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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筱韶面色微微一变,看着江小楼欲言又止。江小楼面上始终含着笑意,心底却是寒凉一片:“安家何等威名,皇后娘娘亦是中宫之主,你是她的亲侄女,意义极为重大,她怎么会将你嫁给一个废物皇子?”
在一众皇子之中,独孤宇是最放任旷达的人,他能够三天三夜酒醉不醒,亦能够十天十夜追逐猛兽。这样一个任性妄为的人,在皇后眼中根本是块废料,毫无利用价值。安筱韶近似焦虑地紧紧抓住江小楼的手,情不自禁道:“你们都道他荒唐、胡闹,可那不过是他为了活命自保的一种方法!”
江小楼望着如此勇敢真诚的安筱韶,心下一阵恍惚:“我相信你的话,但你更应该相信,一个连自保都尚且不能的皇子,如何能够被选为你的夫婿?”
安筱韶当然知道这一点,这些年来她翻来覆去想了无数次,终究没有一个答案,在家族和爱情之中,她当然应该选择家族的利益,可她的心呢?思及此,她慢慢松了手:“这么说,你认为我应该嫁给醇亲王?”
江小楼唇际笑意一直不变,却有一股酸涩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涌了上来。
从一开始就知道安筱韶会被留给他,甚至是默默注视着局势发展的她,怎么会不知不觉这么入戏呢?
独孤连城与安筱韶,真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小楼很清楚,自己这样阴暗的人,不可能永远吸引他的视线。
安筱韶就像是耀目的阳光,冰中的烈焰,她有高贵的身份,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一颗正直的心。每个人都向往着光明,喜欢单纯明丽的事物。或许很快独孤连城就会发现,他现在对自己的喜爱,只不过是同情或是怜悯。
江小楼看着安筱韶的时候,总是有一种从骨子里露出来的向往,对方有她喜欢的东西。身世,地位,天真,正直,一切的一切,自己此生已经不会拥有的东西。
不会有人能拒绝安筱韶,她很清楚地明白这一点。独孤连城从来就不属于她,她又有什么必要为此在意、恼怒?
“这是你的婚事,理当由你自己决定,问我又做什么。”
安筱韶猛然抬起头,眼底绽出凌厉的光:“你若是我的情敌,我又何必坐在这里与你说话,你若是我的朋友,为何不肯推心置腹,偏要故作宽容来刺我的心?”
她的话直言不讳,一寸寸钉入她的心,这张如花的笑脸之下,藏匿着怎样的心情?
“既然你和三皇子之间的婚事都能推了,我又为何不能?”安筱韶控制不住地追问。
江小楼望着她,世故矜持的安筱韶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居然变得如此天真。江小楼定定地望住她,片刻之后却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眸子里闪烁的情绪极为复杂:“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江小楼唇际笑意渐渐消失,眸中潋滟的光彩慢慢褪了下去:“我在皇后娘娘眼中不过是一枚棋子,随时可以抛出来作为诱饵,只要太子心中起疑,自然会千方百计阻碍这门婚事。所以,婚事不成,早在娘娘的预料之中。可你不同,你是娘娘的亲侄女,对她的用处远大于我。”
安筱韶蹙起眉头:“我不懂!”醇亲王并非皇嗣,将来也不可能登基为帝,皇后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江小楼径直向窗边走去,廊下有一株牡丹迎着阳光盛开,花叶舒展,雍容华贵。江小楼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声音却有一丝飘忽,语调听起来没有任何起伏。
“将来,你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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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没来得及客串的渣妹不要着急,尽量兼顾,让大家都能串上……
☆、第134章 裴宣之死
顾流年骑着骏马,宛若一条矫捷的玉龙,直奔庆王府而来。一路疾驰,到了庆王府跟前方才一勒缰绳,矫健的枣红马口中发出一阵嘶鸣,前蹄猛然高高扬起,王府跟前的护卫皆是露出惊讶之色,连忙迎了上来。他们的本意是要阻止此人在王府面前撒野,谁料他甩蹬下马,不过轻轻拍了一下马头,这匹马儿瞬间便恢复了平静,只是打了个响鼻,骄傲地甩了甩头。男子随手便把缰绳递给了护卫,护卫下意识地接过,这才变了脸色,自己什么时候成为替人牵马的奴仆了,忒大胆!正要抬头呵斥,待看清那人面容,竟然愣在当场。
护卫们是见惯了贵客的,此刻却都呆呆望着他,只觉世间万物的风采都被此人夺去,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有一种相形见绌的感觉。
“去禀报明月郡主,顾流年来访!”
