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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翠屏看着她那样子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典型少女怀春的症状是什么。她仔细想了半天,才很谨慎的问,“子璇,你对那个梅若鸿的了解有多少?例如他来自什么地方,家里有什么人,有没有结过婚……”
“结婚?”子璇一听这个就笑了,“翠屏姐,你真是太好笑了,我都跟他认识了六七年,如果他真的结过婚,那哪有人六七年都不在嘴边提一下自己老婆呢。”
“谁知道呢。”翠屏听了这话,凉凉的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女孩子家,总得多长几个心眼,保护自己一些。”
翠屏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毕竟,做朋友跟做恋人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事先多想想,总好过事后后悔。”
汪子璇只觉得翠屏性子心思细密,虽然有些过于保守,但总归是为自己好,笑着连连点头答是,但有多少听进心里去,这只有天知道了。
“好了,管他那个梅若鸿梅若绿的,当务之急是你的事比较重要。”子璇拍着她的肩,下决心把翠屏工作的事一次性搞定,“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要不然今天就过去得了,我简直都迫不及待的想吃到你做的饭了。”
“明天吧。”翠屏想想,“我今天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跟你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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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子璇的行动力也是很夸张的,第二天早上就带着一帮人来帮翠屏搬家,结果发现这娘俩根本没有什么大件的物品,只有几个小包裹,当下心里又敬又怜。
她这样一个人生活如此艰难,却还记得女儿的教育问题,这份觉悟倒比她认识的好多女人强多了。想到她以前接触的很多太太们,一心只顾自己玩乐,把孩子都交给保姆照应,哪个会想到孩子的未来。而那些没钱的,更是完全彻底的忽略了孩子,只盼望她们赶快长大帮家里赚钱,有几个能考虑到孩子的未来。
她只觉得像翠屏虽然土气保守,但却不俗气,行事做人自由自己的一套理论主张,有些地方甚至还先进过她,这让汪子璇非常享受与翠屏聊天的感觉。
她是一个非常追求个性的人,总喜欢自己特立独行,跟别人不一样,所以特别在言行举止服饰化妆上下功夫。翠屏看了,既不会像她的很多朋友那样直接夸她时髦的跟画报上的摩登女郎一样漂亮,也不会像那些老古板骂她伤风败俗,而是很客观的指出哪些地方好,哪些地方不好,不过分夸大缺点,却也从来不会抹杀她的优点。
最重要的是,她的话往往幽默风趣,从来不会让人感觉到被指责。
就像有一次她拿了一条最新潮的衣服回来,兴冲冲的给翠屏看,当翠屏说不好,她以这是大上海最流行的款式作为理由反驳她的批评时,翠屏就笑着淡淡回了一句,“流行的就是好啊吗?流行感冒也是流行,但我却不觉得它是好东西。”
她们说话的时候汪子默正在旁边坐着看报纸,他这几天正好得了流行感冒在家休养,听到这话简直笑喷了,鼻涕跟口水齐飞。汪子璇看了看手上的衣服,又看了看不停摁鼻涕的汪子默,第一次发现流行这个玩意儿,也不真是全好的。
