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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非明;你家里为什么没有别人的照片;都是你自己的单人照;多没意思;难道你就没有跟你爸爸妈妈合照过吗?”
“是啊;老听你说你姑姑;为什么都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爸妈?”
“你家里除了一个姑姑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我当然有爸爸妈妈;我爸爸是一个画家;有名的画家;但是他一年到头都很忙;经常到全国;不;全世界去采风;所以很少会在家。”这套说辞从小到大非明已经说过无数遍;纯熟到无以复加。
“是吗?那为什么你家里都没有你爸爸画的画。”一个同学看来并不怎么相信。
“因为……”
非明还没有找到好的理由;李小萌就笑着抢了一句;“非明啊;你爸爸那么有名;为什么还让你跟你姑姑住在这种地方。你爸爸真的爱你吗?”
“当然!”非明合上了相册;大声说道。同学们的置疑刺伤了她的自尊;“我爸爸当然爱我;比爱所有的人都还要爱一百倍!这里是我姑姑的家;不是我爸爸家;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不用过多久;我爸爸就会回来把我接走的。”
“是不是真的啊;谢非明;该不会是家里的大人骗你吧?大人们都喜欢对那些孤儿说;他们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哦。”
“你才是孤儿;我不是。我说过我有爸爸;你们的爸爸都要年轻;很帅很帅。”非明愤怒地反驳;她已经顾不上要跟同学搞好关系了。
“既然你爸爸那么帅;为什么不找一张相片给我们看看?”
“找就找!”
非明忍着泪冲进桔年姑姑的房间;拉开抽屉;打开箱子;愤怒地寻找;她祈祷着;让她找到点什么吧;一定要找到点什么;她不能让同学们看了笑话。
不知道是不是天上的那个神仙听到了她的呼唤;在桔年姑姑抽屉的最底层;非明找到了一张有点变了颜色的旧相片;上面四个年轻的少男少女一身运动打扮;拿着各自的球拍站在校园里简陋的领奖台上;手里还各捧着一本红色的荣誉证书;似乎是某场校园羽毛球比赛结束后获奖者的留影。
站在最左边看着镜头露齿而笑的那个是桔年姑姑;虽然姑姑那时看起来年纪还很轻;但是除了头发;没有多大的改变。姑姑右边是一个头发短得出奇的男孩子;他也笑得一脸灿烂;但是眼睛却凝视自己手里的拍子;好像那才是他的骄傲。最中间的女孩也跟姑姑年轻时一样;有一头很长的头发;像个洋娃娃一样面容精致;咋一眼看上去;比姑姑更漂亮醒目;她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直视前方;那种神态;十岁的非明还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汇;最最重要的是最右边的男孩子;微微向左倾着身子;眼睛不知道看向左边的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他的鼻子挺挺的;眼睛很好看;是他!非明觉得就是他了。
她抓着那张照片;旋风似地冲回自己的房间;把它献宝似的展示在另外三个女孩面前;指着最右边的男孩子说;“看见了吗;这个就是我爸爸年轻时候的照片。”她心里有些害怕自己的鼻子会象说谎的匹诺曹一样变长。
“真的吗?谢非明;这是你爸爸呀?哇;他年轻的时候看起来很酷哦。”
“本来啊;非明长得也很好看啊。”
非明的脸红了;自豪的感觉冲淡了她说谎的罪恶感。
李小萌也不由得捧起了那张照片细看;“谢非明;你爸爸学生时候羽毛球就得过奖;难怪你的球打得不错。”
“还好啦。”
“咦;不对哦。”李小萌转过照片的背面;看着上面的一行小小字;慢慢地念道:“许…我…向…你…看。1997年……谢非明;1997年的时候你爸爸还是个中学生;这也太扯了吧;哈哈;说谎也不打草稿!”
