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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朝宣心下略定,又提醒道:“虽然有所好转,你也不可掉以轻心,师傅说了如果你能保持平和的心境,将来活到八十也并非不能。”
江小楼失笑:“我做事不留余地,太过固执,杀孽不少,只怕难得寿终。”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平和,笑容美丽,显然压根不在意自己是否能够长命百岁。
听到这样的话,傅朝宣心头难受,他太了解江小楼了,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劝服她。俊朗面容带了三分不自觉的柔情,道:“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够保重身体,不要辜负了我的……”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瞧见江小楼眼含惊讶,立刻转口道:“不要辜负了我师父的一番心意。”
小蝶在这边听得分明,想笑又不敢笑。在她看来,这位俊美大夫其实是一个很优秀的追求者,只不过他的个性太过温文,只怕小姐不会很喜欢他,她目中流露出一些惋惜。
傅朝宣话音刚落,突然听见一道声音笑道:“我还在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里。”
两人同时一愣,立刻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忘去。只见到前面站着一个美人,笑语嫣然,妙目流盼,身上繁复锦绣迎风而起,婀娜窈窕,令人挪不开眼。
谢月翘唇露出笑意:“小楼,原来你藏到这里来了。”
刚才她正在花园凉亭赏花,却突然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一点笑语。遥遥望去,只见到江小楼陪着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走了过来,待看到那一身蓝色的影子,不由自主便迎了上来。
江小楼微笑着介绍道:“大小姐,这位是傅大夫。”
谢月的目光落在傅朝宣的身上,浮光微动,笑意浅浅:“傅大夫。”
傅朝宣声音低沉却疏远客气:“见过谢小姐。”
江小楼发觉谢月眼中似有亮光闪过,略微一顿,才道:“这一位是京中有名的大夫,我特地请他来为雪凝看病的。”
谢月的目光只是在傅朝宣面上略一停顿便移开,始终面带微笑:“久仰大名。”
京中的名医何其多,傅朝宣为人十分低调,又过于年轻,很容易被淹没在众多白发苍苍的大夫中,谢月从前其实并未听说过他。但谢家历来请的大夫都对郦雪凝的病症无能为力,江小楼如此礼遇,亲自送人出来,傅朝宣必定不简单,她脸上的笑容更加婉约。
傅朝宣并没有留意谢月,他只是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说完他向江小楼默默一笑,转身带着药童离去。
谢月望着他的背影,一时心事重重。等她回过头来,才发现江小楼已经走过凉亭,不由焦急起来,立刻道:“小楼慢走,我还有话要问你”。
江小楼站住,转过身,看着谢月急步而来,裙摆飘飘,淡然笑道:“大小姐,有什么话要问吗?”她早已看出谢月刚才所言只是为了排解偶遇的尴尬,并非真的是在找她。
不管谢月、谢香她们对江小楼如何热情,她始终都是不冷不热、不卑不亢,从不称呼她们的闺名,一概以排行论之。这说明她的心底并没有真的接受这些谢家人,谢月心里很是清楚,然而她娇媚的笑容却丝毫不减,软语道:“其实,我是有一事向求。”
江小楼听着,眼底浮动涟漪:“大小姐,有什么事需要小楼帮忙吗?”
谢月思虑良久,终究藏不住羞赧,声音微低:“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刚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之前王姨娘总是说她的关节一到了阴雨天气就会酸痛,这两日病又严重了些,几乎卧床不起,我已经请了无数大夫,却都瞧不好。不知道能不能请傅大夫……”
江小楼只是望住她并未做声,直到把对方看得脸上发红,才微微一笑道:“傅大夫如此年轻,大小姐会相信他吗?”
谢月见她话语松动,这才舒了口气:“能被小楼请来的大夫自然非同凡响,我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若是不成那就算了,我再想法子去找其他人就是。”
江小楼真挚颔首:“他的确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又是太无先生的内传弟子,区区关节痛应当不在话下。”
谢月眼睛发亮,莹然笑了:“果真如此,那就先谢过了。”
江小楼笑容深邃,眸光明亮:“无须谢我,总还要让谢大夫首肯才是。”
谢月下意识道:“只要小楼你应允,谢大夫又怎么会不答应,你们不是朋友吗?”刚才谢月在凉亭里早已远远瞧见江小楼和傅朝宣有说有笑,谢月怕自己亲自去请,傅朝宣不肯答应,但是换了江小楼却大不一样。
此刻见江小楼突然住口,神情莫名地望着自己,不由心头一颤,连忙弥补道:“我……我也是替姨娘担心。”
谢月的脸颊被霞光染透,红了一片。
江小楼旁观者清,便只是笑了笑:“好,大小姐放心。”
目送谢月离去,小蝶撇撇嘴道:“这位大小姐又在搞什么名堂,小姐您瞧她是不是很古怪?”
