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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勺蜂蜜,姑娘尝尝。”
采薇果就尝了一口,蜂蜜不大好,菊花倒还成,李氏在后面笑道:“我说这天下间,就再也寻不出一个比采薇还精灵的丫头了,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多道道来,连吃个茶也得讲究个节气,我瞧着稀罕就顺嘴问了一句,谁知桃花竟跟我说了一大篇子有来有去的话,说她家姑娘说了,过了重阳就是深秋,人易燥火,菊花冲茶最能清热去火比什么药都强呢。”
善长道:“上回我去南边,你让我给你要了那么些干的茉莉花回来,我还道你是要冲茶的,怎的倒成了菊花。”
桃花道:“茉莉花我们姑娘让填了枕头,往炕上一搁,满屋都是茉莉花的味儿呢,就是不禁用,那么一筐的花瓣才填了两个枕头,填好了,姑娘让我给了老夫人和夫人送去,老夫人和夫人都说枕不惯,最末了,我们姑娘跟大姑娘一人一个使唤了,如今连屋里都是茉莉花的味儿,可好闻了。”
大虎笑道:“倒是个孝顺孩子,得了,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下趟你爹再去南边,再给你弄上些茉莉花菊花的,回来你乐意填枕头,乐意冲茶都依着你就是了。”
李氏脸上的笑有些酸,心道这舅舅当的,真宠着外甥女儿,自己亲生的儿子倒逢打即骂的,心都偏向到外人了,只不过心里虽不满,到底还是惧怕大虎,脸上并不敢带出来。
采薇原就是个喜欢鼓捣这些的人,正好家里开的茶叶铺子,这些东西得来不费什么力气,如今身边又有个桃花,虽说是丫头,可家里劈柴挑水那样的粗活也用不着她干,善长和大虎不总在家,就寻了村里闲着的汉子,按月给几个钱,旁的不用干,就负责给两家劈柴挑水,乐不得的有这个外项营生干呢。
刘氏跟苏婆子也没多少活计使唤桃花,终日就让她跟在采薇明薇身边,端茶倒水,做做针线,有了这个大闲人,采薇这些心思才渐渐拾了起来,桃花这会儿说出这些闲事儿来,倒正巧解了采薇的围,反正也说的差不多了,采薇行了个礼,拽着桃花忙跑了。
杜少卿少年初识愁滋味
采薇和桃花刚迈进自己的院子,迎头正碰上明薇从里面出来,一瞧见她主仆,不禁道:“天都黑了还往外跑,让咱奶知道又念叨你的不是。”
桃花忙道:“是舅老爷叫了姑娘过去商量事儿的。”明薇扑哧一声笑道:“偏你这样忙,才多大的丫头,就开始主家理事了,我是过来寻桃花打络子的,不想你忙还罢了,连你这个丫头也忙了十分去,既回来了,快进去教我打那个梅花络子吧!”
虽说桃花以前在杜府里头是个烧火干粗活的丫头,可手巧,尤其打的络子好,配的颜色好看又结实,花样儿也多,明薇倒是跟她学了几样,只是没学大好,遇上难的还得来问她。
采薇一开始也有些兴致,跟着打了两个,觉得跟现代编的那些中国结手链大同小异,也就丢开了,反正如今有桃花,针线上更用不着她,她身上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的衣裳鞋袜,都出自桃花的手。
采薇自己想要个什么样儿的,就跟桃花说,桃花变着法儿的也能做的□不离十,因此,更不在针线上留心,倒过的悠闲非常,只苏婆子隔三差五总会念叨几句,采薇就给她个耳朵,等她念叨烦了,自然就清净了。
她这番惫懒样儿,惹得明薇时常叹笑说:“看你将来可怎么着,难道要指望着桃花一辈子不成。”
一辈子太长,采薇恍惚中总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就好像一场迷离的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结束了,再说,谁能预料一辈子的事儿,抓住眼前的自在最要紧。
