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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只有她而已。
“您还没用早饭呢，我去找掌柜看看有什么点心。”染雪甚至没有使用敬语，她起身，泓楚世方回过神来，“不用，你留在这里就好——”他似乎有种感觉……她离开了，就不会回来了。眼前的这个染雪会消失不见，她还会缩回团那个让人看不透摸不透的浓腻黑暗中去，变回平时的染雪。
然而染雪走到门口，回头浅浅笑笑，“我很快就会来。”
看着她的笑容他竟然一时无话，连阻拦也没能说出口。堵在心口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曾经，是谁也这般对他微笑，像平常一样离开一会儿……却再也没有回来。仿佛有一种力量在拉扯着他，不断的回溯，要将他的灵魂和记忆带回过去……
＇妖孽患国！妖孽患国啊——！！皇上！＇
“皇上！！”
他突地一颤，感到一只手拉住了他，仿佛将他从冷水里拉出来一般。他抬起头，看到墨枫站在他面前，一脸紧张地问：“皇上，哪里不舒服？”
楚世摇摇头，这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只是他看不到自己的脸色有多苍白。墨枫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竟然完全没有发觉……难道方才，他失去了意识？
刚刚的感觉是什么？好似有一团团的声音挤进他的脑子，混乱得让他想吐。
“皇上，若是不舒服我们还是回宫，龙体要紧……”
这会儿泓楚世已经缓过来，刚才的感觉就好像不曾存在过一般消失无踪。他笑看墨枫，道：“我几时变得这么金贵了？就算挂了皇帝的头衔，我不还是那个我么？当年你我大江南北的跑，若这点不适也要赶紧赶慢的去在意，不成了温室之花了。我没事，你也别总是拿我当皇帝，我的性子别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在宫里可以听你的，但既然出来了，就放松一下吧。”
墨枫暗道：在宫里你又几时听过的？劝了多少回，依然混没个做派，只知道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皇宫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就不怕被人看了去。
他还在心里犯嘀咕，就听楚世继续道：“连染雪都能做到，你跟了我这么久，还得我一次次的提……”其实他自己也不是没觉得疑惑，染雪的确太自然了些，就算是皇上的意思，一个刚进宫的女官，能这么快就适应过来把皇上当作一个普通主子对待么。只是他现在无心思考这个，脑中不断浮现方才那些破碎的片断，那仿佛是本应该属于他的记忆，却早已经支离破碎。
“墨枫，你可知道本朝或前朝有哪一位嫔妃被喻为祸国妖孽之流？”
话一出口，但见墨枫脸色一变，却无法回答。
泓楚世了然一笑，“果然是‘寒妃’？”看墨枫的脸色，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如果是前朝之人，虽然那时候我不喜欢管宫里的事情向来不去打听，但是闹大了，我总会知道的。而本朝我的妃子更是没几个，数都数得过来，也只有那个‘寒妃’……墨枫，就算我大病一场，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是偏偏忘记的都是有关这个人的事情……而我却从来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没有丝毫好奇去打听，好似忘记了本就是应该的事，你不觉得很不正常么？或者，你知道什么内情？”
面对他的问题，墨枫根本无法回答。而泓楚世似乎也没期望过他会回答，继续道：“无论宫内宫外，没有一个人会提起寒妃这个人——这，恐怕也只有太妃能这么做。没有人说，我也不问，就好像宫里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墨枫，你一直在我身边，必然是了解寒妃这个人的，跟我说说她吧。”
对于自己一直以来竟然完全没有去想过要问一下那个在他生命里出现过，又消失无踪的寒妃，一旦发觉，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知道无论太妃有过什么样的严令，对于墨枫来说都没有意义。墨枫不会因为太妃的命令而隐瞒，就算他不说，或不想说，原因也不是太妃。