“我看看我看看。”另外两个女同学都凑了上来;“是啊;谢非明;你也太好笑了;随便找一个人都可以做的爸爸?我看你是没有爸爸吧。大话王。”
非明用力拨开她们;一言不发地抢回照片;却怎么也找不到语言为自己开解。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桔年姑姑打开铁门的声音。
“我回来了;匹萨也回来了。”桔年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捧着匹萨走进来;就看到了这混乱的一幕;个子比另外三个女孩都小的非明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泪来;手里紧紧捏着一张旧照片。
桔年愣了一下;很快就笑着对小朋友们说;“真对不起啊;下班的公车比往常晚了一些;大家过来吃东西吧。”
“阿姨;谢非明说谎;她说照片上的人是她爸爸。”追求真理的李小萌不依不饶地说道。
“有吗?我看看。”桔年伸手去拿非明手里的照片;非明不知道赌的是什么气;死死不肯松手;桔年笑着用了几分力气;才把已经变得皱巴巴的照片拿了过来;她用很认真的样子看了一会;“哎呀;是有点像;不过非明啊;你爸爸比照片上的人要帅一点点吧……匹萨闻起来不错啊;过一会就凉了。”
这一场风波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掩盖过去;但是匹萨大餐也不如想像中那么好;桔年匆忙之下;只记得薯条不要买番茄味的;但是却忘记了匹萨馅里还藏着许多番茄。大家看起来都好像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同学们就提出告辞了;桔年挽留了几句;倒是非明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桔年把小朋友们送走;回到家里;还没进门;已经听到非明的哭声;她趴在桌子上;伤心得好像没了整个世界。
“你骂我吧;你为什么不骂我?”非明冲着收拾桌子的非明喊道。
“你帮我收拾收拾;我就不骂你。”桔年笑着说。
“我是个大话王;没有爸爸妈妈的大话王;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面对小女孩发泄的哭闹;桔年试着去摸了摸她的头发;被她哭着避开。
“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不管他们在不在身边。非明;就像你希望的那样;说不定他们在某个地方想着你;只是他们有不得已的理由。”
“他们不要我了。我恨你们!”
桔年咬了一口盒子里的匹萨;苦笑了一声;“我恨这块匹萨。”
非明在桔年回房换衣服的时候;就抓着她的球拍出了门;她知道自己的脾气毫无道理;走到姑姑的房间门口;举起手想敲门;可那句道歉怎么都不好意说出口;她并不知道;隔着一块薄薄的门板;她的桔年姑姑沉默地抚平了照片上的褶皱;嘴里低至无声地喃喃。
“你说;我该怎么办?跟我说句话吧;一句就好。”
从家里出来;非明一直是沮丧的;跟财叔的一对儿女打了一下午的羽毛球;把别人打得铩羽而归并不能让她心里好过一些;最让人气恼的是;某次接球的时候;她的拍子扫到了一旁居民晾衣服的铁杆;那把桔年姑姑买给她的35块钱的羽毛球拍拍杆居然折弯了。
就这样;她呆呆地握着变形的球拍在财叔商店门口坐了好一阵;直到财叔提醒她天快黑了;才慢腾腾地往回家的方向走。短短的一段路;她觉得自己走得无比孤单;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了她;比卖火柴的小女孩更可悲。
接着;她听到有人对她说;“你的反手杀球姿势不错。”
第十一章 谁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非明看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她深知一个小女孩在路上跟不认识的人搭讪是不对的,而且这个时候,跟任何一个人她都没有谈话的兴趣。
桔年姑姑说过,如果你不打算搭理一个人,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作地球上没有这个人存在,当他是隐形人,当他是水蒸气。非明也打算这样做,但是她的段数远不如桔年那么高。当那个“水蒸气”在她身子斜后方轻轻笑起来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扭头好奇地看了一眼。
看清来人的那一瞬间,非明揉了揉眼睛,在她确认来的人并不是她看花了眼之后,一种说完慌就被人捉包的羞愧感涌上心头,就好像她刚刚振振有词地说张丽被妈妈打得上不了学了,张丽就神采飞扬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她微窘地把双手置于身后,看着这个昨天被她指鹿为马地说成是爸爸的人慢慢靠近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当然,非明根本不会看出来,韩述在心里也想过一千回,面对这个有可能跟自己血脉相承的陌生女孩,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呢。
“我打赌你昨天早上在你家门口见过我,你躲在窗帘后面是么?”韩述半蹲了下来,试图让视线与这个女孩子平行,他其实不是很清楚十岁左右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模样,但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小女孩稍嫌瘦弱了一些,假如她长在一个父母双全的健康家庭,也许应该比现在要茁壮一些。
他果然看到我在偷看,那么肯定也知道我拿他来欺骗别的同学!非明的脸慢慢红了,双手紧紧捏着身后的羽毛球拍,嘴里却还弱弱地反驳了一句,“我不是偷看,就……就看了一眼,姑姑也知道的。”
“你妈,不,我是说你姑姑有没有对你说起我是谁?”韩述其实想知道的是,谢桔年会怎么跟这个孩子解释昨天早上的事情,但是他又觉得自己在意这个问题好像有些可笑,幸亏对方只是个小孩子。
非明回想了一会,“姑姑说你就是一个人。”
韩述的笑容有些僵,对谢桔年腹诽一万次。这个女人,她就会糊弄小孩子,他当然是个人――难道,在她看来,他就只是个会自立行走的人类,仅此而已?
