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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敏华嘿嘿两声。心中愈发肯定她先前的念头:章春潮用毒,若不能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枉费他私狱头子的名儿。
“等梁溯死了。你们再来接我。”
“主子!”暗卫们不能同意她的冒险之举。上官敏华勾唇而笑,目光直射不远处永寿宫地檐角,低低笑道:“你们以为他还能活几日?”
没人能回答,她自问自答,轻轻吐道:“只要他服下药剂,不过五日。可怜可怜。”
听她的话,哪有半分怜悯之意,她笑梁溯生生熬了半生算计半数天下终究还是落得一个死字。而她要是不做那落井下石之人,心头这口闷气怎生消得。
将暗卫驱逐后半旬,岑岭南气急败坏地着人到永福宫抓人。上官敏华整整衣领,唇角挂着一抹了然的笑,与虎狼般的侍卫来到永寿宫。
宫门前。檀香袅袅,九九八十一个袈裟罗汉成驱魔阵。各持金木鱼,对着正中心那盏欲灭未灭的灯烛,念颂佛经不止。
宫内一片哀愁,见到她来,妖女声此起彼伏。
她神态愈发淡然,眼中笑意加深,到得梁溯榻前,施施然地坐定,晶莹的一双眼在此时格外的亮。
床上那具散发着浓浓死气地灰白骷髅已不能算是个人了,乌黑发亮的胸腔下,似有活物爬过,起伏不定,这番情景,瞧了真是让人作呕。
“上官小姐好算计。”梁溯喃喃道,他的眼窝深深地陷下去,唇畔残留下黑色的药渍与血渍混和物。
上官敏华神色未变,轻巧地反拨回去:“皇太子这是哪儿的话,可是太子饱受爱慕之苦思念心上人至深才引元殊来此作陪呢。再说了,吾若不在此地,太子又如何得以安心服药?”
当下便激得梁溯胸腔猛动,呕出一大口黑血。
岑岭南哀恸欲绝,听她这般说话,又见此景,别说杀了她,就是狠狠凌虐她一番让她也受受他家主子那种折磨地心都是有的,当下便发作:“汝这毒妇!”
他说要拿她的命去换解药,上官敏华笑他们真是太看得起她,可惜她不是吓大的。
“罢了,命也。”梁溯吐了一口血后,有了些精神,和前些日子一样问起她的日常起居。又说她能来看他,他异常欣慰。
上官敏华掩不住笑声,道:“是极,元殊也觉得能见你这一面,此生死也无憾了。”
“原来,上官小姐这般恨我。”毒药入骨,梁溯叹道,也不见他咳嗽,说起话来比前几日更加清晰流畅。
“太子不负南梁智将之名哩。”上官敏华笑意吟吟,满眼欢喜,实实在在地为梁溯所受之苦而欢欣,直让南梁皇宫内地人欲杀之而后快。
“小王以为,上官小姐最恨之人当属庆德帝。”梁溯勉强睁开眼,深深露出探索之意,“然则,小姐既不恨庆德帝,何以恨小王入骨“我恨他做甚?我感激他尚且不及呢。”上官敏华依旧笑颜灿烂,她抽起自己的绢帕,故作怜惜地给梁溯拭拭呕血不止的嘴角,靠近他,压低了声音,冷冷道,“我爱地那个人,死的时候,和你一样体无完肤,受尽这世间最大的痛苦!
不过呢,他至少还有亲人在旁相送。可怜梁太子,可知你死时还有谁会陪着你呢?”
替他掖掖被角,她站起身子,笑容满面,又说道:“但愿尊贵的皇太子殿下能看到南梁国破的那一幕!”
梁溯瞪大眼,死死地瞧她,她浅笑以对,恍然,他大喷血,继而连连吐血不息,一度陷入昏厥。
永寿宫里的人哪个还记得上官敏华,虽说个个恨她恨得要死,可惜,总也弄不死她。
顽强地又拖了一个月,南梁人心目中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皇太子梁溯,终于死了。
当宫里丧钟响起的时候,上官敏华摆了香烛案子,对空祭酒。
未几,有侍者踢破宫门,恶狠狠地喝道:“妖妇,岑大人有请!”