“寒妃娘娘她……本名叫作雪崖。你们自五年前相识，三年前您登基后便封她为寒妃，不到半年……便暴毙而亡。”墨枫未抬头，垂着眼说完这些话，楚世看了看他，“你说的这些，都只是面上事情的吧。她真的死了？”
“——是。”就算自己也不愿相信，但那是染雪亲口所说，就连他也……
泓楚世没有多问，他明白墨枫的心思。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就算墨枫详详细细地告诉他，也如同在听别人的事情，不是他自己想起来的，有什么意义。
“‘寒’这个字，对‘泓楚世’这个身份来说本是禁忌，却偏偏给了她这个封号——她，可是知道一切？”
“是。寒妃娘娘全都知道。”
“是么……那样，也许她不在了，也不是什么坏事……若她一直留在我身边，同时也就是留在一个帝王身边。坐在这个位子上，我还能够保持自己的心性多久？若有一日，我身心都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皇帝＇，可还能容她这个知道了太多事情的人多就……？”
泓楚世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去想。墨枫听着他的话微微蹙眉，正想要开口，他却突然睁开眼睛，问道：“怎么染雪去了这些时候，还没有回来么？”
第二十三章 凭谁记13
染雪走出房间，她本不该一人落了单，不过泓楚世的房间走个几步便到了楼梯处，直接能够看到一楼的情形。她走下楼来，心中有些混乱，丝毫不去注意旁人看她的惊艳目光。她知道应该尽快离开这里以免节外生枝，她一直是这么想的……只是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她却有些患得患失，离开这里，加快行程，然后……迟早便要回宫。
方才那一瞬间的错觉，就只是错觉而已。
如今的楚世不属于她一个人……但是为了那个错觉，她也要赌一把。无论要她将那颗心沦丧到什么地步，她也要将那个错觉变成现实！
去楼下向小二取了点心，正要回来却被胡歌拦住。人一多，他安下心来，便又恢复了老样子。
染雪虽然对这个人已经放下了灭口的念头，但对于胡歌这样的人，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应付。
“染雪小姐，你和落尘究竟是……”
“胡公子，”她淡淡打断，笑容里让人感觉不到温度，“我和落尘怎样，你会不清楚么？我们怎么可能有什么结果？”谷染雪的事情，她是知道一些的，在她占了这个身体之后，便从过去的丫头容容那里听到了一些，稍稍串联，便能明白个大概。
谷染雪也明白，她和落尘不会有未来，因此她才想死……她想死，这不是正好么。既然谷染雪割不断，她便来替她割断。
胡歌被那一句话堵了回去，犹犹豫豫，不知该怎么开口。
染雪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绕开他走上楼去。走廊上没有油灯，光线异常昏暗，她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走廊尽头的黑暗中，浮现着两张脸。
苍白的两张脸，正是鬼十一和女鬼。
走廊上连一丝风也无，染雪和鬼十一彼此对视僵持着，几步之外来自楼下的声音也仿佛被黑暗隔绝，几步之差，宛若两界。她不去理会女鬼憎恨的目光，因为，她＇应该＇看不见女鬼的。她只望着鬼差，四周的温度一点点变冷，连她没有温度的身体，都仿佛冷得想要打颤。鬼十一犀利的目光宛如穿透皮囊看入内腹一般，但是他不知道，此刻稳稳的端着点心站在走廊另一端的女子，是如何的心惊。然而她的身影就站在距离黑暗的一步之外，不再靠近半分。
这个女子的皮囊里，究竟是什么人？
她不是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他知道，她自己也清楚。但是，无法证实，他便动不得手。
空气越来越冷，仿佛冻结一般，连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就在此时僵持双方之间的一扇门“吱呀”一声打开，那细微的开门声，竟在黑暗里无限扩大，宛若撕开一条裂缝。染雪顿时感觉周围的空气一松，缓过一口气来。
