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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我是说过，但是……」袁承翔无法否认那天他在海边说过的话，也没有忘记当时那热血沸腾的感觉。但无论怎样的壮志雄心，都经不起现实成绩的一再打击。他觉得自己根本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自己的极限已经到了，不会再有任何提高了。
「承翔……」宇圣杰心疼地望著他，忽然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够了，学长，真的够了，你再说下去，我就对你发火了。」袁承翔咬著牙说。因为宇圣杰的鼓励，他才有勇气回到泳池。他不想对帮自己振作的恩人发怒，但如果对方一再进逼，他怕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承翔，回到教练身边去吧，他可以帮你……」宇圣杰劝道。
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只能帮袁承翔重新找回面对游泳和比赛的勇气，但真正能够从技术上帮助袁承翔提高成绩的，就只有教练而已。
袁承翔见宇圣杰站在教练那边，立刻沈下脸来，怒气腾腾地说：「我不用你教我。」
「教练在瞪你。」宇圣杰提醒袁承翔回头看对面。
「他无时无刻不在瞪我。」袁承翔郑重纠正。
「他过来了。」见教练向他们走来，宇圣杰神色紧张起来。
「我们走。」袁承翔拉著宇圣杰径直向更衣室走去。
「站住！」教练一阵小跑追上来，眼看就要抓住袁承翔了，却听一阵手机铃声从教练的衣袋里面传来。
「走。」袁承翔趁机拉著宇圣杰，用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
教练在电话和袁承翔之间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电话，眼睁睁看袁承翔消失在视野之中，沈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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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翔一直把宇圣杰拉到更衣室，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赶在教练讲完电话之前逃出了体育馆。
「承翔，你还是回去训练吧。」宇圣杰胆小，害怕袁承翔得罪了教练。
「不。」袁承翔只说了一个字，差点把拽著他的宇圣杰直接扛到肩上背走。
宇圣杰的力气不及他大，根本挣不开他铁钳般的五指，著急地说道：「承翔，你和教练斗气不是办法，教练也是为了你好。」
「哼，为了我好？他的冷嘲热讽就是为了我好麽？」袁承翔越说越气，抓住宇圣杰手腕的五指不自觉地猛然缩紧，痛得宇圣杰差点叫出来。
正在这时，一阵惊天动地的「空袭警报」响了起来。
袁承翔捂住前额，低声咒骂道：「该死，就知道向我爸告状。」
但转念一想，刚才教练因为接电话才没有拦住自己。这麽短的时间之内，教练根本不可能打电话通知他爸。那麽就只有一个可能，刚才拦住教练的那通电话是他爸打过去的。
袁承翔的心中乱了起来，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误会了教练。
不是教练喜欢打电话向他爸打小报告，而是他爸经常打电话向教练询问他的训练情况。
想到这里，空袭警报已经开始响第二遍了，袁承翔急忙按下接听键。
「立刻回去。」
没有寒暄，没有问候，甚至连声称呼都没有，对面传来父亲直截了当，不容抗拒的四字命令。
正是因为这语气太强烈了，令袁承翔的胸口更堵，差点轰然爆炸。
「承翔……」宇圣杰紧张地握著他的手，生怕他把手机扔了。
「立刻回去！」对面用更严肃的语气把这个命令又重复了一遍。
也许那语气不该称为严肃，而应该称为暴怒，就连站在袁承翔身边的宇圣杰也差点被对方巨大的嗓门震聋。
然而袁承翔还是没有吭声，从他接通电话到现在，他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
他的沈默令袁承翔和对面的父亲都感到莫名紧张，猜不出他接下来会有什麽举动。
「承翔……」对面父亲的声音软了下来，大概是想用温柔的语气和儿子好好谈一谈。
但袁承翔却打断了对方尚未说完的话，低沈而又清晰地回复道：「爸，我要退出比赛。」
不是说「我想退出比赛」而是说「我要退出比赛」，语气坚决得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宇圣杰惊呆了，双目圆睁地盯著一脸冷静的袁承翔。
