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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笺纸桃花色-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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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背后突然响起一阵哭声,芜菁吓得一哆嗦,转身什么都没有。她确定是自己的幻觉,阴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哀婉回旋。
  火苗猛地蹿高,她大着胆子走近,想取桌上的烛台。就在手指触到的刹那,火突然熄了,腾起一缕青灰色的烟雾,在夜里袅袅飘散。
  她扔下烛台往外跑,脚下一绊,跌倒在地上。
  “呜呜……”哭声又响起来了,这回却无比的清晰。芜菁从地上爬起来,大着胆子喊:“谁?是谁在装神弄鬼?出来!我滚出来,出来呀……”
  一条白绫突然吊下来,正好蒙住了她的眼,芜菁恼怒地扯开,仰头看去,屋梁上悬着一袭白衣,没有手脚四肢,空荡荡地飘着。她吓得尖叫一声,急忙向后退。
  这一退竟撞到了软绵绵的物体,她下意识回头,一个披头散发的东西浮了出来。
  “姐姐……别走……别走……”那东西发出颤颤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是谁?别过来!” 芜菁吓得方寸大乱,没命的往后退。
  那东西慢慢的逼近,飘到了她眼前。“姐姐……你忘了我么……我是细柳啊……”
  “你不是死了么?还回来干什么?”
  那东西依然逼近,缓缓凑到她眼前,黑黢黢的头发盖住脸。“姐姐……我脖子勒的好紧啊……你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脸啊……”
  “不不……我不看……你滚……” 她捂住眼睛、捂住耳朵,好像这样就能逃避精神上无以复加的恐惧。那东西伸出手,撩开遮面的长发,露出一截猩红的舌头,长长坠下来。
  “啊——”芜菁捂住脸,不敢再看第二眼。
  “为什么要杀我啊……我死的冤枉……你还我的命来……”
  “啊!别……别找我,是张贵人让我杀你的,你去找她报仇呐……”
  灯依次亮了起来,照的这间屋子无影遁行。芜菁抬眼看去,那白衣的东西立在眼前,哪是什么鬼。她猛地惊觉,陡然意识到这是一场骗局,引的她自投罗网。
  “怎么样,本宫的想法还新鲜吧?”十枝灯后,君羽款款走出来,云髻上金簪摇曳。岚兮撤掉头上的假发,冲她扮了个鬼脸。
  芜菁这才反应过来,趴到地上拼命磕头。一下、两下,直到额头磕出淤紫血痕:“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君羽寻了张矮几,在她眼前坐下,轻叹一声道:“芜菁,这么久以来,我可曾亏待过你?”
  芜菁咬着唇,小声怯懦说:“公主…待奴婢恩重如山……”
  “好,你既这么说,还算有点良心。可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
  芜菁瑟瑟地低头说:“奴婢不懂公主在说什么?”
  君羽凝视着她,冷笑:“不懂?是谁在本宫的汤里放罂子粟,还美其名曰是‘补药’。又是谁每天暗中监视,将本宫的一举一动都泄露出去?你看看这是什么!”
  岚兮将东西丢给她,芜菁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只死猫的尸体。
  “好好看看,它们就是吃了你的‘补药’才死的,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芜菁面色苍白,拼命磕头:“公主饶命,是张贵人指使奴婢来监视您的,我也是逼不得已。”
  “那她为什么要指使你杀细柳?”
  “因为……细柳不忍心害您,又企图逃出宫去。她知道的太多,张贵人害怕她泄密,索性杀了灭口。”
  “张贵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本宫与她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害我?”
  芜菁垂目道:“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张贵人是会稽王府的细作,进宫为了迷惑先帝,他们经常在一起密谋,我只是传话的线人。”
  君羽蹙眉道:“那她为什么要自尽?是不是先皇的死和她有关?”