“你姑姑还说了我什么?”他继续笑眯眯地问。
非明摇头,打死她也不会主动说出来,姑姑还说了,“他不是你爸爸。”
“真的没有?”韩述心里不是滋味,不过谢桔年至少也没有在孩子面前说他是坏人啊,于是他厚着脸皮打蛇随棍上,“其实是这样的,我是你姑姑以前的朋友。”
但是韩述没有想到现在的小朋友警惕性这么高。“你是我姑姑的朋友?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那我问你,我姑姑是什么血型什么星座的,她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最爱吃什么水果,最喜欢看什么电视剧?”
韩述当然不肯承认自己对这些问题一无所知,说服一个小孩子,他自信还是可以的。
“我跟你姑姑很多年都没有见面了,所以你没有见过我。我们以前认识的时候,也不兴星座血型这一套啊。”
“骗人,姑姑说她从小都很会看星座——”
“咳咳,我知道她的名字啊,你姑姑叫谢桔年。”他搜肠刮肚,对于谢桔年,他又知道写什么呢,“你姑姑是市七中毕业的,我跟她一个学校同年级,你的羽毛球是她教的是吧,以前我们在一起打过球。”
“我姑姑从来不打羽毛球。”
“咳咳,你外公原来是市检察院的司机这总没错吧。”
“外公?我没有外公。”
“我是说你姑姑的爸爸。”
“哦,你说我公公啊,我就见过一次,姑姑说,公公是在家门口下象棋的。”
韩述觉得自己有必要使出杀手锏了,虽然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无奈地使出这一招。他掏出自己的检徽,“你看,叔叔是个检察官,人民检察官是不会骗人的。”
非明狐疑地把天安门和五角星图案的徽章拿在手里,“检察官是干什么的。”
“检察官……检察官是监督和审查坏人的。”韩述不知道孩子能不能理解。
没想到那检徽在非明手里忽然变得烫手一般,她飞快地把它塞还给韩述,眼里流露出些许惊恐,“我姑姑不是坏人,她已经改过自新了,她不会再干坏事的。”
韩述感到了重重的挫败感,孩子对桔年的过往也有所知觉并且为之不安的事实也让他心里一酸,他垂下了头,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颊。
他以为这个根本就不相信他的孩子会离开,但是当他放下自己的手,小女孩站在他一步之遥,有些迷惑地看着他,那眼神很专注,甚至带着点莫名的祈盼。
不知道谢军年这些年带着一个孩子是怎么生活的。他想着都觉得苦,她怎么会浑然不觉?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韩述放弃了证明自己身份的努力,他忽然只想知道她们过得好不好。
孩子眨了眨眼睛,警惕感似乎在流失,“非明,我叫谢非明。”
韩述笑了,他说:“我叫韩述。你的名字很特别,是你姑姑给你取的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应该是我爸爸给我取的。”
“你姑姑有没有跟你提过你爸爸?”
“她总提斯年爸爸,但是我知道斯年爸爸不是我真正的爸爸,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我真正的爸爸。”
韩述听懂了这绕口令一样的对白,“你有没有想过你真正的爸爸是什么样子的?”
非明羞涩地摇头。韩述忍住了用手去抚摸她脸蛋,也忍住了告诉她--“我就是你爸爸”的渴望,他是个成年人,更是个理性人,做事不可以那么冲动,也不能不想后果,虽然他刚刚查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通过熟人,韩述从谢桔年服刑的监狱里了解到,她入狱的前几个月后一直被一场大病困扰,但是监狱里对她疾病的原因写得含糊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