江小楼悠然看了一眼天色,神色平静:“大小姐似乎很喜欢傅大夫。”
小蝶满面震惊:“怎么会?”然后她仔细想想,又半信半疑道:“傅大夫年轻英俊,会招女子喜欢倒也不奇怪,听说从前还发生过抢婚呢!”
江小楼眸子里照入阳光,淡然嗯了一声。
小蝶却觉得不解:“可是大小姐心高气傲,谢大夫不过是一个普通大夫,跟谢家的富贵无论如何也无法比较……”
江小楼微笑:“谢月曾经有一门极好的婚事,只可惜未婚夫还未成婚便突发疾病暴毙,她从待嫁之女变成了望门妨,处处受到排挤。与谢家门当户对的人家是绝对不会接受谢月这种身份,普通人家她又无论如何都瞧不上。傅朝宣出身医学世家,人又如此俊美,前途无量,当然值得托付终身。”
听完江小楼的解释,小蝶瞪大眼睛:“既然如此小姐你为什么要答应,岂不是把傅大夫送入虎口?”
江小楼戳了戳她的头,道:“傻丫头,话不是这样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谢月虽然有一些小心思,却算不得大奸大恶,若是傅大夫自己有心,倒也是一桩好姻缘。好了,我还要去铺子一趟,你回去告诉雪凝让她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她。”
小蝶闻言马上道:“那我陪小姐你一起去。”
江小楼摇头:“没有必要,我身边已经有不少的护卫,你在家中陪着雪凝就好。”
谢家的马车停在了博古斋的门口,江小楼下了车。掌柜早已经站在台阶下头等候,一见到她来了,脸上立刻堆起笑容道:“小姐,您请进。”
江小楼一步步上了台阶,她的面上原本罩着一层轻纱,一阵风吹来,掀开轻纱一角,引来路人纷纷驻足。如此年轻美丽的女子,竟然就是博古斋的掌柜,如何不让人惊叹!巷子的一角,静静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车中人瞧见江小楼进了博古斋,其中一名面容娇美的少女几乎是含恨怒视着,紧咬洁白贝齿:“祸害遗千年,她竟真的未死!”
她转过头,强行压抑着眉宇间跃动的恼怒,道:“大嫂,你瞧见了没?”
刘嫣心中一沉,袖中的手指越攥越紧,紧到连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真没有想到,她居然还活着。”
秦甜儿满目寒气:“我去教训她一顿!”
刘嫣却一把抓住她:“你坐下!”
秦甜儿一愣,道:“大嫂,江小楼到现在还在和大哥见面,难道你就不担心?她是蓄意报复,早有准备的。你可别忘了,当初我告诉过你,刘耀的死没准和江小楼有什么关系。”
刘嫣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妒恨,那嫉妒的汁液几乎哽住喉咙,神色在不经意间变得可怖。她低声道:“不管如何,现在不宜声张。”
秦甜儿牙关紧咬:“什么不宜声张,难道你怕她不成?你怕她,我可不怕!”说着她又要跳下马车,却被刘嫣死死拽住。
秦甜儿声音发僵:“大嫂,你快放开我,她不过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为什么你要这样畏惧。”
刘嫣深吸一口气,眸子里的冷色几乎满溢:“我且问你,你这样怒气冲冲闯入博古斋,要说什么?”
秦甜儿被问得呆住:“说什么?自然是说她——”秦甜儿接不下去了,没错,自己可以说什么?江小楼和秦思的事情旁人不知内情,传出去他们只会说刘嫣是一个妒妇,一点风流韵事就闹得满城风雨。当年江家的事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大哥现在是太子府上的常客,如果让此事传到太子耳中,于大哥不好,于秦家更是不好。
秦甜儿脸色比刚刚还要难看:“那就任由大哥继续想着她,大嫂,你可真是大度!”
