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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晓云看着赫连笑连连摇头,打蛇不成反倒被蛇咬了一口,可见江小楼手段老辣,不管赫连笑如何,自己是万万不能掺和了!思及此,她只好站了起来,柔声道:“你好好歇着,改日我再来探望。”
蒋晓云离去了,赫连笑气得一手将青瓷枕头掷在地上,吓得丫头们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第二日,赫连慧入了门。赫连笑正趴在床上,双目凹陷,嘴唇隐隐发青,脸色一片惨白,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
这两日庆王府的人走马观花来看望,表面上嘘寒问暖,其实都是来凑热闹的。好端端的一个千金小姐,上马桶的时候却被蛇给咬了。说的好听些是她这屋子太香了招蛇,说得不好听就是她为人不好招惹天怒,否则这蛇怎么不钻别人的院子,偏钻进了她的马桶里。
瞧见赫连慧来看她,赫连笑面上挤出一丝笑意:“原来是慧儿来了。”
“大姐,你身体可好些了吗?”赫连慧满面关切。
“好多了。”赫连笑有气无力地回答。
“可曾请大夫看看,开的什么方子?”
赫连笑面上哭笑不得:“我请大夫来,他也不敢查看伤处,只能开一些消肿化瘀的药,苦苦熬着吧。”
听她这样说,赫连慧清莹的眼底一片同情之色:“这蛇堂而皇之钻进你的屋子,那么多丫头妈妈都是瞎的不成,居然半点没有瞧见!”
赫连笑咬紧了贝齿,忍住心头愤恨:“千防暗防,谁能防得住暗箭!这都要怪父亲不好,真真引狼入室!”
赫连慧黛眉微蹙,并未接赫连笑的话茬,反而伸出手替她掩了掩被角。赫连笑目光一凝,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慧儿,难道你听不懂我的话?”
赫连慧怯弱地道:“大姐,我送来的药膏是岷州所产,当地的农夫被蛇咬了,只要把这种药膏涂在患处,不出三五日便好,你可千万记得一日三次。我还有些事,先行告退了。”说完,她便站起身要往外走。
赫连笑冷哼一声,不阴不阳地道:“你以为江小楼能饶了你?”
赫连慧转头望着赫连笑,面上掠过一丝惊讶:“大姐,你这是在说什么,我好心来看你,怎么连我都怨怪上了。”
赫连笑面上的笑容更加冷漠,她盯着赫连慧的眼睛,一字字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郦雪凝的死,你脱得了干系么?”
赫连慧面色平稳,笑意如初:“大姐,你真是糊涂了,瑶雪郡主的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她是因为顺姨娘告密,才会死在太子妃的手上。”
“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我娘的确是内应,可惜王妃和瑶雪素来防备着她,她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那对母女的行踪怎会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我猜,这府里头一定还有我娘的同谋,不,应该说是眼线。”
赫连慧双眸盈盈:“大姐,你可别忘了,我和瑶雪郡主情同姐妹,食宿同行,世间所有人都有可能害她,我却绝对不会。如今你伤病交集,才会如此疑神疑鬼,我劝你好好养病要紧,千万莫要胡思乱想。”
赫连笑神色变了数变:“赫连慧,你可真是巧舌如簧,难怪王妃如此喜爱你。”
赫连慧神色温婉:“大姐,谬赞了,小妹告辞。”
赫连笑目送着赫连慧离去,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冷嘲,自言自语道:“庆王妃真是愚蠢,竟留下一条毒蛇在自个儿身边!”她目光微沉,冷声道,“彩霞呢,让她来见我!”
“小姐,彩霞……彩霞她打碎了姜夫人心爱的玉器,被……被打断了腿,发卖出去了!”
选中彩霞作为证人,就因为她是姜翩翩身边的人,只有这样的人,庆王才会格外信任。可如今连她也被处置了,说明庆王再也不敢追究那件事,这庸碌无为的父亲,当真该死!赫连笑眼皮一跳,瞬间明白过来,一时怨恨扑天盖地而来,几乎咬碎了牙齿。
御书房
皇帝翻看着手中的奏章,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杨阁老道:“你说克儿是别有所图,阁老,你未免太多虑了吧。”
杨阁老不慌不忙地道:“陛下,太子与三殿下之争如火如荼,朝中几乎是人尽皆知。在这最关键的当口,陛下同意三殿下换亲之举,实在是大大的不妥啊。”
“哦,有何处不妥?”
