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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云缓步来到殿中,站定,看样子是想要跳舞。
之前已经有了兰水灵的舞蹈,是以人们对昭云都不报什么期望。更何况,太皇太后明显看她不顺眼。昭云跳完这支舞之后是生是死都没定,也就更没人敢对她表露出什么期许之意了。
唯独吕纤致才是对昭云接下来的命运最为担心的。
兰水灵换上礼服,回到兰夫人身边,坐定。
兰水柔忙帮她夹菜斟酒,“妹妹跳的真好!这回咱们兰家可是挣足了面子。”
兰水灵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没搭理兰水柔,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倨傲的望着凌昭云。
兰水柔碰了个软钉子,并不以为意,笑的更加灿烂的帮兰水灵擦着额角尚未散尽的薄汗。
站在殿中的昭云,这会儿不但头晕眼花,腹部的绞痛连带着身上每一条血管都痛。她能站住,已经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了。
难道是吃错了东西?
昭云不住回想刚才到底吃了什么。
菜肴点心水酒都是跟别人一样的,而且她亲眼看着荷花帮她斟酒夹菜的。
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昭云默不作声的暗自调息,希望能快点缓解不适的症状。
谁知,丹田气上走入膻中时,突然梗在那里,再强行运气,便觉得心隔针刺般疼痛。
昭云这时才明白了。她不是起猛了,也不是吃错了东西。而是中了毒!
杏眼一撩,眼角扫在镇定自若的荷花脸上。
荷花见昭云看她,忙挤出一抹鼓励的笑容。
昭云不由得在心中冷笑,好一个扮猪吃虎的小丫头!
兰水灵看出了昭云不对劲,嘴角笑意更甚。
兰夫人小声俯在她耳边,说道,“她表演跳舞只会让毒运行的更快!水灵还真是聪明!”
兰水灵天真的仰起小脸,“娘亲,你是说她一会跳着跳着就会死?”
“鸩酒最毒!”
说罢,两母女相视一笑,继续将话题转向别处,谈笑风生。
这一幕,一点不落的落在了昭云眼里。
很奇怪,身上虽然疼的要命,可眼睛却像是能看到以前抓不住的细节。兰夫人跟兰水灵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在她眼中像是以极慢的镜头逐格逐格播放着。
一滴冷汗,从昭云额角滑落,袖子下,指尖攥进了掌心的疼跟腹中绞痛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怎么还不开始啊?”
座上的太皇太后相当不耐的催促。
左不过是要死了!
昭云莞尔。
她的笑容让在座的所有人为之震撼。
那其中包含着怎样的凄楚与无奈,又暗含着怎样的孤寂与跟这尘世格格不入的纯真!
那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满是与她年极不相称的沧桑与自嘲!
是在笑这殿里的所有人吗?是在笑他们的利欲熏心还是唯利是图?
吕纤致的一颗心翻江倒海似得剧烈起伏。许是感受到了昭云那孤注一掷的决绝,吕纤致此时,热泪含眶,不住懊悔方才不该使性子。
昭云似是感受到了吕纤致歉意的目光,微微转头,朝她了然一笑。双臂一挥,铮——古琴声同时响起,穿云裂帛,响彻天际。
045 得不到的答案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这一声响,揪了起来。
再看昭云,宽袖轻扬,振臂舞动。柔软的腰肢像初春的柳条,恣意展现着无尽的柔美。
她身上的千羽绸,好似变成了无数身披锦羽的祥瑞鸾凤,随着她双臂的动作,一只只展翅飞向殿中各个角落。
“哗——”
在座的每一个人,包括太皇太后在内,都没见过如此摄人心魂的舞姿。
然而,琴声却在此时戛然而止。
原来,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让乐工看的傻了,忘记了手上的动作。
正当人们为之遗憾,殿外,有人吹响了八孔埙。
曲调婉转流畅,声声吹入人心。
“当啷——”一声,突兀的响起。
众人略带愠怒的循声望去,惊见座上的太皇太后失手打翻了酒杯。人们赶紧换上讨好的笑容,慢慢将视线移回昭云身上。
而昭云甫一听到这埙声,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她腹部的绞痛竟然慢慢抽离,头晕目眩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稍稍提气,发现内力也恢复了一些。
昭云一喜,跟着埙声,侧身旋转,连着转了十几圈。
转时,糅合了轻功与内力,像是一只曲线优美的陀螺,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而她身上的千羽绸,也展露出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面。
随着昭云旋转,像是自她身上飞出无数夜莺,和着埙,嗓音嘹亮的歌唱起来。
昭云为之一惊,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那美妙的歌声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
所有人叹为观止,眼睛不肯离开昭云半步,可还好奇的想要知道是谁在外边吹埙。
埙声在此时转入平淡,昭云的身体也逐渐慢了下来,在原地缓缓转着,像是朵开在深宫里绚烂的奇花,让人不忍采撷。
终于,最后一个音符隐没在暗夜。
昭云停住身子,豆大的汗珠已然将她的衣衫浸透,零散的黑发贴在鬓角,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再看座上的太皇太后,脸色愈加阴沉,耷拉的眼角隐约一道寒光划过,目不转睛的盯着殿门,一语不发。
登时,山雨欲来之势压迫着每个人。就连兰夫人都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不敢多嘴。
“阿弥陀佛——”
竟然有人敢在深宫里念佛号?