有的时候,他们讨论民主自由这些最新潮的东西的时候,翠屏在旁边斟茶递水不多说话,但只要开口,便是一针见血。就像他们为了新旧思想哪个好,争的面红耳赤的时候,翠屏淡淡的几句话就能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新的就一定是精华,旧的就一定是糟粕吗?传统的世俗规矩的确是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但是仁孝礼义这些观点有什么不对呢?难道人跟人之间不应该怀着一颗仁爱之心吗?难道新思想中儿女不对父母尽孝就是合理的?没有什么东西是完全没有优点或缺点的,那为什么非要一棒子把所有的东西都打死呢?这个世界上,不是非要一种东西完全的替代另一种东西才叫进步,新旧文化的争论从来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新旧文化中哪些是适合我们现在这个社会需要的。就像你们都说皮鞋好,可我知道那个皮鞋买的码数不对了也还咯脚不是?穿鞋不在乎它是哪国产的,哪个裁缝做的,皮鞋布鞋,只有穿在脚上能让你走的更好更远的才是好鞋。”
翠屏的一句话,让他们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了。虽然她没有上过学,她却能用最质朴的语言解释出那些他们这些洋学生也弄不清楚的问题,这让汪子璇在对她的感情上除了亲近之外,更多了一层崇拜。
相较于翠屏用她的稳重、智慧赢得了画会中所有人的敬重,那杜芊芊就是用她的青春,可爱,活泼,纯洁征服了所有人。她就像是古代画轴中走出来的仕女一样,纯洁的没有受到任何世俗污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跃跃欲试,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着大家给她的一切东西。她总是活泼的黏在每个人的身后,问东问西,大家也乐于回答她提出的任何问题,于是有了她在地方似乎当下就青春了不少,她也成为了画会里最受欢迎的存在。
但是算来算去,她最喜欢问的人是梅若鸿,对此他们都笑着解释说,“可能是那桥上的一撞之缘吧”。
醉马画会的人也听过他们那“浪漫”的邂逅,只是这故事自然而然的隐去了翠屏这个不愉快的存在。既然别人不提那写纷扰,翠屏也没兴趣自己添上去,所以当下一笑而过,留下那个纯美到堪比许仙和白娘子相会的“故事”给他们口水去了。
翠屏在来汪家的第二天,终于有幸去了一趟水云间,只不过那次不是她一个人,而是跟着汪子璇、杜芊芊一起去的。
那天一大早,她送饭到小餐厅给汪子璇的时候,看她格外热烈的让自己看看她一身打扮如何,翠屏正诧异究竟是什么好日子让这几天一直心情不怎么好的大小姐如此高兴的时候,就听到汪子默对她说,“子璇今天要去水云间,你没什么事的话不如跟她一起去趟怎么样?我记得你不是说找若鸿有事吗?怎么后来没见你说了。”
水云间?翠屏听到有些诧然,还没等她开口,汪子璇就兴奋的握住了她的手,“翠屏姐你也要去水云间?真是太好了,我今天还约了芊芊,我们三个一起去看若鸿。”
“好吧。”翠屏见状,也答应了。
水云间,她真的是“仰慕”很久了啊。
说是要去,自然不能空手而去。可是当翠屏看到汪子璇拿了一个食盒把厨房中准备的熏鱼、卤蛋、红烧牛肉、蹄筋、干丝……等样样菜色全部装进去了之后,她忍不住开口问,“子璇,你难道打算把厨房搬空吗?我们只是去看望你的朋友,又不是去扶贫,你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可不就是去抚平么,小姐每次去都恨不得将我们家厨房搬给了那姓梅的。”陆嫂仗着年长,毫不客气的在翠屏耳边嘀咕,声音根本不掩饰,摆明是给汪子璇听的。
“陆嫂,你怎么说话呢。”汪子璇瞪了一眼,然后才笑的一脸甜蜜的说,“翠屏姐你不知道,梅若鸿那个呆子给我一样,一画起画来什么都忘了。我要是不送点东西去给他备用,改明儿还说不定饿死在水云间了呢。”说完又喜敦敦的去看还能装什么。
如果梅若鸿是女的,汪子璇是男的,翠屏估计陆嫂狐狸精就要骂出口了。只是可惜,她看到汪子璇这样,嘴巴蠕动了几下,最后蹦出“女生外向”这四个字,叹息着走开了。
送走陆嫂,翠屏脸上带笑的陪着汪子璇搜刮厨房里的东西,脑子里想的却是,如何帮子璇一把。
对了,子璇说,如果不送东西,饿死……几个碎片的词蹦到她的脑海里,她忽然就有了主意。
看样子梅若鸿一直是靠汪子璇的救济过日子的,如果有一天,这个救济忽然没有了,那已经习惯这种生活的他要如何生活下去?
