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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必死。
佛祖,信女绝不会辜负您的大慈大悲!
隆冬大雪飘起的时候,上官敏华睁开了眼睛。温暖的屋子里,美人娘亲坐在床头缝皮袄,不远处,柳子厚守着药炉子轻轻扇风,药罐里发出汩汩的冒泡声。
“敏华小姐醒了!”
随着柳子厚一声喊叫,屋子里涌进大堆人,连上官老夫人那边的贴身侍人也在其中,更有拿拂尘的宫人,甘皇后身边的红人明公公。
这时,秦关月坐到床边,伸手把脉,许久后对众人道:“脉象冲淡平和,无甚大碍,只是这毒伤了心肺,要将养几年,切忌激动。”
美人娘亲连连称是,山羊胡老爹负责遣送宫里头探视的宫人,待人群散去,上官敏华让柳子厚扶她靠在床头,她微微喘气,问道:“玲珑呢?”
秦关月专心在外间写药方,美人娘亲拽着手绢直向柳子厚使眼色,柳子厚眼睛左右转动,低头不语。上官敏华心下有数,再道:“去请章师爷来。”
美人娘亲急起来,道:“敏儿,你刚醒身子还虚,有事待病好再问也不迟。”
上官敏华不语,眼睛一扫,柳子厚已然跑去找人。
待章师爷进屋,她面上似罩寒霜,声音既低又沉,道:“章师爷,敏华就想问问那木马之事,蔡金子如今安在?白叔叔去了哪里,还有那些护卫如今去向何处?”
他不答,敏华也不露急,她不缓不急地提及师爷极欲掩盖事实,道:“不知婉仪娘娘肚子里的龙种可安好?泠郡主心底究竟是向着娘家人还是上官家,大师爷,你要是不告予敏华知晓,敏华可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章师爷苦笑道:“敏华小姐,大人自会为你做主。”
敏华冷冷地看着章师爷,讽刺道:“那上官老爷是要舍弃他的三女儿,还是要休离泠郡主?”
章师爷无法,作揖道:“敏华小姐,这件事大人定然有交待。”
“敏华也不为难你。”她心中闷痛难当,看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迫切地要求打破被动局面,掌权掌财掌人自立狠狠反击那对分不清形势严峻性的兄妹。
她自嘲道:“大师爷,你掌管整个尚书府的人事,你只须告之是谁走露的风声即可。”至于送自己去废窑私狱的人,前账后账一起算。
章师爷躬身,长久以后才大叹,道:“敏华小姐,你听后万不可激动。”敏华点点头,听他吐实道,“这背主之人便是小姐最亲近的侍女玲珑,此事须怪潮生不查,害小姐逢此大难。”
敏华沉默,章师爷刚要走,她抬头问:“玲珑现在何处?”
章师爷眼神闪烁,似是不解她的镇静,道:“水牢。”
上官敏华即唤柳子厚为她取来衣裳,美人娘亲连忙阻止:“敏儿,你这是要做什么?那婢子没便没了。”
“母亲,当日倘非玲珑机灵,你早被大公子那边的人害了。”美人娘亲谓叹,敏华催促柳子厚扶着她,前往尚书府的牢房。
那边早已得了信,把玲珑从水牢提出来,拿锁链绑在钉子架上。昏暗的油把火光下,敏华打量这个昔日乖巧可人的侍女,如今被酷刑折磨得不成人形,轻薄的白单衣淅淅滴着冰水,冻得她脸孔铁青,那些狰狞可怕的伤口已被水浸泡得发白发肿。
上官敏华轻轻咳了一声,道:“玲珑,你可醒着?”
“消息是我放出去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章师爷皱眉,道:“敏华小姐,此处地寒,不宜久滞。子厚,扶小姐回去。”
上官敏华向他摇头,再问:“玲珑,我只问,你有无把消息放给大公子那房或者婉仪娘娘?”
蓬头垢面的玲珑抬起头,恨恨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敏华嗯了一声,转身对旁边的人说道:“章师爷,你把她逐出府罢。”
章师爷惊问:“敏华小姐,这是何故?”
同时,玲珑在那头大喊:“本姑娘不用你来假好心,要杀便杀!”