哪里来的野和尚?
长乐卫呐?怎么会放和尚进来?
众人脑子里不约而同的想到的都是这些有的没的。
佛号声落。
一位身着打着补丁的僧人合掌现身,站在殿门缓缓俯身。
“阿弥陀佛,女施主一向可好?”
听到熟悉的称呼,昭云不禁雀跃。
“大师,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送她鹅卵石的和尚。他还是那身破旧衣裳,脚蹬破草鞋,虎口上挂着串佛珠。
太皇太后显然被两人的对话震慑到了。
虽然她居高临下,却像是卑微渺小到尘埃的沙虫,“国师,很久不见。”历尽沧桑,饱经磨难的语调,让人觉得她瞬间老了几十岁。
随着她看似平常的问候,下面人的心中早已是波涛汹涌。
这位就是那位身处国师之位,毅然遁入空门的国师?
兰夫人跟国师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如今再见,物是人非,不由得暗自唏嘘。
“贫僧了空!阿弥陀佛!”
一时间,太皇太后竟然说不出话来。她从没想到,会有再见国师的一天。
在她身后的槐公公恨得牙都咬碎了。擅闯禁宫,当他的长乐卫是死的吗?
刚要大呼刺客,喊人护驾。
太皇太后抬手阻止,“许久未见的老友而已,休得大惊小怪。”
一句话,槐公公收起了张狂,恭恭敬敬的立在那儿,不做声。
“来啊,赐座!”话音未落,一向眼明手快的芬嬷嬷亲自搬着绣墩,送到了空跟前。
了空合十谢过。并不急着坐下,而是扯着昭云的手,替她把脉,“低声嘱咐,余毒未清,千万别再动内力的了,知道吗?”
“嗯!”昭云听话的点点头,并没把了空大师的话放在心上。她觉得那些不适的感觉已经没了,没必要那么娇气。况且能自如运行内力,就没什么大碍了。
太皇太后离的远,听不清他俩在那儿讲些什么。
荷花虽说也听不清楚,可隐约猜到是跟自己下药有关。从镇定自若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兰夫人故作镇定,保持着微笑。兰水灵有样学样,一下子温良恭谨的不像她了。
“这孩子,大师认识?”
太皇太后试探着问道。语气和缓,倒真有点跟老朋友闲话家常的味道了。从了空大师进殿,太皇太后就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上上下下的打量。
殿中的人,包括昭云,似乎都成了陪衬。
恍惚间,太皇太后错觉,时间在此时此刻交错倒转二十年。那时的她,还是皇后。
而那时的他,则是风头无两的国师大人。
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
时间,留给世人的究竟是什么呢?
功名利禄抑或荣华富贵,不过是转瞬即逝,握不住的流沙。
那么,什么才是生命最终的价值?什么才是生命最终的尽头?
死,到底是结束抑或开端?
太皇太后是不相信往生的。
如果相信,她就不会在二十年前,踩着年轻士子的血,一路爬到秦国的最顶端。如果相信,她就不会因为那一个决定而失掉她最亲的儿子。
一切,皆枉然。一切,皆有定数!