听秦甜儿一副阴阳怪气的语调,刘嫣脸色一沉,声音里添了寒霜:“我不是大度,只是江小楼一没有犯法,二没有犯错,你这样无缘无故冲上门,压根就没有发作的道理,只会被别人笑咱们不知礼数。你可别忘了,那些人在背后是怎么说秦家的。”
秦甜儿的脸色忽青忽白,刘嫣说的没错,虽然秦府出了探花郎,秦思又成为太子府的新贵,但他们毕竟只是出身商门,与那些真正的贵族相比略逊一筹。尤其是那些名门千金,聚在一起动辄嘲笑秦家是暴发户,他们还没有彻底站稳脚跟,此刻又送上许多话柄给别人议论,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刘嫣毕竟出身御史府,不是真的没有脑子,比起秦甜儿来说她要聪明得多,私底下闹归闹,却很清楚大庭广众之下是没办法奈何江小楼的。
秦甜儿心头越发愤愤不平:“我从小就不喜欢看到她,她总是那样的猖狂,以为自己容貌美丽、才华横溢,好像全天下人都要围着她转一样。”
刘嫣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小姑子的心事了,从前江小楼入秦府,秦家人如众星捧月,对她十分友善,甚至连秦甜儿也被逼着不得不笑脸以待,可这仇却是不知不觉结下了。秦甜儿作为秦家的掌上明珠,自然不愿任何一个人凌驾于她之上,偏江小楼还生得如此美貌,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才女,这么一比,秦甜儿简直就被比到地底下去了。而刘嫣却完全不一样,她出身高门,是真正的贵女,秦甜儿无论如何也不敢与她叫板,只敢盯着江小楼一个欺负。
欺善怕恶,就是秦甜儿的本性。刘嫣心底瞧不起她,面上反柔声劝慰道:“妹妹你且放心,我不是糊涂的人,刘耀的事我一定会记着,绝对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至于江小楼,有的是法子对付她。”
秦甜儿见她温柔的神色不经意间露出几分狰狞,愣了愣才道:“那我回去就告诉父亲,让他教训大哥一顿!”
刘嫣连忙阻止:“好妹妹,我晓得你对大嫂的一片情意,我心领了,也谢谢你。只是千万别说咱们今天到过这里,对谁都不要说!”
秦甜儿只觉得刘嫣如此忍让有些莫名其妙,眉头紧蹙道:“为什么?”
刘嫣脸色阴冷可怕,声音如同覆了厚厚冰霜:“我自然有手段对付她,你且等着瞧吧!”
刘嫣回到秦府,正巧撞见从花园里走出来的秦思。刘嫣立刻顿住脚步,噙着庄重的笑,静静望着对方。
秦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便要从她身边越过。
刘嫣柔声道:“夫君,我有话要对你说,能否详谈?”
秦思一愣,略带深思地看着她,他已经好久没有进过刘嫣的房间,此刻刘嫣的突然示好,让他有些意外。
刘嫣淡淡一笑,把秦思请进了自己的屋子,吩咐婢女沏茶。一切定下来之后,才柔情似水地望着他道:“若是你有心,我可以同意你迎娶江小楼。”
秦思俊美容颜微怔,眉头蹙起:“你说什么,江小楼她不是死了吗?”
见秦思故作费解,一派云淡风清,刘嫣心头冷笑不已,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今天在街上遇见了江小楼,她如今是博古斋的老板娘了。人比从前更加漂亮,也更加温柔,一眼望去气质大不一样,我几乎不敢认了。”
秦思闻言,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哦,竟然有这样的事,实在叫人惊讶。”
刘嫣冷笑:不知道,不知道才怪!她脸上的笑容却像是一张温柔的面具,一直挂着:“说实话,我一直心中不服,江小楼到底比我好在哪里,居然让你如此舍她不得。可是转念一想,夫君你是念旧情的人,她从前受到许多苦楚,你同情、怜悯,想要补偿,我完全都能理解。一句话,与其三个人都受煎熬,继续毫无价值的耗下去,倒不如成全了你,等我们住到一处,你肯定会开心,做事也会振作精神。你心情好,我又有哪里不开心?”
秦思打量着她,神色复杂:“你说的是真心话?”
刘嫣的笑容更加真诚:“自然是真的。”
秦思不放心道:“你不后悔?”
刘嫣叹息一声:“自然不后悔。”然而她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