第190章〖雁回〗 (下)
上官敏华神色坦然,就像走在去她皇后宫殿一样安然,不理会旁人的打骂,缓步而行。那些人欲拿刀剑在她身上扎出个血窟窿来,又说欺负弱女子胜之不武,骂骂咧咧说要将她凌迟后给他们的皇太子陪葬。
皇宫里一片混乱,带着白蕃的宫人们跑来跑去,脸上那种惊惶绝不是因为皇太子薨,而是更为可怕的理由。
北周大军已然攻破南梁都城大门,上官敏华心中微笑,她希望是这个消息给梁溯送的终。她丝毫不担忧自己,无论要受怎么样的折磨,她都甘之如饴。
领路之人带她来到一处陌生的院落,清静幽然,不是那个永远弥漫檀香与药苦味的永寿宫。
仅仅是一转眼,领路的侍卫就不见了踪影。
她抬眉微思量,不管前方有何,她选择直面相对。推开门,是间两进的小屋,转过圆月隔间,有一抹清影安静地躺在里间床榻上。
不知怎地,她的心慌乱地跳起来,她对自己不停地说:不会的,不会的。。。
那儿仿似龙潭虎穴,上官敏华抬不动脚,又不能阻止心中惶然。
也不知自己怎么走到床前,瞧见那个身影,与那个南梁皇太子梁溯一模一样的毒症,全身发黑,皮包骨头,何曾见往日的丰神玉润。此时此景,她全身心地怔然,浑不觉自己身在何处。
“元殊,你来了。”
她脑子里确确实实一团糊,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她怔怔然地看着重床上的人,不知自己有无回答。
“元殊,坐下与为师说说话罢。”
她听话地坐下。她有满肚子的疑问,可是,又隐隐确知答案会让自己痛彻心扉,难以承受。左右胡乱地思来想去,她终究没有那个人狠心,她抓起他乌骨爪般的手,埋首其中。语带哭腔:“夫子,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叫章春潮送解药来。”
秦关月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脑袋,轻声叹息:“元殊。元殊,你这心肠可如何是好。”
上官敏华不管他人会如何耻笑于她,她就是不能叫他死在眼前。她欲挣开,秦关月用一个消息拦住她的脚步:“章春潮已经死了。”
怎么会?她想笑,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章春潮武艺冠盖天下,又有一流毒计,谁能杀得死他。他又怎么会死?
秦关月说,那时南梁用计,使北周国内突发疫病,大周朝庭上下忙于救灾之际,南梁已屯兵数十万,欲与北漠漠族吉莫王再次南北夹击,合谋攻取大周。
章春潮有感于上官族地知遇之恩,效荆轲刺秦王之法。先取梁溯,后取羽吉莫,以破危局。
然,南梁寻章春潮多年未果,今遇其自动上门。布下天罗地网围剿于他。虽未得手,章春潮的暗袭也乱了南梁的布局;伤势未愈。他又赶赴吉莫王庭,以命相搏,取得吉莫王首级。
个中惊心动魄,旁人未能得知,唯从结果中可揣度一二。
那个雨天,泥泞的路上,湿漉漉的马车外,那道决然的背影,便是她见章春潮的最末一面了。
上官敏华仰面闭上眼,眉角带笑地章春潮,春风满面,俊美邪气的人,嗜血凶残,那都是她熟悉的,她和他相互算计,以命赌命,她恨不得他死,又时时刻刻离不了他。
她从不曾想过那个骄傲自负天下无敌的人,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幕,是那个带着悲意地身影。
他说,喜欢自己,是假的吧。
她想,自然是假的。
章春潮何曾那么伟大?这样一想,将要揉碎她那颗没有防备的心的痛楚稍稍退去,她挤出一抹笑,蹲在秦关月榻前,轻柔地说道:“我让人给您找药去。”
“元殊,等等。”秦关月再次拦住他,说他时日已无多,有些话他一定要对她说。
上官敏华心里难受,觉得这儿都憋得透不过气,她强作笑颜,还要拒绝,秦关月已开口:“这些年,真是为难你了。为师这一生,”他轻轻笑了笑,兀自叹息一声,转过头,深深看着她,沉默许久,才沉沉说道,“只觉得对不起一个人。”
“没有,夫子没有对不起谁,”上官敏华咬了咬唇,压住心中漫延地酸楚与涩意,“一切都是元殊自愿的。”
“你年纪那么小,心肠软又倔强不肯低头,哪有什么自愿不自愿。”
秦关月的眼神有些涣散,似在缅怀,又似地追索这一生所做地事:“你父托我照顾你,我为一己私心,强留你在那宫中,又不曾约束延庆,迫得你远走他乡;没等你过几年舒心日子,又在你眼前杀了那么些人,逼得你恨我;待得内宫定局,又引你到此地。。。唉,哪一桩又是你自愿的?”
