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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他在作茧自缚。
“公子是聪明人,在下言尽于此,告辞了。”
等到冯熙走后,王练之慢慢坐下来,一个人,一院落花,刹那间有些恍惚。想起她临走前的样子,淡绿色的薄衫,衣料轻柔如云,裙角在风里起伏,似乎要被微风送上天空去。回味她每次强颜的笑脸,他才知道那未尝不是在同情自己,心里痛恸。
如果,一开始就有一个全心全意属于他的人,那该多好啊。
王练之掏出隐在袖里的那枚玉佩,精致的龙纹,只有拇指大小。这玉佩他藏了多年,因为一开始撒了谎,只为多见她一面,后来再没有归还的勇气。
他摩挲着温润的玉面,所有尘封的往事都被腾空掘起,一幕一幕。这时玉面泛起绿色的光晕,直到照亮了脸庞,他在凹的地方轻轻一按,陷了下去。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他惊骇地抬头一看,周围的世界全都扭曲了。槐树、白花、天旋地转,瞬间变成了无边无涯的黑暗。
然而这时候,君羽正揣着那几枚铜子,满大街的找胡饼。她跑了几条街,终于在一家店前看到块红漆招牌。香喷喷的胡饼刚出锅,犹冒着热气。她擦了擦汗,心想着这是什么鬼地方,连个干粮都不好买。
带着胡饼走进一条窄巷里,路两旁是参天的大梧桐树,遮住炎炎的太阳。正走着,前面迎面过来几个泼皮无赖,拦住她的去路。君羽一惊,暗想着这几个人不好惹,还是先走为妙。她后退一步,蓦然转身,发现后面也来了几个人,前后夹击将她堵到这窄巷里。恰好又是傍晚时分,天色渐暗,来往没有一个路人。
“姑娘,你这是去哪儿呀?”
君羽心呼今天可真倒霉,转身想跑,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上。那壮汉打掉她手里的麻纸包裹,胡饼骨碌碌滚了满地。那熊掌般的大手在她脸上一摸,带着轻浮的挑衅。“别急着走嘛,咱们哥几个想跟你商量个事。”
君羽打开他的手,板着脸说:“说就说,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她这神情倒像是被惹毛的狸猫,正经中带着一丝可爱。有人撮着嘴吹了声哨子,笑得更加肆无忌惮。那壮汉侧头看了她两眼,嘿嘿笑道:“姑娘别怕,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家主人倾慕你已久,想请你去府上坐坐。”
君羽一听哭笑不得,心想这谎撒得也太没技巧:“你家主人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为何要跟你走?”
“这恐怕由不得你。”壮汉抬手击她后枕穴上,君羽顿觉眼前一黑,软泥般地倒下。那人顺势接住她的身子,往肩上一扛,塞进停在巷口的马车里。
揭开眼前的黑罩,突来的强光还有点不适应。君羽晃了晃才站稳,推开虚掩的栅栏木门,仿佛闯入了一个层峦叠嶂的翠色竹林,漫山遍野的浓绿。有人吹着竹叶,一声声曲曲折折,宛转低回。
她寻着声音的方向,缓缓走在这片苍莽的碧海中,太阳穴突突地猛跳。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觉得这样熟悉,就好象……就好象当年东山上的情景。
半明半暗之间,有个人倚着参天竹林,长长的黑发,雪白的内衫,腰带松散地垂落下来,昏黯光线中,仿佛一个浅淡虚无的浮影。
是梦吗?这是在哪里?君羽脑中空白,拖着脚步慢慢走过去,犹如一场熏然欲醉的幻象,圆了她最后的梦境。背对着她的男子,放下唇边的竹叶,蓦然转过脸来,眉目温润,玉质般浑然天成的风骨。
“子混。”君羽觉得自己说出这两个字,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震惊、怀疑、巨大的喜悦、刻骨的酸楚一浪一浪席卷过来,那些火光电石的旧梦,今生再难见得的容颜,如同醇酒一杯,填补了多少天深不见底的空洞。
她的心狂跳如急鼓,剧烈地喘着气,甚至不敢眨眼,唯恐一用力前方的人便会消失不见。谢混从竹林深处走出来,唇边似笑非笑,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又摸了摸她的脸:“傻愣着干吗,不认识我了?”