杨阁老摸着胡子,神色沉缓:“陛下,三殿下既然对皇位有所图谋,自然会励精图治,想方设法壮大自己的力量,他与庆王府的婚事——原本微臣就是不赞同的。殿下实力太强,岳家得力,势必会威胁到太子,一国储君位置动摇,这并不是列位臣工希望看到的事。三殿下的换亲请求,分明是别有居心。”
皇帝面皮一动,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杨阁老目光笔直望着对方,道:“陛下设想一下,这丹凤郡主和明月郡主,有什么区别?”
皇帝思虑片刻才开口:“丹凤郡主虽然是庶出,却是正经郡主,父兄皆十分得力,克儿才会应下这门婚事。明月么……”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江小楼虽然出身不及丹凤郡主,可她是皇后娘娘亲自册封,深得娘娘心意。比起只是虚应的丹凤郡主,选择江小楼自然实在得多。如果能够登上皇后娘娘这条船,殿下以后的路不知道会顺畅多少。”
朝中人人皆作此想法,却无一人敢当面提出。皇帝脸色复杂起来,他并不愿把独孤克往坏里想,但杨阁老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皇帝就不得不深思了。皇后没有子嗣,太子虽然是她亲自抚养长大,可两人之间感情疏远,尤其上回太子在大殿上帮着赫连胜,已经把皇后给狠狠得罪了一把。储君出了问题,自然会引起其他人的觊觎。尤其皇后代表的不仅仅是一国之母,她还代表整个安氏。
皇帝慢慢站起了身,看着杨阁老道:“如果朕将明月郡主嫁给独孤克,结果会如何?”
杨阁老微微一笑:“如此一来,三殿下就会拥有和太子相抗衡的势力。失去皇后娘娘的支持,太子殿下怕是坐不稳储君之位了。陛下如此心疼太子,忍心看着兄弟相争,愈演愈烈吗?”
皇帝垂下头,定定地望着眼前摊开的圣旨,原本他准备今日就下诏书赐婚给独孤克和江小楼,如今看来,此举太过危险。他思虑片刻,突然举起朱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一通,猛然抬起头来,竟将毛笔丢一丈远,大声道:“来人,颁旨!”
庆王府当天晚上就接到了圣旨,当庆王闻听新娘人选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先是震惊再是惊喜,最后化为满脸的狐疑。
未来的三皇子妃,是云珠郡主赫连慧。
庆王妃看了江小楼一眼,却见她唇角微微含着一丝笑意,心里便陡然明白过来。今天早上,江小楼亲自去杨阁老府上拜会,傍晚就传来了这道圣旨。很显然,杨阁老在此事里发挥了重要作用。庆王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思安定下来。放弃这门婚事,多少有点可惜,但总比江小楼一辈子要钻在权势斗争要强得多,大不了,以后再慢慢替她寻摸就是了。
赫连慧面上羞红,接受着众人的道谢。
她脸上的笑容无比羞怯,心头却是大为疑惑。这三皇子妃的位置她当然早已谋算着,可惜的是,一来同是庶出,自己品貌比不上丹凤郡主,素来又不受父亲宠爱,这种好事轮不到自己。二来江小楼得到皇后青睐,乃是换亲上上之选。她那日揣摩了殿下心思,料定他不愿轻易换人,也知晓赫连笑不会罢手,本待看着那两人争个你死我活,待到两败俱伤之时,便是她真正的机会来了,可是现在——
现在这天大的好事落在了她的头上,太快了,快得让人不敢置信!
赫连慧感觉一道格外阴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眼皮一跳:“父亲,女儿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庆王只当她是羞怯,大手一挥,朗声笑道:“去吧!”
刚刚走出大厅,被丫头勉强扶着的赫连笑便堵住了她,脸上的神情格外阴沉:“好你个赫连慧,趁着鹬蚌相争,你这个渔翁倒是得利了!”