醉马画会的其它几个人都有工作,虽然薪水不多,经常也靠汪子默救济生活,但是绝对没有一个人是像梅若鸿这样无所事事,“一心画画”的人。其它人都在追求理想的同时,做着一些并不喜欢的工作“谋生”,就他一个人,“高尚”的不肯玷污他画家的气节,至今为止还没有找到理想中的职业。
醉马画会的人真是宠坏了这个梅若鸿,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觉得,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谈理想,谈抱负?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翠屏暗暗的下了决心,从身边的小事做起,第一步,就是让周围的人认识到他们一直以来对梅若鸿的纵容有多么的不合理。
暗生
翠屏汪子璇杜芊芊三个人去水云间的时候,正看到梅若鸿正趴在篱芭院里的草地上,在草丛中、杂物中找寻找着什么东西,走进了一听,才知道他嘴里正在那儿“咯咯咯,咯咯咯”的唤着母鸡。
“咯咯咯!你给我出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忘恩负义,蛋也不下一个就弃我而去?咯咯咯……”
对一只鸡都要上升到忘恩负义的高度,这人未免也太小心眼了吧。翠屏看着他那满身稻草的邋遢样,轻轻的皱皱眉头。
相比于翠屏的不悦,杜芊芊却是张大了眼睛,满心的欢喜。见识过了楼台亭阁的“烟雨楼”以后,她一直以为“水云间”也是座古典的“大建筑”,谁知竟是这样简单的一间“竹篱茅舍”!她来不及细细打量“水云间”,眼光就被爬在地上的梅若鸿给吸引了。她惊愕的问:“你趴在地上,在找什么呢?”
汪子璇倒是见怪不怪,嘻嘻一笑:“若鸿,我真是佩服你,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
若鸿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就求救似的说:“你们来得正好,快帮我找咯咯咯,我的咯咯咯突然不见了!我还指望它给我下蛋呢?结果它竟不告而别!”
翠屏看着他那“天真无邪”的样子,当下就被雷翻了。你是二十八岁的大男人,不是八岁的小男孩儿,能不能不用这种语气说话啊。
“咯咯咯是你养的鸡吗?”芊芊很天真的问:“一定长得很可爱吧?我来帮你找!”说着,她就在院子里到处张望,东翻翻,西翻翻,连水缸盖子都打开看看,好像老母鸡会藏到水底似的。
这两个人,在玩“谁比谁更弱智”的游戏吗?翠屏站在原处没动。汪子璇看着他们那样子咯咯咯的直笑,开口制止了杜芊芊的折腾“好了!若鸿,你别折腾芊芊了!你这一身泥,又是怎么弄的?”
“倒楣嘛!”若鸿站起身来,开始述说:“先是鸡蛋没着落,再是赊账不成!接着嘛,在田埂上碰到一个凶农夫,把我给挤到田里去!回来一看,天啊,咯咯咯“鸡飞冥冥”,于是乎,就变成你们看到的这副狼狈相了!”
芊芊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眨巴着她那双灵活的大眼睛,她只是对着他发呆。若鸿见她这样“惊奇”,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其实没什么,很普通的事,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上次我掉进西湖,差点没淹死,这次掉到田里,完全是小状况!”
感情大脑发育不完全的同时小脑也有问题,要不然怎么整天摔在这里跌在那里呢。鉴于上次被梅若鸿说成“恶妇”翠屏对他的这个“恶农”的评语持保留态度,只不过可惜他的这种说法在两个女孩子眼中就变成浪漫与心胸宽广苦中作乐的表现,全部咯咯的笑起来了。
“你快去水缸边把自己清洗一下!”子璇对若鸿说:“那只老母鸡也别找了,不知道多久没喂了,八成自己去打天下了!”
“我看,”若鸿悻悻然的接口:“准是耐不了空闺寂寞,四方云游,去找老公鸡了!”
“那也不错!”子璇大笑:“有勇气去追求恋爱自由,是只难能可贵的老母鸡!应该颁发最佳勇气奖!”
芊芊看着他们两个,那么融洽,那么知己,好像是家人一般,这种气氛让她深深感动了。他们一边说着,已经绕到水云间的正门。屋檐下的风铃迎风摆动,叮铃铃的唱着一首清脆的歌。她伸手去抓住了风铃下的小木牌:
“水云间,好美的名字!”芊芊说,四面张望:蓝天无际,白云悠悠。西湖如镜,苏堤如链。远山隐隐,烟波渺渺。真是人在画中,这才领悟“水云间”的魅力。“为什么取名叫水云间?有特殊含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