掌下接触到的肌肤,温凉如玉,是真实鲜活的人。君羽的泪水潸然而下,自己却浑然不觉:“子……混,是你吗?你还活着?”他还活着,就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谢混微笑着点头,还是一如曾经的模样。君羽伸出不住颤抖地手,像是怕一用力就捏碎了似的,紧紧、紧紧地抱住他。那样温暖的呼吸,沉实的心跳,原来都不是幻觉。谢混温柔地拥她入怀,抚摩着她的脊背,安慰道:“好了,你看你还跟小孩子一样,没一点长进。”
君羽原本哭着,被他一说又破涕为笑,眼泪鼻涕胡乱蹭到他身上,那么好的上等蚕丝云锦就这样被她白白糟蹋了。
“咳咳……”响起一阵咳嗽声,好象在提醒他们注意举动。君羽蓦然回头,这才发现背后站了七八个人,全都捂着嘴偷笑。她下意识松开手,想起自己刚才发癫似的,搂着他又哭又笑,居然没发现围了这么多观众,太丢人现眼了。
萧楷摇了摇头,无奈道:“这光天化日的,你们也真不知节度……”就是啊,男女授受不亲,当他们是空气呀。
倒是冯熙看得津津有味,摸着下巴,意犹未尽的样子:“子混兄,我送的这份厚礼,你可还满意?”
谢混看了眼的君羽,不自觉绽露出笑意:“这礼我很喜欢,就不客气收下了。”望着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谑笑,君羽这才意识到,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里。什么一出门就遇到的劫匪,将她打晕劫持到这里,看似毫无关系,原来都是他们预先谋划好的,还排演了这场“认亲记”,赚了她一大把眼泪。
“你们……你们合起来骗我!”怒火窜上心头,君羽就要负气转身走开,她这样急切惶恐的担心他,却被他戏弄于股掌之间,太过分了。
冯熙笑吟吟地拦住她,劝道:“嫂子,你也莫生气,我们若不使些卑鄙手段,哪能请得动你。”什么?他叫她什么?君羽被这个称呼震的愣在当场,脸刷地一热,连耳郭都烧成透明的绯红,窘迫道:“谁是你嫂子……”
见她害羞的情形,众人看在眼里均窃窃而笑,更有的扶着竹子直不起腰来。谢混倒气定神闲,秀长手指牢牢握住君羽,唇边噙了淡薄的笑:“其实这也不坏,连我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好难为情?”
君羽狠狠地瞪他一眼,红着脸道:“你承认有什么了不起,好象谁稀罕你似的。”
谢混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抬起她的左手,指着上边的“戒指”问:“哦,既然你不稀罕我,为何还保留着这个东西?”君羽低头看去,只见无名指上并排套着两个银环,原本想留作纪念,没想到被他抓住这个把柄,倒成了铁证如山的证据,连狡辩一下也没机会了。
这招果然高明,当即堵得她说不出话来。众人一边笑一边起哄,竟然看了出难得的好戏。君羽尴尬不已,脸上如火烧蔓延,想走又被他紧紧扣着手,只好僵持着一动不动。可是即便如此,内心也是欢喜的吧。经过了那么多大风大浪,他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她面前,微笑着戏弄她,难道还不足够吗?
感受到她的目光,谢混也默契地转过头来,他的眼里清澈地映着她,周围的一切恍若不见。所有的误会、悲伤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余下只有淡淡幸福,伴着些微酸楚铭心刻骨。
“咳咳,他们夫妻阔别已久,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就不打搅了。”萧楷咳嗽几声,有意给其他人比了一个手势。
冯熙也道:“对了,老萧,我听说有家酒肆的胡姬不错,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你又去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
“唉,那有什么法子,不去温柔乡里买醉,难不成在这里碍人家的眼?”
“你这小子……”
等到众人陆陆续续的走光,偌大的竹林里,只有风吹落叶沙沙作响。短暂的激动过后,君羽咬着嘴唇,有些窘迫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我们去哪?”经过了一年多,好久都没有单独相处了,这名副其实的二人世界还真有点矫情。
谢混倒是从容不迫,轻声笑了笑,将她一把横抱起来:“走吧,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嫌我卖关子。。。。。夫妻党一见面,故事就差不多到尾声了.
不折磨大家了,结局会恢复以前的轻松风格,当然。。。如有肉麻被雷的,我也不介意你们扶墙进扶墙出。。。.