对面的父亲也惊呆了，迟迟没有回音。
这时，袁承翔果决地挂断电话，并且毫不犹豫地切断了电源。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就连呼吸声都显得吵闹。
袁承翔故意扭头避开宇圣杰的目光，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宇圣杰的追问。
但此时宇圣杰的脑中一片空白，早已忘了如何发问。
等了半天等到的还是死一般的沈寂，袁承翔突然转身，丢下宇圣杰，心烦意乱地走了。
直到他已走出十多步，宇圣杰这才反应过来，匆忙地追上前去，紧紧拉住他问道：「承翔，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麽？你说你要退出比赛，这是真的麽？」
明明刚才听得清清楚楚，但回忆起来却朦朦胧胧，就像幻听似的，宇圣杰怎麽也不敢相信，刚才就从袁承翔的口中，说出了「退出比赛」这四个字。
袁承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烦躁地推开宇圣杰，继续向前走去。
他的脚步太快，宇圣杰必须要用一阵小跑才能追上。
「承翔，你为什麽不说话？你不说话就是後悔。如果你後悔了，就收回你刚才的话吧。」
「我没有後悔！」袁承翔发出一声暴躁的怒吼。
但这声怒吼之後，他却慢慢停下脚步，背对宇圣杰静静地站在空旷的校园之中。
「如果你退出了这次比赛，那麽以後呢？」宇圣杰焦急的喊话夹在激烈的喘息声中向袁承翔的双耳袭去。
一次比赛可以退出，那麽以後呢？
以後还会有无数次比赛，难道都要通过退赛来逃避麽？
如果袁承翔依旧选择退赛的话，那麽几乎等於是宣布退出泳坛。
「承翔，你想清楚……难道你以後再也不参加任何比赛了麽？」宇圣杰无比渴望听到答案，但也无比害怕听到答案。他了解袁承翔的脾气，知道他说出的话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反正我的极限已经到了，再耗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你这只是自暴自弃。」
第十章
「自暴自弃又怎麽样？如果我还能游得更快的话，我会自暴自弃麽？」
袁承翔的声音又大了起来，但他依旧无法回头面对宇圣杰。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只是自暴自弃而已，但在这种情况之下，他除了自暴自弃之外，还能做什麽呢？还能去训练麽？就算去了，但能有所提高吗？到头来，还不是白忙一场，还不是自欺欺人？
「承翔，你冷静一点……」宇圣杰闭上眼睛，发出一声长叹。他更够感受到袁承翔现在已经在动摇，在後悔，但就是不肯坦然地承认错误。
「我已经够冷静了，正因为冷静，才真正看清了现状……看清了这个已经无法进步的自己……」袁承翔心凉如水，万分悲痛。也许他在电话中说出「退出比赛」时并未意识到这四个字的严重性，但是现在，他终於意识到这次的退出，将会是自己的终点。
忽然觉得这段时间的苦练都是一场笑话，总以为坚持下去就能创造什麽奇迹，但除了一次又一次地认清自己的能力，永无止境地忍受比赛的压力和教练的责骂之外，自己还有什麽收获呢？也许，真的到了该退出的时候了。做一个普通人，读书，工作，奔波，死去。
「承翔，如果你真正到了赛场，你会发现比赛没有那麽可怕。就算输了，失败也没有那麽可怕……你究竟在害怕什麽？你只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行了，结果是什麽并不重要……但你现在的努力是什麽？你只是在努力逃避而已……承翔，反正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你的退赛，教练和你爸也一定不会同意……」
「够了！够了！」袁承翔很讨厌听见别人搬出他爸来压他。
但宇圣杰却还是不停地问：「如果你爸用尽一切办法逼你参赛怎麽办？」
「那他就是逼我自残。」袁承翔撂下狠话。断手断脚都好，反正就是不向父亲低头。
听见他的回答之後，宇圣杰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去扳过他的身体，强迫他面对自己。
「学长……」袁承翔从未见过宇圣杰这麽严肃的表情，这麽愤怒的眼神。
如果此时袁承翔把注意力稍微集中在宇圣杰手上的话，那麽他会发现，宇圣杰的右手早已经捏成拳状，并且正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著。
不等袁承翔反应过来，宇圣杰一拳挥了过去，把袁承翔打得失去平衡，捂脸倒在地上。
宇圣杰没有过去扶他，而是非常冷静地瞪著他，等著他从地上爬起来。