自然,这些不能跟明薇说,明薇如今心心念念就是周子明,有时候,采薇就不明白,这个世上难不成真有一见钟情之说吗,即使有,采薇觉得,也不会发生在明薇和周子明之间,当时他们见面的时候才多大,而且满打满算,就那么几天,且亲事定了以后,两人都各自回避着,连半点交流都没有,甚至连句像样的话都没说过,如果这样都能产生爱情,这样的爱情岂不是荒谬而毫无根据的,无根的东西哪会牢固,而时间和空间却是最残酷的杀手。
当然,这些只是她的想法而已,不会告诉明薇,在明薇心里,周子明就是丈夫,未来一辈子的依靠,虽然采薇觉得,把自己的一辈子交给一个才见过一面的男人,有些不靠谱,可这时候的女人大都这样,明薇这还算运气的,像枣花,枣花她姐槐花,连牲口都不如,更没有尊严,哪还去想什么爱情,能吃饱穿暖不挨打就是最好的了。
正想着,就听桃花道:“昨儿晚半晌儿,太太让我去给秀才娘子送鞋样子,我刚到了咱们老院的那边,就见一个头发蓬乱的人影儿蹲在墙角哭,走近了一瞧原来是前邻的枣花,倒把我唬了一大跳,以为那里来的孤魂野鬼呢。”
采薇道:“就你胆小,哪里来的什么鬼,都是人吓人罢了,即便有鬼,你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要我说,人才可怕,枣花她奶奶我瞧着就是鬼,还是恶鬼,是鬼里的黑白无常,专门勾魂儿的。”
明薇也不禁叹道:“我想,枣花定是找个地方哭她姐呢,我听见咱奶私下里跟娘说,槐花前几日不知怎的死了,她婆家那头送了信儿来,我听着心里还难过了好些日子呢,枣花是她亲妹子,怎能不难受。”
桃花撅撅嘴道:“哪家真不拿女孩当人看的,这样冷的天,枣花还穿着单裤褂,她爹娘倒是比那些人牙子还狠心。”
采薇沉默,苏保儿家正应了那句,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其实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到现在,采薇才明白,她谁也救不了,光有善心一点儿用都没有,就像她娘跟她说的,枣花跟她们家不占亲不带故,人家爹娘或打,或骂,或卖,都跟她没干系,倒不如眼不见耳不闻的更好些,想到此,遂把这话差了开去。
再说善长去找赵鹏商议合伙的事儿,赵鹏打早就有这个心思,也不是惦记他们现有的这个铺面,是瞧着这个茶叶生意大有可图,说不准,将来就是个能赚大钱的买卖,因此和她姐商议着两人若有心开新铺子,他们便搭上一伙。
因此,善长来找他,正合了他的心思,听了善长的主意,赵鹏真觉得,别瞧善长连个大字儿都不识,可真有点见识,州府自然是最好的地儿,繁华热闹,人口也多。
回去跟他姐一说,他姐也说好,便问他:“可说好怎么搭伙了不?”赵鹏道:“说到这个,也闹不清善长打的什么主意,竟是不要咱们的本金,说个啥词儿来着,对,干股,说给咱们家一成的干股,赔了不算,若是赚了,无论赚多少都给咱家一成,虽说不多,可没要咱出本金,这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事儿吗。”
赵氏却道:“他还说别的没有?”赵鹏摇摇头:“他没说的别的,哦!对了,就是看看您能不能跟知府的二夫人打个招呼,说以后铺子开了,知府衙门所需的茶叶,都从竹茗轩里头出。”
赵氏不禁笑道:“以前却没瞧出来,这个表弟倒是个做大生意的材料,善长这就明着跟咱们买门路呢,得了,你去应了他吧!不出本钱的买卖,谁不乐意干,他自己又已经放出这样亮堂的话来,回头我跟二夫人去说一声哪有不成的,对了,老爷说了,今儿到咱们府的这位梅先生真是个极雅的人物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是脾气有些个古怪,老爷说让他去教采薇,梅先生却说,他需的亲自去瞧瞧学生,若是入了他的眼才教,若是他瞧不上的,给多少银子都不教,说不能教出个蠢材来污了他的名声,真真,老爷都没辙了,跟我说,明儿让丰收伺候着跑一趟,我倒是不怕他瞧不上采薇,我是怕他嫌苏家庄是个乡下地方儿,可让采薇来咱们府上住着,那丫头又呆不住,每回接过来几日寻个由头就回去了,竟是个十分恋家的丫头。”