敏华平淡自若地回答章师爷的问题:“敏华受伤之事与她无关,她会向外传递消息,无非是上官府曾对她不起。如今这罚也罚了,念她侍候敏华时尽心尽力,也救过当家主母,逐她出府便是。”
章师爷喏喏应了,敏华扶着子厚的胳膊,回头道:“大师爷,你可别给敏华来手暗的。”
“一定。”
身后玲珑兀自惨笑不已,道:“好小姐,你这副心肠,当初为何生生就投了上官老贼这门子胎!张郎,张郎,你若泉下有知,叫那老贼不得好死。。。”
这幽恨之词好似阴风阵阵,上官敏华拢了拢披风,率先向外迈步。出了地牢,柳子厚才问:“敏华小姐,她没保护你,怎生不让大师爷杀了她?”
她默然仰天,道:“不关她的事。”
“那敏华小姐,你要打大公子么?我拿剑帮你刺他!”
上官敏华莞颜而笑,看着这九岁男童,道:“那你可得把功夫学好了。”
柳子厚面露难色,捉摸一番后,道:“敏华小姐,小春师傅说子厚资质不佳,难成大器。”
“哪里有那么多良材美玉,只要你肯下苦功夫学,基本功扎实,也胜得过那些华而不实之徒。”
柳子厚受教地点头,把敏华搀扶回屋交给上官夫人后,他抓紧时间在院子里练武。敏华捧一手书卷,靠在塌上,她眼中秋水盈盈,望着雪地上的淳厚男童在呵气就结冰的大冬天,四肢有些僵硬,面颊冻得泛红,仍坚持不缀老老实实地打着基本拳法。
这样一个普通少年,本与己身无牵无挂,何以处处把自己放在心上?她想起玲珑,想起张简,再想起枉死的奶娘,对主子这样的封建忠诚让她难以理解。所以,这一望,就望了半旬。
一日,她向人问起奶娘对这个儿子有什么想法,美人娘亲笑答,自然是来日出人头地,再不做侍仆,当大官光宗耀祖。
正文 第042章〖火热〗
元宵之夜,天色渐暗,外面飘起细小的雪花,北风呼呼声在林间回响。久未至的上官诚顶着风雪走进她的小院,经过那个仍在下苦功的男童身侧时,顿了一顿。未几,他踏进屋子,上官夫人立即迎上前,为他取下毛皮锦麾,拍去皮帽上的雪花,交给侍女放好。
上官诚掀开纱帘,掩去眼中的若有所思,坐在下榻前,老脸上带着有如谄媚的笑容,道:“乖女儿,来,爹爹看看。”
上官敏华侧过身,并不理会。上官夫人拿了一件红袄子就坐在敏华旁,和她视为天的夫君对着干,名为保护她备受苦难的宝贝女儿。
上官诚抚着稀疏的山羊胡,带着微微笑意,向她和上官夫人报喜道:“子悠筹建初善堂尽心尽力,今日圣上龙颜大悦,许他工部章事。总算没辜负老夫之望,这上官府以后还是交给他才对得起祖宗。”
说到这里,只见上官夫人把红袄子凑近唇边,轻轻咬断结头,然后,递给女儿让她试穿。母女俩个自做自事,将上官诚晾在一边。
上官诚干等了一会儿,没话找话说:“敏儿,外面那小子给你做护卫好不好?”
上官敏华无动于衷地看短袄上的刺绣图案,看似注意力完全放在新衣服上,实则,尾光暗暗打量老狐狸的神情举止。只见上官诚抚山羊胡的动作节奏加快少许,他眼微眯,有些狠厉的样子,随后掩去。
他又笑得像头笑面虎,道:“敏儿,想不想做皇后啊?”
美人娘亲显是吓了一跳,顾不上与夫冷战,又惊又喜问道:“老爷,敏儿真的可以做皇后吗?菩萨保佑,女儿总算苦尽甘来。”
上官敏华心下冷笑,冷眼旁观这头老狐狸又准备做什么。上官诚微微摆手,道:“下月,南梁遣使为梁丹王子求亲,琴娘,你给敏儿好生打点一番。”
立时,上官夫人的皇帝岳母美梦被全部扼杀。她哭叫起来:“老爷,你好狠的心!敏儿遭这么大的罪老爷也不做主,反要将女儿送到南梁去受罪,倒不如将我们娘儿俩送进紫竹观相伴青灯了此残生!”
“妇道人家!”上官诚勃然大怒,见他真地动怒,上官夫人惊愕地用手绢捂着泪流不止的眼,夺门而去。上官诚愕然,急叫侍女跟上去护住夫人。
他坐下来,摸摸女儿看过的书,又拿起针线篮里绣了一半的荷包打量半晌,房间很静,只余轻微的呼吸声。听得老狐狸叹息一声,向女儿解释道:“敏儿,不要冤爹爹心狠。实在是你那两个兄姐不争气,爹爹怕保不住你出嫁呐。去南梁虽说苦了点,但为父已安排好,定能保你一世荣华受人尊宠。到时候,再把你娘也接过去。”
上官敏华微垂着头,望向帐内绣着的花鸟锦图,轻声道:“既然爹爹全是为女儿着想,敏儿也不敢任性。只求爹爹为敏儿争取些时日,女儿向小春师傅习得保命本事再去南梁可好?”
