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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因为那个人穿着件蓝色的裙子。和鬼面包袱里的蓝裙一样。海水一样湛蓝的裙子,绕腰曳地的曲裾。用了宽阔的白色镶边,衬得身形修长婀娜。
船驶得近了,船上的女子从发髻上轻轻拔下一朵红花拈在了指间,抬起了头对她微笑。
这就是来接她的人?唐淼迅速换上鬼面给的衣裳,忍不住又看了眼手掌。现在掌心浮起一块白玉诀,上面写着西地仙庭仙侍的字样。
鬼面什么都算到了,唐淼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更加警觉。鬼面看似放了她,她却依然被他牵着鼻子走。他为什么要帮着她混进七彩珊瑚宫里见凰羽?唐淼直觉鬼面有所图谋,但她又想不清楚。这让她更急切地想见到凰羽。
收拾停当,唐淼从窗户飞到船上。船上的女子手中无竹篙,唐淼上船后,船便自然往海中驶去。
那名女子相貌清丽,额心贴了枚蓝色的珊瑚状花钿。她笑起来时右颊有个圆圆的酒窝。她进了船舱对唐淼招手:“我叫掬月。姐姐,进来吧。”
“你是鬼面的人?”唐淼站在船头问道。
掬月笑嘻嘻的说道:“公子吩咐过,姐姐不想去就算了。掬月这就送姐姐回去。”
随便她去不去,问题抛回来令唐淼踌躇不己。她一咬牙道:“走吧!”
进了船舱,掬月拿出笔和颜料笑道:“姐姐进了宫的名字叫弄影,和掬月一样,都是七彩珊瑚宫蓝珊殿的侍女。今晚出宫是为了采买明日宫里宴请所需的物品。姐姐收好珊瑚令,进宫门要验看的。若是走迷了路不用慌张,弄影是出了名的小迷糊,常常在宫里迷路。有人问起,姐姐记得自己是蓝珊殿四季姑姑的属下就好了。”
“你是说我扮成弄影的模样进去?不会被看穿吗?”唐淼用心记住,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掬月笑嘻嘻的掏出一粒水滴状的东西递给唐淼:“姐姐服下它吧,弄影的灵力不够,但幻身十二个时辰还是没问题的。”
唐淼深口气吞了,脸上有层水样的东西浮动。镜子里的自己像覆上层透明的膜,慢慢的变成了一个极可爱的少女。眉如笼烟,大大的杏眼水汪汪的像小狗似的。
“掬月替姐姐梳头。”掬月用丝带将唐淼的头发在脑后松松系住,又拿出块长长的面纱别在她鬓旁。提笔沿着唐淼额心的银蓝水滴印记勾勒出一枚蓝色珊瑚状花钿。
看着镜子,唐淼忍不住赞道:“你的易容术很厉害。”
掬月听她夸奖,颊旁的酒窝更深:“公子的易容术才厉害呢。掬月连他的皮毛都没学到。”
唐淼故作诧异道:“原来鬼面公子面容狰狞恐怖用的是易容术?”
掬月的脸沉了下来,眼里流泄出伤心:“听说公子到黑沼灵地前容貌就毁了。灵姬宫主四百年来不知找了多少灵药仙丹都没办法治好。”
唐淼闻言大惊,鬼面的面具竟然连黑沼灵地的宫主都不知道?一层软皮面具而己,他怎么瞒过去的?
掬月显然不想再提这事,转开了话题:“七彩珊瑚宫由七座宫殿组成。宫殿都是用同色珊瑚建成,姐姐看颜色就知道是哪座宫殿了。仙姬住在雪珊殿,明日宴请也在那里。姐姐可以少说话,跟着掬月行事。”
唐淼点了点头。她的脑袋被鬼面的面具与毁容问题搅成了一锅粥。他白玉般的下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当时怎么就没一把将他的面具扯下来呢?