  芜菁答道:“我听细竹说,张贵人用了种毒香,才使陛下暴毙的。但是她并没有死,只是服了假死药,明天运出宫去,十二个时辰后就能醒过来。”
  “原来是这样。” 君羽点点头,“我可以饶不不死,但是这几天你必须待在屋里,以后还要你出来左证。”她转头吩咐岚兮,“将她锁在这屋里,除了一日三餐,谁也不许接触。”
  翌日,君羽早早守在东华门口,果然天还未亮,就有一辆马车赶着要出宫。
  她紧跟着尾随出去,自从武帝驾崩,没人再约束她,出宫也变的相对自由很多。
  沿着崎岖小路走了很久,经过一段山阴,终于到了秦淮河畔。那辆马车随着人流涌动,很快没了踪迹。君羽站在街上,人潮来来往往,从身边擦肩而过。
  她丧气地走着,后悔刚才一时疏忽,把车给跟丢了。恍然走到一处酒肆跟前,正是烟雨楼。想到这一年来的物是人非,她心头感慨万千,不知不觉踏进去。
  过门越槛,正厅里依然鱼龙混杂,满满一屋子酒客,划拳调令嘈嘈杂杂。她处在这个喧闹的环境里,突然有种久违了的亲切。市井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至少不用尔虞我诈,戴着面具互相猜忌算计。
  小厮笑着迎上来,开口就问:“姑娘,您要吃酒呀还是借宿?”
  君羽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装扮,素白曲裾,交领里透出一抹蔷薇粉的亵衣,松绾的笄上插支流苏簪子,耳边明珠荡漾,细巧玲珑。原来早上走的太急,竟将平日的常服穿了出来。
  她依旧找到以前的位子,环视四周,雕花窗扉半推半掩,墙角摆了盆墨竹,干净幽僻。这里每天迎来送往,一年过去,居然什么都没有变,原来嬗变的只是人心。
  要了几碟小菜,一壶清酒,她才想起来又没带钱,于是从腕上脱下玉镯,好不吝啬地拿去抵帐。转头望向对面,二楼的雅阁依然纱幕低垂,隐隐绰绰,有几个人形。
  她扬唇苦笑,发现自己经历了这么多,还是没有一点长进。至少在感情上,她是优柔寡断最放不下的那个。
  趁着愣神的功夫,背后突然有人说:“把镯子还给这位姑娘,这钱够不够抵帐?”
  君羽觉得有点耳熟,回头看去,黑衣男子投来礼貌的微笑,她想了想,突然忆起是裴绍,于是也示好地点头。
  “对不起,我还有事失陪了。”她站起身要走,裴绍却在背后叫住:“请等等,我刚烫了酒,要不要来饮一杯?”
  “不必了,谢谢。”她加紧步伐,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避开那些不堪回首的一切。
  裴绍又说:“只是故人叙旧,有点私事想请教。”
  君羽推脱不过,只好点头答应下来。上了二楼,依旧是白绢笼成的雅阁,早有几个侍女争相打起帘幕。阁里的人一静,都有些诧异地盯着她。
  裴绍自唇边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嚷着说:“大家都认识,怎么还大眼瞪小眼的,进来吧!”
  果然如她预料的,还真是狭路相逢。君羽平静地走进去,心想桓玄都应付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公主,你怎么出来了?”王练之第一个反应过来,面上又惊又喜,仿佛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君羽在他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别过目光,全然不去看对面的谢混。
  “哦,出宫有点事,碰巧遇上了。”她语气淡然,相较比以前成熟了很多。明眼人谁都看的出,这半年来她蜕变了多少。
  谢混临窗而坐,正好与她面对面。他的目光亦在她脸上迂回一瞥,淡然地别开,兀自低头斟酒。

  装神又弄鬼(下)

  气氛骤然沉重起来,变的古怪且尴尬。自从上次在东华门,王练之仓促式地表白,让君羽对他也若有若无地形成了一曾隔膜。几乎半年不见,彼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然想起一件事,君羽从袖里掏出一样包裹,摊开来,纱布里都是些褐色的碎渣。
  “对了,练之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她拣了块相对完整的,王练之接过去看了看,皱眉道:“这是罂子粟,公主哪来的?”
  君羽淡淡道:“是我身边的人放在饭菜里,想毒死我,碰巧被发现了。”她说的轻描淡写,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听者却都闻言震惊,良久说不出话来。
  裴绍愕然道:“是谁如此大胆,居然敢加害公主?”
  君羽摇了手:“是谁不重要,我只想弄清这种东西有没有可能制成香料?”