“染雪？”门里走出来的人是墨枫，他本想出来看看染雪为何还未归，一开门却看到她定定站在距离房门几步之远的地方，神情紧绷。待发觉时，已经一时无意，竟脱口叫了她的名字。染雪见到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称呼。就算注意到，她也不会在意。在意的人，从来只有墨枫一个。
“你没事吧……？”墨枫微微蹙眉看了看染雪稍显苍白的脸色，转头向她方才所看之处瞥了一眼，然而黑漆漆的走廊尽头什么也没有。
“我没事的，不过是想点事情。”她淡淡应了，迈步时双腿有些僵硬，仍旧若无其事的和他一起走进房中。房门关闭，走廊尽头鬼十一的脸再次出现在黑暗里，紧紧地盯着那扇房门……
这个女人的事情，可以与他无关，本该与他无关，可是，为何他如此的在意……
染雪走进房中，默默将点心放在桌上，有墨枫在一旁，她有些不知如何应对楚世。那种感情，与羞怯无关，她只是不想让这个人世间唯一还记得她，知道她的人，看到如今自己的那些心机。
只是这种“在意”看在泓楚世眼里，却不知是何想法。
“不知这雨，要到几时才停……”
他望向窗外轻叹，染雪看了看他，“您希望这雨停下来？”
“这是自然吧……”
染雪沉默片刻，纵然她曾经有过想法，若这雨不停，时间就此静止……但雨下得再久，时间也不会停。既然是他的希望，那么……“会如您所愿。”
“什么？”楚世微微一怔，自己方才不过是随口一叹，却不懂染雪这句话的意思。
染雪没有做什么解释，轻轻施了一礼，“染雪先告退了。”
泓楚世的确不懂染雪那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的视线落向墨枫，却看到他追随着染雪离开时担忧的目光，眉头微蹙。他不懂，墨枫却似乎是懂得的……
“墨枫，你去吧。”
“皇上？”
“你不是在担心吗，去看看吧……”他转过身看着窗外，没有再开口。墨枫看着他的背影踌躇片刻，告退道：“臣先行告退。”
听着房门再次开启关闭的声音，他定定望着窗外的大雨，却不知道目光的焦点在何处。
三个人，究竟谁才是“外人”……？
墨枫走出房间，看到染雪的房门开着，走过去，只见她站在窗前，似乎在望着后院，从窗户呼啸而来的风卷着雨星，吹着她的裙裾飞扬。
她知道墨枫在身后，却没有回头。
“墨枫，你不该来。”
“……皇上也很担心你。”
“他连我要做什么都不知道，担心什么呢。倒是你，明知道这不是一个凡人该过问的事情，为何要来呢。”
墨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两人之间一阵静默，染雪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墨枫的心思，她曾经不明白，又怎会永远不明白？但是，他既无奢求，谨守本分，她又能如何？
“墨枫，我记得你和楚世都有我过去送你们的平安符，你可还带着？”
“是。”
“麻烦借我一用。”
墨枫默默伸手向腰间，将平安符摘下放在桌上。
“你帮我去叫胡歌上来，你便不用回来了，这些不是你该插手的。”
过了很久，身后才传来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她要墨枫离开，不仅仅是不想让他看到那个冷血的自己……这一次，她无异于虎口拔牙，要让女鬼消失，就必须面对鬼十一。只是，就算她逃避恐怕也没有用处……鬼十一拘了女鬼却不离开，不正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引起了他的注意么。就算她躲着，又要躲到什么时候？事情总要有个了解，她不怕事情变得更糟，怕的，只是停滞不前。
染雪走到桌边拿起平安符……那本是送给他们二人辟邪之用，上面还残留着自己过去的神力……倘若有这个在，她要做的事情应该不是无法办到。
不久身后便想起了敲门声，“染雪小姐，你找我？”
染雪抬起头，在背后阴沉的雨天中，她的笑容一如窗外般，没有丝毫温度。
第二十四章 凭谁记14
胡歌莫名的打了个冷颤。
美人在前，他为何心里如此忐忑？这种感觉，就好像……好像……落井前见到“假”染雪的时候——
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然而窗外狂风大作，呼啸而入的风将房门重重关起。他被关门声吓得险些跳起来，拍了拍胸口，“这鬼天气，阴森森的真让人不舒服……”
“胡公子，我想请你帮点忙。”染雪并没有给他时间抚平惊慌，她已经没有耐心……她失去的时间，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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