“阿弥陀佛!贫僧二十年前的那个问题,施主可想好了吗?”
二十年前的那个问题?
太皇太后不禁嘲讽,向佛之人的脑子果然不灵光!
“国师,哀家仍然坚持己见!”
“阿弥陀佛!施主执念太重。须知道,放下,才自在!”
“啪——”
一句话,惹恼了太皇太后,她抬手重重拍在几案上。手刚一落下,心就后悔了。
二十年没见了,何苦闹成这样。
满腔怒气,立时化作一声浓浓的叹息。
“罢了!罢了!”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没见过太皇太后在哪个人面前服过软。
她是秦国的天,执掌着秦国每一条脉络,竟然会在一个和尚面前说,“罢了!”
“阿弥陀佛!既然施主无心向善!贫僧告辞!”
怎么?这就走了吗?
太皇太后的不舍,终究无法宣诸于口。
临走,了空大师用手点指昭云,“她,是贫僧爱重的人。还请施主好生看待!”
046 锦瑟宫
昭云一愣。她从大师跟太皇太后寥寥数语中看出两人关系非比寻常。他既然这么说了,太皇太后就必定不会再为难她了。
太皇太后也是一愣。没想到二十年没见的国师,突然出现竟是为了凌昭云吗?
兰水灵攥紧了手中酒杯,指节微微泛着白。她对凌昭云的嫉恨已经达到了顶点。
凭什么?凭什么人人都对她好?
大师侧身冲着立在身后的昭云小声嘱咐,“小施主,一切记之曰静!切勿劳动心力!”
什么意思?
昭云杏眼眨巴眨巴,寻思不出滋味来。
了空大师见昭云一副懵懵懂懂的呆样,浅浅一笑,双手合十,转向座上的太皇太后,朗声念着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既然施主不肯放下执念,贫僧哪能强求。一切随缘罢了!”
微微俯身一拜,转身,迈步就走。
这忘忧皇城,倒像是他家后花园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更反常的是,一贯霸道的太皇太后不恼不怒,任由他来去自如。
槐公公这会儿却是有些着急了,他焦躁的趴在太皇太后耳边,“老祖宗,是不是该问问他神魂碎片的事?”
太皇太后瞳仁里,是了空大师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此时,她想的是,问了怕是再见不到了吧?不问,是否还能再见?
摆摆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身后的槐公公,喃喃道,“下回,再说罢!”
槐公公舔了舔嘴唇,点头哈腰的应是。其实,在心里暗骂太皇太后真是老懵懂,都多大岁数了,还扯儿女情长那一套!
随着了空大师的离开,殿中反常的寂静,甚至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太皇太后已是意兴阑珊,叹口气,“哀家乏了,跪安吧!”
殿里的人赶紧起身离座,撩裙跪拜,“恭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缓缓起身,行至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转头,沉声说道,“凌家丫头今日便宿在宫里。”
声音不大,也能让殿中的每个人听的清清楚楚。
了空大师只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就从凌小姐变成凌家丫头了。
昭云在心里暗自嘲讽,可还是乖乖谢恩。
毕竟这是荣宠。
没人知道昭云对这硬塞给她的皇恩浩荡嗤之以鼻,都向她投来艳羡的目光。
而兰水灵对她是又恨又妒,一双眼像是两把利刃,剜在昭云脸上,恨不能剜出块肉下来。
兰夫人向来清楚女儿的脾性,她握住兰水灵的小手,暗示她稍安勿躁。
在大殿上,兰水灵当然不敢再有什么别的出格的举动。
当她屁股沾到自己家马车上的软垫,便忍不住向身旁的娘亲吐苦水,“娘,你不是说安排的妥妥当当吗?那凌昭云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对此,兰夫人也异常疑惑。明明小袁公公是一口应承下来的,信誓旦旦的说这事包在他身上。难不成出了什么岔子?
“水灵宝贝别急,等明日娘托人再问问。”
兰水灵不住扭着身子,“女儿不管,那凌昭云不死也得残!反正不能让她再跳舞了!光是她那身衣裳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