伴君亦独幽(下)
君羽惶恐之下身体微微一颤,这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她很有些不好意思,在他怀里别扭地蠕了蠕,小声说:“这段路不好走,让我下来吧。”
见她惴惴不安的表情,谢混几乎要笑出声来:“别动,再动我就松手了,这林子里可有不少蛇。”
“蛇?”君羽当即抓紧他的肩膀,全身的感官都紧绷起来,四下张望哪有蛇的影子,但见他眼底漾着似笑非笑,带点儿揶揄的意味,这才知道又上当了。
“喂!你又骗我,你个混蛋……”君羽忍无可忍抡起拳头,在他背上狠捶一顿。被这家伙骗了多少次,总是让他尽在掌控之间,到底谁是谁的禁脔啊?
“咝——”谢混倒抽了口冷气,不由皱起眉尖,玉瓷般的额角上隐隐浮起青筋,露出十分痛楚的表情。君羽觉察出不对劲,按说她并没有用力气,怎么会动疼他?
“你怎么了?”
“没什么,是你太重了。”谢混敷衍地笑了笑。
“不对,你有事瞒着我。”君羽扯开他的衣领,只见原本细腻的皮肤上刀痕密布,沿着锁骨一直蔓延到胸口,与白净的肤色对映,更加显得狰狞。君羽不禁一颤,还要作势往下拉,却被他纤长有力的手紧紧按住。
“别瞧了,那些伤很丑,没什么好看的。”
“子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老实告诉我。”君羽紧紧攥着他的衣袖,逼视他的眼,心痛地就要落泪。虽然早有准备,他不可能毫无损伤,但是真看到这一幕,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谢混见隐瞒不住,只好用轻描淡写的语气一笔带过:“不错,那天我受了伤,幸好被萧楷所救,跟他一起来到长安,随后就遇见了你。”
简单得令君羽有些错愕,等了片刻不见下句,她才问:“就这样?”
“就这样。”谢混一笑,“欲想知其中细节,容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君羽抬起头,仰望着举目的浮云,强忍住眼里的酸楚。这一年来,她以为自己每天生活在煎熬里,已经痛彻心扉,不想他忍受的痛苦折磨,远不在自己之下。来来回回,经历了多少患得患失,多少空虚失落,这条路走的虽然辛苦,庆幸一切来得还不算太晚。
君羽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柔顺地依偎着,谢混的肩始终很单薄,瘦挺的像个少年,可是此刻再没有人比他更浑厚了。
沿着曲折幽径,穿行在万翠掩映的竹林间,仿佛又回到从前那段日子,回首往事,却像过了一光年那么遥远,踏上小溪上的木桥,世外的喧闹声已经远去。碧绿的荷叶涨满池塘,桥上架着一间水阁,漫步进去,就像误入了藕花深处。
推开门,谢混把她放在卧榻上,空气中有浓郁的木香沉淀。这临水搭建的阁子原本是他的居所,从来到长安那天起,就一直独自住在这里,除了她再没有人进来过。
“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君羽命令他坐下,顺其自然地解开他的衣领。谢混从容一笑,没有任何不悦和抗拒的意思,反正现在不见,以后总是要见的。她小心翼翼地揭开,目光随着手指缓缓下移,若非亲眼目睹,几乎不敢让人相信,曾有何等可怕的痛苦施加在这个贵公子的身上,他又是如何忍受着才活到今天。
“都说了不好看……”谢混勾起一个神秘的笑,伸手便要掩上衣衫,却被她用力地抓住。
“不,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君羽缓慢俯下身,轻轻用唇覆上他颈部的伤疤,动作很轻柔,绕开那些还没痊愈的裂口。淡粉色的唇,像两片饱满的花瓣,沿着他纤郁白皙的颈,一路蔓延下去,吻过他的肩胛、锁骨、胸口,每接触一寸地方,都带有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所有的前因,后果,恩怨,输赢,积累了多少日子的悲痛,都在这一刻烟消成云。
谢混冰凉的手指,一点一点抚摩她的长发,徐徐地回应,仿佛要把此刻的温柔永远延续下去。窗门半敞,风悄悄地溜进来,无声窥探着这隐秘又亲昵的一幕。
清凉的光在他面孔上流动,带着透明的诱惑。他一手轻柔地探入她乌黑的散发,在不觉间解开她的衣带,另一手揽住她的腰,俯身缓缓压下去。
“等等。”君羽突然想起某件事,暂时从眩晕的旋涡中挣脱出来。她抿了抿唇,很为难地开口,“如果我们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