上官敏华喉咙直紧,她想开口叫他别再说,又怎忍心责骂于这个人。
她一早知,一早知这人心中只有那江山大计。
瞧见他和梁溯中同一种毒药,她心中便有她那可怜的心再也不能承受的可怕念头:秦关月以己身为诱饵,花费数年光景,让梁溯深信大周皇帝与国师撕破了脸面,目的就是谋划毒杀南梁的顶梁柱。
或者,在瞧见他为梁溯施针用药的那一刻,便已有隐隐的念头。
她掩面痛哭,不明白为什么,这万里江山有何魅力,让这淡漠如水、冷山孤月般地男人念念不忘,放弃名誉与性命,不管身后骂名,为它义无反顾。
秦关月一再叹息,他本不欲让她知悉个中缘故,宁可她恨他,只是此间地万分凶险,他若不能安置好她,死去亦于心难安。
第191章〖佛道〗
上官敏华怔然,这人反反复复,如何信得?若然不信,自己又有何可供他算计?
她想起这人在燕门关一举斩杀她三千亲近之人,让她在回宫之时身边几无可用之人,她甚至都疑心那日吉莫王的掠阵也是他的布置,即使将他扳倒,瞧他还能飞到这南梁王都兴风作雨,总之,这人万万不可信。
平静下来后,上官敏华冷声道:“夫子在此歇息便是,待敏华去去就来。”
她到外间放出信号,命人来接。转身时,与院落的女主人打了个正照面。那是一个年长的女子,眉目如画,气质沉静自然,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梁玉公主。”突然之间,这个名字就涌上自己的心头,上官敏华冲她淡淡打了声招呼。梁玉公主点头示意,手上端一碗药,举步间行云流水,轻罗起伏间有若袅袅烟云。
上官敏华没有跟进去,她重又打量这无生气的院落,顿感重重秋意,沾湿秋衣。不一会儿,数十名暗卫潜入此地,她示意他们将梁玉打晕,带走秦关月。
室内,秦关月高声阻止暗卫对梁玉动粗。上官敏华头一歪,手挥起,暗卫们将梁玉装入黑布袋带走。秦关月重重地咳嗽,咳出一堆血。上官敏华看着他咳得如此辛苦,没有动作。秦关月缓过气,问她抓梁玉作什么。
上官敏华笑了笑。回道:“我瞧着这位公主极适合配给周承熙。”她极欢快,伸掌拍了拍,“兵不血刃拿下南梁半壁江山。正是这个理。”
闻言,秦关月又惊又怒,伸指对着她再次猛咳。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正德帝一样可恨?”上官敏华冷笑不断,“你要是就这么去了,本宫动起手还真正少了那点子趣味。”
秦关月生生给气得晕过去,上官敏华示意医官上前诊治。体虚毒入骨还不及致死。上官敏华泛起一抹诡笑,叫众人即刻出宫。
在梁丹皇子救鸾军队找到谋害他大哥地凶手前,上官敏华与暗卫一行,拎着秦关月与梁玉两人转出南梁皇宫。众人换装到都城大门。重重士兵严控出关。
暗卫提议前往广目楼,那儿有上官本家的人坐镇。上官敏华虽觉不妥。也别无他法,行到半途,她问庆德帝所破何城,暗卫回之正南门。上官敏华想了想,叫人改变行路。与庆德帝会合。
有人迟疑,上官敏华说不打紧,若庆德帝要杀她,还有梁玉可挡。
一行人才转过街角,便瞧见大周部队封锁了整条街,弩弓箭密密麻麻正对他们后背心。大周皇帝周承熙穿着黄铜色的铠甲。所乘黑马上鲜血不停地滴落。他双手拘马缰。神色冷酷狠冽,他抬手。身后数百将士上前解下暗卫武器及装备,带走秦关月与梁玉。
转眼间,大街对面只剩上官敏华一人。
她也没有惊慌,单薄地身形立于秋风中,神情淡漠,倒让人有份凄楚又坚忍不拔之意感。
周承熙挥着马鞭,道:“你可知,适才你再向前一步,朕就下令将你就地击杀。”
上官敏华微笑,眼眉平顺,安定静然,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