花厅之内,安筱韶难掩眼底惶急之色:“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可以阻止这桩婚事了吗?”
江小楼转头望着安筱韶,眼底多了些许奇异的情绪:“如果顺从娘娘的意思,你会得到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君。可如果忤逆,你有多少脑袋够砍的?”
这样的言语,仿佛一阵凛冽的寒风,一下吹灭了安筱韶心头的期望之火。那点点的绝望,如同迷雾一般在心口缓缓展开,让她不知所措。安筱韶沙哑着嗓子缓缓开口:“如果享受富贵的代价是永失我爱,那我宁可不要。”
江小楼望着她,目光深沉。身为安家嫡女,安筱韶从出生开始就没有选择自由婚姻的权利,皇后把安筱韶嫁给独孤连城,简洁有力地表示安氏对他的鼎力支持。有了这一层保护色,独孤连城才能更加平安,所以江小楼不能干预他的婚事。为他好,为他计,当是她回报他救命之恩吧。
看着眼前的少女如此悲伤,江小楼主动走到安筱韶的面前,蹲下身子,柔声安慰道:“筱韶,皇后之命不可违,你我皆当顺从。”
安筱韶抬起头来盯着江小楼,呼吸略见急促:“你真的不能——”
“不能。”江小楼斩钉截铁地道。她太自私,绝不可能为了一个男人忤逆皇后,任何人、任何事,都决不能阻挡她的复仇大计。
不能就是不能,若她帮助安筱韶,等于是放弃了皇后这棵大树,得不偿失!
江小楼,永远应当把利益放在第一位。
安筱韶失望到了极点,终是变了颜色,口中喃喃自语:“你的心太狠,太狠了……”
江小楼呼吸不由微窒,安筱韶认真地望着她,用极肯定的声音说:“我喜欢独孤宇,所以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哪怕这有违闺训,哪怕忤逆皇后之意,可是你呢?你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说出口!”
清澈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她,毫无遮挡地锐气直冲她的心头。
江小楼反而轻轻地笑了出来,面容嫣然如画:“筱韶,做人当谋时而动,顺势而为。”
“你——”安筱韶的脸色渐渐发白。
小蝶进了门,眼见这情形,只是垂下头道:“小姐,外面有一位顾公子说是你的旧友,一定要见您。”
江小楼嘴角慢慢挑起一丝笑意:“顾流年,他现在哪里?”
“就在外面候着。”小蝶回答道。
“我在这里的事情不宜让任何人知晓。”安筱韶立刻反应过来,起身道,“先借你的地方避一避。”
花厅里木雕芙蓉月牙落地罩后面便是最适合藏身的所在,安筱韶见江小楼点头,便起身进去了。
江小楼这才吩咐道:“把他请到花厅里来吧。”
“是。”
顾流年快步进了花厅,江小楼身着一件碧绿的沙罗长裙坐在椅子上,花厅正中的红木桌上,镂空青铜香鼎中丝丝缕缕地散出烟雾,迭烟渺渺,朦胧了江小楼的面容。
顾流年头上戴着一顶羽冠,冠中镶嵌着美玉,身上如同往常一样是一身耀目的白衣,唯独腰间束一条金丝编织履带,正是这样极为正统的颜色,却越发衬得他眉如远山,目似秋波,难怪一路走来引起无数人的惊叹。
顾公子这张脸,若是拿出去卖钱,只怕也是价值连城。江小楼打量着他,心里头转着这个主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一笑:“顾公子,真是稀客。”
顾流年看着江小楼的笑容,唇角微微向上抿起,双瞳中慢慢涌起一丝狡黠“怎么,明月郡主不欢迎我吗?还是你和外面那些人一样,也觉得我是阉奴之子,不配与你为友?”