  谢混接过话,开口道:“有种西域的安息香里加了加了冰片和罂子粟,只不过有剧毒,闻多了不但会上瘾,而且会死人。五斗米道的那些天师,倒是经常用这东西害人。”
  “五斗米道?”君羽蹙眉,显然对这个名词很陌生。
  谢混微微颔首:“不错,是汉朝张道陵创立的道派之一,入教者必须出五斗米,他们现在的天师叫孙泰,据说会妖术,迷惑了不少善男信女。”
  “公主问这干什么?”王练之疑惑地望着她。
  君羽叹息道:“我怀疑有人用加了罂子粟的毒香,害死了先帝。”
  众人闻言一愣,裴绍张大了嘴:“你是说,先帝不是暴魇而亡?”
  “嗯。”君羽点点头,“他的死很蹊跷,我正在着手查此事。”
  谢混挑眉问:“公主说先帝是被毒死,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她安然迎上他的目光,平静地说:“半月前我去了尚书台,查到父皇生前的起居录。恰好他临死的前一夜,我在帝宸殿外遇见了张贵人,不到半个时辰父皇就暴毙了。但是我一直想不通的是,起居录上写着侍寝的人却是胡贵嫔,上面的字迹明显有人改过。昨天张贵人在式乾殿自尽,我的人却说她没有死,只是服用了假死药,于是我就一路跟踪运尸的车到这里,可惜还是让他们跑了。”
  谢混略一沉吟,盯着她的眸子说:“张贵人是会稽王的人,你要动她必须扳倒会稽王,以他们现在的实力,你一个人恐怕不是对手。”
  君羽睫毛一瞬,浅笑道:“这个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掌握了一个人证,等到必要的时候,会把她请出来。”
  她的余光扫过窗外,忽然看见楼下大街上有一辆马车飞驰奔过。“对,就是那辆车子!”
  见她指着楼下,王练之作势要追,被谢混一把拦住:“来不及了,那是五斗米教的车子,只要派人走一趟,就能查出来。”
  他转头吩咐了几个随从,将车马的样子大致描述了一番,那几个人领命出去。于是君羽就安心坐下来等待消息。
  “公主不回宫么?”等到下午,裴绍问。
  “嗯,出宫一趟不容易,我必须等到消息再走。”她已经不期望能真抓住张贵人,至少能掌握相对有用的证据。
  “听说桓玄跟公主的婚事耽搁了下来……”王练之终于忍不住问。
  君羽怔了片刻,点头道:“最近事情太多,没时间顾暇。前几天太后决定拆分北府兵,让司马元显和桓玄调用,被王珣拦阻了下来。”说到这里,她故意瞥了谢混一眼,“谢公子,以你们家现在的处境,似乎并不乐观。”
  谢混轻挑眉尖:“公主这是在提醒在下?”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先帝的封赏,是嫌官小还是别的原因,但至少做了中书令,总比在家赋闲的强。谢玄将军已经退隐,谢琰将军虽然尚在军中,毕竟年事已高,难道你想一直这样逃避下去,把家族的重任都抛到给别人?”
  “我从来没有逃避,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就算真要出仕,一个无权无势的中书令能干什么?公主是长进不少,但在朝廷大事上恐怕还欠些火候。”谢混笑意不减,话里却含了隐隐的微愠。
  君羽哑然失笑:“呵,为什么我一片好心,总被别人当成驴肝肺?言尽到此,听不听由你,我先失陪了。”她站起身来,推开桌子就走,王练之立刻追了过去。
  裴绍望着她蓦然远去的背影,也有些愤慨,推了一把谢混道:“你也太失礼了,她毕竟是公主,好歹得顾及点脸面。”
  谢混斟了一杯酒,低声道:“我的事自有分寸。”说完仰头饮尽。
  隔壁的厢房里,光影摇曳,一对描金红烛眼看就要燃尽。
  晕黄映照在女子莹白的颊上,渐渐染上一丝寂寥。桌上摆满山珍海味,各色菜肴,她不动筷子,反去倒那坛酒,满满注了一碗。王练之见状急忙去夺,已经晚了,眼睁睁看她一仰而尽。
  “少喝点,这酒太烈容易伤身。”
  君羽摇摇头,已经有了三分醉意:“你不懂吗?酒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我以前也不懂,不知道原来醉了这么好,什么烦心的事都可以忘了。”她说着又喝了两碗。
  “别喝了,把碗给我!”王练之用命令的口气,强行去夺她手里的东西。
  “别拦我,你让我醉一次好不好!” 君羽推开他,转手去抱桌上的酒坛,她且喝且笑,呛出满脸泪来。
  “你心里憋着苦,就痛痛快快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练之,你不知道我有多蠢,眼睁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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