从前赫连慧一直默默无闻,在府中就像是个影子,赫连笑断断想不到,就在她和江小楼私底下明争暗斗的时候,却叫此人占了便宜,心头又是愤怒又是怨恨,一时几乎气得眼睛都绿了。
赫连慧淡淡一笑,神色温婉:“大姐,你身体未愈,还是好好养伤吧。”说着便越过赫连笑而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赫连笑几喝都喝不住,脸色一片青白。
赫连慧面上现出一抹冷冷的笑,已经去得远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庆王妃方才叹息一声:“刚才可曾瞧见笑儿的眼神,简直像要吃人一般,我担心慧儿她——”
江小楼慢条斯理地笑道:“母亲不必担心。如果说赫连笑是一只狼,那赫连慧就是一头虎,虎狼之争,自然热闹得紧。”
“你这丫头,我都说过多少次,慧儿不是那样的人,为何你从来都不肯信她!”庆王妃轻言细语地责备道。
江小楼目光移向空寂的庭院,神色漠然:“不是我不信母亲,而是母亲不信我啊。”
她这一招,才是真正的祸水东引。杨阁老为天下计,不愿意坐视三皇子权势膨胀,所以同意出山去劝告皇帝。有了他的劝谏,皇帝便立刻改了原本的心意。赫连笑原本对自己十分仇恨,归根结底便是为了独孤克,如今情敌换了人,赫连笑可就没心思来对付自己了。如此一来,她才可以真正冷眼旁观。
赫连慧,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终究会水落石出的。
庆王府的马车穿过热闹的街道,停在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邸面前。整座醇亲王府,庄重素雅,大气恢弘,亭台楼阁,景致出众,规格仅次于太子府。一路进入王府,满眼皆是衔水环山,曲廊亭榭,景色变化多端,妙不可言。
独孤连城正站在花园里,不知道低着头在做什么。江小楼难得见他出神,便索性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还未走到对方面前,却突然听见他轻笑道:“你瞧,花儿开得多美。
满园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日出海天、雪珠红梅、芳溪秋雨、绿衣红裳、两色凤凰、国华舟游、八弘清姿,细看去千姿百态。有的花瓣如同柳丝,悠然下垂;有的如同向日葵,昂首向日;有的委婉内敛,聚成粉球;有的坦然舒展,花叶绚烂。一眼看去,令人目眩神迷。
她的目光落在满园花朵上,不动声色道:”我听阁老说,醇亲王很操心我的婚事。“
独孤连城微微一挑眉,眼眸深深地望着她:”何以见得?“
美色惑人,叫人心乱。江小楼轻轻垂下眸子:”独孤连城,你是聪明人,以你的身份不应掺合到这些事情里来,如果让太子或是独孤克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他们会更加忌惮你。“
独孤连城缓缓点了点头,唇畔展开一抹笑意。这笑容如同穿透雪山的阳光,温暖而惬意:”我知道。“
江小楼蹙起眉头:”知道你还要这样做?“
”我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以及将来要承担的后果。“独孤连城神色从容,凤目狭长却清澈如水。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江小楼的声音有一丝低沉和冷然,完全不同于刚才开玩笑的口气。不知不觉,她的眉宇间多了一种奇异的探寻,似乎在诉说她心底的疑惑与不安。
她越是怕亏欠他,他便越是要这样做。欠得越多,越是还不清。
她双眉浅蹙,眼睛却纯澈如水,他这样看着,便有一种想要伸出手去抚平那黛眉的冲动。
可是他忍住了,在关键的时刻,一动不动地站着。
不过是一个陷阱,一个漂亮的陷阱,上面铺着柔软的草,下面却很危险。他就在下面微笑着等待,等待她一步步走近了、走近了。如果此刻伸出手,那么如此渴望的东西,就会受到惊吓,转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她太敏感,太聪明了,没有足够的耐心与等待,是绝对抓不住的。
独孤连城无视她身上的怒意,声音格外平静:”你情愿去求一个外人也不来求我,又是为了什么?“
江小楼默然无语,她当然知道独孤连城一定会有法子解决,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有一丝莫名的畏惧。
他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为何自己要如此防备?
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为何自己要心生警惕?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很危险,非常危险,但那到底是什么?
她看着对方,一字字道:”你一开始就推算我会去找杨阁老是不是?“
独孤连城轻轻一叹,望着她的眼神很是温柔:”我一早就知道你会去找杨阁老。皇后不会帮你,你又不肯来找我,只剩下他是最有力的帮手。“
江小楼眼睛眨了眨:”如果没有你的那些证据,杨阁老是无法取信于陛下的。“
独孤连城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