淡淡的月已升了起来,海面如银绸抖动。岸边的白色房屋已成一线剪影。
船像鱼儿一样轻盈滑动,又行了一程,水面上浮现出一座玲珑的宫殿。月光下透出七彩光芒,美不胜收。
上岸验了宫牌,唐淼低眉顺眼跟着掬月沿着长长的甬道前行。
整座宫殿都以大枝的珊瑚建成,镂空处藏了珠灯。一路走过四座宫殿,细细灯光下,白如细雪,红如彤云,紫似轻雾,蓝似幽梦。
唐淼在雪珊宫前停住了脚步。宫殿高处的露台上站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夜色里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唐淼的心仍重重的跳了跳。再看看原来的自己,这感觉,直叫她生出世事变迁沧海桑田的感叹。
“别盯着看。雪珊宫的守卫眼睛尖。”掬月小声提醒了一句。
唐淼赶紧收回了观注的眼神,眼观鼻鼻观心认真地跟在掬月身后走进了蓝珊殿。
“怎么拖到这时才回来?”刻意拖长的声调让唐淼哆嗦了下。单从声音上判断,她便觉得这位掌管蓝珊宫的四季姑姑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人。
她抬起头,蓝珊宫殿前的回廓上站着几名同样着蓝色长裙的女子。中间一人的曲裾上镶着黄色的边,戴着方淡蓝色的面纱。身材偏瘦,露在外面的眼睛精光闪烁。应该就是蓝珊宫的四季姑姑了。
掬月递上了采买的单子,握着唐淼的手轻轻捏了捏甜甜的笑:“姑姑还有什么吩咐?”
四季姑姑冲唐淼招了招手:“弄影,你过来。”
唐淼紧张得挺直了背。掬月无声息的撞了她一下,唐淼只好硬着头皮应了声走上前去。
“明儿宴请改到申时了。各殿要献舞,蓝珊殿你的弄影一舞最美,明天你好好跳。”四季姑姑从身边一名侍女手中取过一叠舞衣塞进唐淼怀里。
唐淼的嘴立时张得老大,下意识的就看向掬月。
四季姑姑不满地斥道:“你这丫头,一有事就问掬月。来宫里两年了,还会迷路。偏偏记舞步比谁都熟,真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等到她回过神时,四季姑姑已领着人走远了。唐淼捧着舞衣自语道:“完了完了,我不会跳舞啊!”
掬月拉着她飞快的回了房间,急得团团转:“宴请改时间了,药效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过了酉时,你千万别把面纱摘下来。”
唐淼翻了个白眼,往床上一躺:“药效过了好歹还有面纱遮挡。现在的问题是,我,不,会,弄影一舞!”
掬月啊了声,好象她现在才注意到这个问题:“别的舞你会么?”
唐淼抖开舞衣看着长长的流云水袖想,跟着音乐扭扭屁屁的热舞,或者踩踩慢四快三还是会的,古典的不会。她坚定的摇头:“我什么舞都不会跳!”
掬月抚额哀叹:“公子怎么偏偏让你扮成弄影啊!还不如扮成我。我去接你时弄影就离开极夜城了。”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飞快的说道,“你呆在房里,我去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别慌。”
掬月一溜烟出了门。
唐淼把舞衣搁下,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着自己站在中间领舞,乱挥衣袖,周围的人全看傻了眼,她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再向凰羽抛个袖子飞个媚眼,他会怎样?干脆借着跳舞,一开跳就跳进他怀里坐着……他向西虞昊讨个小仙侍跟着他回东极地,圆满了。
茜草色的纱帐被掬月轻轻拂开。唐淼四仰八叉的睡相惹得她一笑。她伸手将锦被扯过替唐淼盖好。
身边的细微动静惊醒了唐淼,她猛然睁开眼睛,手中灵力凝聚成一把刀。
“是我。”掬月笑着坐在了床头。
唐淼不好意思的收起刀,有些紧张的问道:“你有办法了?”
微光里掬月的笑容很柔美,平静的声音令唐淼莫名的静下心来:“明天我来跳。我俩关系好,你把机会让给了我也无人怀疑。”
唐淼顿时松了口气嗔道:“你早说你跳舞不就行了?这么简单的办法啊!”
掬月怔了怔,随口答道:“当时只想着除了弄影谁也不会弄影一舞,却忘了可以代你跳别的舞。睡吧,才寅初,还早。”
唐淼嗯了声闭上了眼睛。
见她毫无机心的模样,掬月眼里透出奇怪的神色。她低下头轻声问道:“你进七彩珊瑚宫是公子安排的。你不是视公子为敌吗?你不担心他会害你?”
