他们说了真相,几个人都是愿意以命相托的,对他们而言,死得其所。
但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永远无法忘记,也不会忘记。
“所以我不要你再冒险,”楚归紧紧地抱着继鸾,“这件事我来想法儿,先看看狗~日的怎么打算……”
继鸾是信任楚归的,转头看他一眼:“三爷要小心些,我看坂本最近越来越有些针对你。”
楚归一笑:“他不是傻子,迟早是会发现不对的,上回监狱的事儿若不是刀疤来的巧,恐怕他早就生疑了,最近又在逼我给他开烟馆……我觉着也是差不多了,最迟……就在这年关时候吧,总要跟□的干一票大的,让他们知道三爷不是吃素的……”
继鸾最近很喜欢听他发狠,不像是在之前,旁观看着,只觉得心里冷嗖嗖地震撼,半是畏惧半是疏离,但是现在听他发狠,心里就会觉得安稳,似乎一切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现在是最黑暗的时候。
继鸾微微一笑:“我信三爷。”
楚归听到她的声音带笑,他的心便也轻轻地荡漾了一下:“真的信我?”然后他抱紧了继鸾,“既然信我,那怎么还忍心让我一直吃素啊。”
继鸾怔了怔,然后脸就热了:“三爷!”这人就是有这能耐,前一刻还正经凛然,后一刻就现了形,让她哭笑不得。
继鸾想挣开,楚归却搂紧不放,望着她微红的耳根,偏在上面又亲了亲:“说起来,我的生辰日快到了,鸾鸾,你打算送我什么?”
☆、第 104 章
渐渐地习惯了……继鸾心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却不知道。
渐渐地习惯了他毫无预兆地就抱过来,或者肆无忌惮地在她脸上鬓边发间亲上一口,或者更多……
只要不是太逾矩,她不会试图挣脱开去。
继鸾觉得,这一种感觉,有些可怕。
最初他那样强横霸道;如狂风骤雨,惹她敬而远之;十万分不喜。然而谁能想到命运之手翻云覆雨,一路走来;共同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种种求不得;爱别离,甚至生生死死,直到如今。
究竟从何时开始,在她心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