如果他还能爬起来的话，宇圣杰还想再补一拳，直到打得他再也站不起来为止。
袁承翔痛苦地蜷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咆哮道：「我爸都没有这麽打过我！」
宇圣杰告诉他：「这是替你爸打的，如果你爸听见你刚才的话，他一定也会这样打你！」
「唔……」袁承翔蜷在地上爬不起来，他伤得不轻，口中已经尝到浓腻的血甜。
这时，宇圣杰发现自己的拳头上有血迹，心口蓦然收紧，再一看脚边的袁承翔，才发现的他紧紧捂脸的指缝之间，已经渗出不少血来。
宇圣杰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他以前没有揍过人，不知道自己的拳头这麽厉害，居然一拳就直接见血了。
他急忙把袁承翔从地上扶起来，惊慌失措地问道：「承翔，你怎麽样了？怎麽样了？」
「没事，死不了，先帮我止血。」袁承翔的鼻血流个不停，已经把上衣都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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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场边，袁承翔趴在水龙头前清理鼻血，宇圣杰不知所措地站在他的身後。
「好些了麽？」宇圣杰问，探身向前看了看。
「你再打狠一点，我就真的可以退赛了……」袁承翔没有抬头，继续清理鼻血。
「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知道我该打。」
「承翔，你想听我讲个故事麽？」
「如果是头悬梁，锥刺股，卧薪尝胆之类的故事那就免了，我不用别人教我忍辱负重，战胜逆境。」
「不是。」宇圣杰走过去关掉水龙头，这样他才能好好地听自己讲话。
「那你要说什麽？」袁承翔抬起头来看著他。其实他的鼻血早就止住了，只是不愿回头面对宇圣杰，所以才一直趴在水龙头前而已。
「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是在什麽时候麽？」
「反正不是电视就是报纸，这有什麽好猜的？」袁承翔知道宇圣杰是他的ＦＡＮＳ，ＦＡＮＳ认识偶像一般就是通过这两种媒介。
然而宇圣杰却告诉他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是在游泳班里。」
「哇……我已经很久没上那东西了……」袁承翔的目光飘向远方，游泳班对他来说可是非常古老的回忆，已经古老得都快想不起来了。
「的确是在很久以前。」宇圣杰笑了笑。
「然後呢？」袁承翔开始对宇圣杰的话感兴趣了。
宇圣杰接著说：「我们曾在一个游泳班里学习过。不过你一定不会注意到我，因为我太寻常了。但是你却不一样，你永远都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因为你永远都是最快的。在你的打击之下，我只学了一个月就放弃了，所以直到现在也只会基础而已。但是三年前，忽然在电视上看到你比赛夺冠的那一幕时，我才发现你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
「是啊，三年前……」一个非常遥远的时间概念，现在听上去只觉得有些讽刺而已。
「三年前也许是你最辉煌的时期，但却是我最黑暗的时期。」
「为什麽？」袁承翔认真地注视著宇圣杰忽然变得灰暗的眼睛。
「因为中考。」一个很简单的原因。
袁承翔立刻笑了起来，问道：「你还怕考试麽？」宇圣杰可是城南出名的状元。
「三年前真的很怕，因为当时的我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成绩长时间停滞不前，怎麽也考不上城南的分数线。
「但是有一天，我忽然看见你手捧金杯地站在奖台之上，真的被你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我不禁开始设想，如果我当初没有放弃游泳，我是否可以很接近你？
「因为我放弃了，所以你远远地把我甩在身後。既然我已经放弃一次，那麽就再也不想放弃第二次。至少第二次，让我赢回来──我就是这样考上了城南。
「可是我没想到，三年之後，你也陷入了同样的困局。」
宇圣杰的话在袁承翔的脑海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回音。他从未想过，宇圣杰也遇到过和自己一样的困境。然而自己却曾经把他当成发泄品，心安理得地践踏他。
想到这里，袁承翔把脸埋在膝盖上，除了後悔还是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