唐淼模糊的嘀咕道:“他好象也不是很坏。谁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反复无常。我也不知道。”
掬月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直看到晨曦染上窗棂。
一舞破功
申时的阳光已经慢慢偏西。白色的珊瑚宫正对夕阳,通体莹白。远远望去,殿前宽敞的广场尤如画布,衣着分明的六殿侍女以优雅的舞姿涂抹着艳丽的色彩。
唐淼握着温暖的黄色轻绸,与蓝珊殿的侍女一起立在中心。偷空瞄一眼,穿着矢车菊一样颜色舞衣的掬月盘膝坐在地上,对她眨了眨眼睛,下巴朝着前方的平台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唐淼禁不住笑了。
她的目光越过层层挥动的水袖披帛,注视着前方平台,无限感慨。
穿越仙界,她认识的熟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西虞昊居中而坐,衣着服饰禀承着一贯地嚣张霸气。他身边坐着幻身成唐淼的白衣女子。
近距离看自己的脸,唐淼分辨出种种不同来。
姬莹幻成的唐淼眼神清冷无波,带着俯瞰众生的高贵。唐淼看了很久的镜子,总结出自己的眼神由原来的一点零上升为可以考飞行员的眼力。眼神好使了,结果就是比从前更亮更有神。
她有些同情原来的自己。从前以为自己的皮肤够白皙够柔嫩,现在一比较,才发现原来的皮肤不够水,少了珍珠般的光泽。她不由窃笑,当仙女还是有福利的!
唐淼腾出手摸了摸露在面纱外面的眉毛。这对眉毛没有半点变化。还像两撇箭竹叶,精神挺拔,神采飞扬。只不过姬莹自然流露的气质让眉宇间多了层傲气。
西虞昊左边上席坐着樱柔公主。盛装出席的樱柔娇俏玲珑,宽大的华衣下楚楚动人。她正对着下着的凰羽说着什么,看着凰羽的目光可以用一个痴字形容。
好在凰羽的神色依然清淡,脸上带着无可无不可的浅浅笑容。
唐淼暗暗哼了声。如果你对公主谄媚奉迎,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瞧得出神,心里突然一动。微微偏过头,差点笑出声来。
右边上席斜斜撑着下颌,面若桃花眼神清亮如星的锦衣公子不是暮离是谁?
看来,北地为了姬莹公主,也大举遣使西来了。
这一刻,唐淼有种想看好戏的雀跃。她很想知道,若是西虞昊对幻身成自己的姬莹动手动脚,暮离会一跃而起,当场掀了桌子?还是死咬着牙硬挺,欲怒不敢言?
“弄影!”盘膝坐在地上的掬月叫回了唐淼的心神。
原来云板已过敲响三声,除了蓝珊殿的众侍女,别的舞者均四散离场。
唐淼不好意思的给了掬月一个放心的眼神,握紧了手里的轻绸轻盈飞起,合数人之力将三丈宽的黄色轻绸带得竖了起来,扯紧了几只角绷成一面平滑的墙。
仙乐低得几欲未闻。广场上寂静无声。
西虞昊举筹微笑:“弄影一舞乃七彩珊瑚宫绝技。”
台上北地和东极地众仙闻言,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深蓝色的劲装包裹着掬月玲珑纤细的身材。阳光将掬月的身影清楚的投影于黄色的轻绸上。
她缓缓从地上站起,高高的堆髻中戴着顶金铂打就的花冠,垂下的金铃莲子米般大小。一动,金铃清脆摇响。
舞起,乐声大作。
唐淼看不到轻绸上的舞。她只看到平台之上众仙如痴如醉。看到暮离星君挺直了腰背。看到凰羽目光专注。
掬月的舞,应该是极美极美的了。
平台北侧摆开了一面大鼓。四季姑姑亲执鼓槌重重击下。
鼓乐是唐淼很喜欢的音乐。她喜欢鼓声里的雄壮与悲凉。虽然看不到黄绸上投影的美,密不透风的急鼓仍让她有种想仰天长啸的冲动。
最后一声重捶落下,狠狠的击在唐淼心上。她松开了手,与别的侍女一起飘然落下,踩着九宫方位围绕在掬月身旁。
眼前一花,掬月旋转飞起,数根蓝色绸带从腰间射出,层出不穷的抖动,宛若雏菊绽开。
绸带分射向四周的侍女。唐淼想着掬月的吩咐,伸手去接。
照事先的按排,她和侍女们接住绸带后便向掬月靠拢,并成个花瓣,然后飞向高台,散开替宾客斟酒。那时,唐淼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执壶走到凰羽席前。
然而,掬月抛出的那根绸带却如蛇一样避开了她的手,卷住她的蒙面白纱扯落。
别的侍女飞向了掬月。只有唐淼,因这突然的变故双手空空的突兀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掬月。
她是失了手,还是故意为之?
容不得唐淼细想,平台上响起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凰羽站了起来。他的衣袖带倒了几案上的酒樽。琼华火酒从白玉几案淌下,赤红如血。
音乐声立止。
“噗!”台上有人笑出了声。暮离星君摇着头满脸遗憾,“弄影一舞,不过如此。羽公子何必为之忘形?”
西虞昊脸色一变,手中酒樽重重落在几案上,厉声喝道:“拖下去!”
“且慢!”凰羽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