山羊胡老爹喟然长叹,摆手道:“难得你心细如发,罢,罢,此事身体养好后再说罢。”
待他离去,上官敏华把柳子厚叫进来,问他外面情形。
柳子厚骚骚头,道:“皇帝说只要婉仪娘娘把皇子生下来,增封她为贤妃,位列三妃之上,皇后之下。”
“大表哥那边呢?”
柳子厚摇头不知,上官敏华暗暗惆怅,玲珑心思细腻又灵活,她怎么少得了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如今耳目闭塞,真的是要处处挨打。
“表少爷被一个青楼女子迷了魂,如今不但仕途难保,也恐有被上官家除名之忧。”
说话之人正是先前被上官敏华亲言放出府的玲珑,她面色惨白,倚在珠帘旁,轻轻地告知上官敏华极欲知晓的消息。上官舍若绝不可能是为此罢官,其中必有外人不知内情。
上官家的人若连这点事也摆不平,皇帝也不必净日琢磨着如何除掉上官家族。
上官敏华也深信,老狐狸前后态度大变之后必有更严重的原因。
柳子厚见来人是前背叛者,凶悍地举剑相迎,牢牢地守在上官敏华榻前,不许玲珑靠近。
上官敏华微微蹙眉,不明她为何不愿离府。玲珑似察知她的疑惑,很平静地回道:“玲珑往日仇家众多,若废去功夫,离府必定生不如死。恳请敏华小姐不计前嫌,留下玲珑以报君心。”
“章师爷如何裁定?”上官敏华有些好奇,这个已然犯下重罪的女子是如何说服铁石心肠的章潮生的?
玲珑微微敛眼,低声道:“由小姐发落。”
“那就留下吧。”
柳子厚生气地瞪眼,大叫道:“不行!敏华小姐,咱们绝不能把没用的人留在身边当差。”
上官敏华轻拍柳子厚紧绷的肩背,让他不要紧张,看了一眼身形单薄的女子,道:“去换衣,回头细说。”
“谢小姐大感大德。”玲珑声音哽咽,福了个身,迅速闪身离开。柳子厚不明白上官敏华为何要留下玲珑,在她耳旁一个劲嘀咕,让她废掉玲珑。
上官敏华微微摇头,道:“子厚,有容乃大。做人、处事都不能极端,学武也是同一个道理。”
柳子厚迷惑不解,上官敏华笑道:“以后会懂的。”
这时,玲珑收拾利索回到房里,穿着黑衣,低眉顺目,半跪在她之前。上官敏华让她起身回话,她亦不肯,道罪人能得到主子的宽恕已属万幸,再不敢放肆。
“既然尊我为主,我命你起来回话。说说,大表哥做宰相怎么做到青楼去了?”
玲珑动作极轻巧地站起来,身形笔直,不露半丝情绪,显见受过残酷训练后的影子。上官敏华暗叹,可惜,她还蛮喜欢从前那个母鸡护犊般的玲珑。
“三月前,表少爷与京中显贵到青黛阁赏花,当晚,正逢众青楼花魁之选,阁中一名绿衣歌妓妖媚惑众。表少爷也不例外,与她厮混一夜后,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为那妖女神魂颠倒,连大姑***话都不听,府里也不回,还误了一件圣上交办的事。现在,羁押在大理寺等候发落。”
上官敏华冷笑,恰逢花魁大选,真正巧。她道:“去探探大表哥那时在负责什么事。”
玲珑刚要答话,神色微变,侧头一听,声音压得很低,提醒道:“大公子和泠郡主来了。”
上官敏华道:“你们回避。”玲珑拎了不愿离开的柳子厚,咻地一声消失。
不久,两人进屋。上官锦华仍是锦衣玉服,面容清冷,周泠在他身后两步,低眉顺目,全无往日骄横。
上官敏华直请两人坐,侍女奉茶后退下。这对夫妇真的奇怪,上官敏华抬眉扫了一眼,只见上官锦华稳稳当当地坐着,那周泠像个小妇人般站在他身侧,素面朝天,不但未见当日奢华的盛装,连丝女子脂粉香气也未曾飘散。
“敏华妹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