江小楼望着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小蝶此刻已经泡了一壶茶上来,江小楼端着青色描金的茶盏,嫩绿色的茶叶香气腾腾,让人顿觉清爽,她眼角斜过之处,自有一派婉转风流气度:“顾公子,如果你自有轻贱之意,那不论别人如何看你,你都没办法摆脱这种耻辱之感。”
顾流年出身低贱,这辈子都没办法消除骨子里的自卑感,所以他越发自尊心膨胀,别人稍有不敬便会暴跳如雷、怀恨在心,因此朝中多有大臣受到他的构陷与杀戮。这样的心态,江小楼却没有。同样出身低贱,被人当面冷嘲热讽、侮辱挑衅,她都面带微笑地倾听。唾面自干的本事,她已经修炼得如火纯青。
别人看你下贱,你也觉着自己下贱,真是不贱也贱了。
安筱韶如此优秀,不过激起她少许奋进之心,其他人的羞辱在她看来,总也越不过失去至亲的跗骨之痛。
如果被人一激,就气得面红耳赤、心怀怨愤,忘记了最重要的初衷,才真正是得不偿失。
顾流年一怔,旋即笑了:“忍常人所不能忍,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雅量。小楼,别怪我残忍,我靠自尊活着。”
自尊这两个字,就是顾流年存活下来的理由。
他只有孤身一人,面对着无数权贵,他们惊艳于他的才学与手段,却又鄙夷他的出身和经历;他们看重他的心机与谋略,却又畏惧他的狠毒与残忍。
在朝中掀起血浪,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万人之上!
过去的生活,已经把仇恨深深种在了他的心里,生根发芽,枝繁叶茂。他和江小楼不同,恨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他憎恨所有人。
他在烂泥黑暗的环境中生活了太久,如今生活在阳光下,也不能消除他心间的恨意。
每个人都有缺陷,他最大的缺陷,便是深深藏于心中的仇恨,而他唯一愿意谅解这个世界的理由,只在江小楼的身上。
当他困顿之时,只有她给过一丝温暖和鼓励,哪怕她只是举手之劳,他也深深牢记在心间。
江小楼只是静静望着他,似乎在审视他的话,不,她是在猜测他的真实想法。
他只是捧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只觉入口清醇,满齿留香,口中叹道:“原来庆王府上有如此好茶。”
江小楼神色平稳道:“顾公子富贵已极,怎会稀罕我这等茶。”
安筱韶藏于内室,默默听着外面的对话,心头暗暗盘算着。顾流年是个十分奇特的人,在京城几乎可以算作是一道风景,他容貌俊美,才情过人。不久之前还有人曾经向安筱韶提起,说他乃是一个青楼歌妓的儿子,生父亦是不详,当年更曾经因为考场舞弊一案受到陛下的贬斥,甚至被剥夺了功名,永生不得录用。按照道理来讲,这样的一个人纵然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也绝无可能成为陛下亲信。可是,他偏偏攀上了权海,那个阉奴素来谨慎干练,又极得陛下宠爱,几乎可以说是陛下的心腹。近年来权海自恃功劳,树敌颇多,陛下反倒渐渐疏远了他,改为重用顾流年。如今顾流年早已把自己的义父排挤到犄角旮旯,自己专门负责天策军的指挥,背地里做了无数阴谋腌臜的事。
想到顾流年那些所作所为,安筱韶不禁头皮发麻,这等佞臣,怎会与江小楼有瓜葛。
此时,江小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顾公子,刚才我问你的话,你还未及回答,今天所来到底为了何事?”
顾流年唇畔带起一丝笑意,他的笑容能够让阳光都变得绚烂起来,然而眼底深处的黑暗却是直达人心:“我这次来,只为告诉你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江小楼望着他,静静等待着。
顾流年一双漆黑的剑眉斜飞入鬓,深不见底的瞳孔闪着熠熠的光芒:“裴宣入狱之后,不管如何严刑拷打,他都坚称一无所知。虽然裴刚是他的亲信,又是他的族弟,可裴宣一口咬定是裴刚擅自做主,陛下派人欲要拿下裴刚,偏偏他却暴毙了……你说巧不巧,那把原本可以作为重要证据的金刀也不翼而飞。”
江小楼不置可否地道:“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顾流年神色带了一丝嘲讽:“我很清楚你在裴宣这件事上究竟扮演了何等角色,金刀计倒是不错,可惜当今陛下十分仁德,裴宣又很是狡猾,只要他抵死不认,终究拿他毫无办法,你这一出大戏就要落幕了。”
原本指望着裴宣连坐,可惜裴刚突然暴毙,可见暗中有人在策划,难怪萧冠雪敢和自己打赌。江小楼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也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京兆尹无能,好端端的一桩案子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