赵鹏道:“姐,这个您就不懂了,举凡像这些有学问的人,最稀罕乡下地方儿,您就甭担心了,即便他不留,再寻合适的先生就是了。”
赵氏点头:“我是瞧着这位梅先生琴棋书画都通,才觉得和心意,采薇怎么说是个姑娘家,学问还罢了,多会些旁的技艺,以后说不准有大用,得了,现在说这些还早着呢,过了年才十岁,倒是少卿也不知今年的童试考不考的中?”赵鹏笑道:“少卿聪明,这次必中的,姐放心吧。”
丰收颠颠儿的跑进了小书房,凑到杜少卿耳边嘀咕了几句,杜少卿挑挑眉道:“让你伺候梅先生去?”丰收点头:“正巧柳管家出门去了,太太想着我去过几次,便派了我的差事。”杜少卿道:“那你记得把那些功课捎回去,我已经看过了,再让她每日临五张大字,到时候我要查的,让她不要想着糊弄过去了。”
丰收哧一声笑了:“我的公子,您明知二姑娘正因这个,才不乐意在咱们府上住长了,您倒好,她家去了,还巴巴的去派了功课送去,二姑娘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不知怎样埋怨呢,奴才这么瞧着,二姑娘的字好看着呢,比外头学里那些小子的都强远了。”
杜少卿愣了一愣,扫了眼桌角堆的整整齐齐的一摞大字,烦恼的时候拿过来看看,就会想起采薇平日的言笑来,那烦恼也就散了大半,倒不是采薇的字不好,只是除了这个,杜少卿不知道还该跟她说些什么,仿佛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丰收望着自家少爷不禁暗暗叹息,若说少爷算的上顶顶聪明的了,也不是拙于言辞的人,只不过到了那位灵的没边儿的二姑娘跟前,就变了个样儿,只会盯着二姑娘写字念书,倒成了最严厉的先生。
丰收这么瞧着,那位而姑娘即便书念的好,却不是个喜欢被人管的性子,在自己少爷跟前,虽没说什么,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哪还有瞧不出来她的意思来。
却听得杜少卿道:“你明儿去的时候,记得把西墙架子上那些书给她一并捎了去,是对她心思的,再有……”
杜少卿顿了半晌儿,微微叹口气挥挥手道:“没了,你去吧,我还要看会儿书。”丰收便不敢再吵他,忙着退了出来。
杜少卿低头看了老半天书,也没看进去一个字,脑子里,心里,都有些说不出的纷乱烦躁,他自己不明白这些纷乱烦躁从哪里钻出来的,却瞬间填满了他所有心思。
他微微侧头,窗子上烛影摇曳,映出他的轮廓,看上去孤单又落寞,灯花爆开,杜少卿忽然记起,采薇上回说他:“明明年纪不大,却暮色沉沉的像个老头子一样。”“老头子?”杜少卿不禁失笑,丰收不知道,背着所有人,那丫头从来口无遮拦,好像拿准了,他不会告诉旁人一样。
想到这些,杜少卿又觉心里一暖,仿佛连窗外萧瑟的秋风也带了些暖意出来……
遇采薇枣花绝望里求生
赶上今儿天气格外晴好,马车出了城,梅先生便不在车里头闷着了,做到前面车辕上来,一边跟丰收说话儿,一边瞧两边的风景。
这定兴县十年前,他赶考的时候也曾路过,那时候赶上年景不好,连城里头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更何况城外,饿死的不知多少呢,如今虽仍算不上多富足,可瞧着两边地里头打着困,还没来得及收回家的玉米秸,高粱杆,就知道,今年是个丰收年,至少这一两年里头,定兴县大多数的老百姓是饿不着了,自己在这里几年倒能寻个自在,就不知陈先生给他荐的这个学生可好。
想着便问丰收:“你们家老爷怎的认了一个乡屯里的干姑娘?”丰收道:“梅先生,您可别小瞧了我们家的干姑娘,不是个寻常人,那年才多大,跟干老爷头一次进城,去墨香斋买东西,那掌柜的瞧着是乡下人,嫌不体面,给了两句不中听的话,最后还跟我们姑娘打赌,输了他的那个镇店之宝澄泥砚,是我们家姑娘心善,才饶过他,如今那掌柜的远远瞧见我们姑娘,都恨不得躲八丈远呢。”
梅先生道:“这个我倒是听陈兄说过一二,说是个万里挑一的机灵丫头。”丰收道:“万里挑一不敢说,可就我长这么大,连老带小,姑娘丫头婆子都算上,也没见着一个能比得上我们家姑娘的。”
梅先生不禁笑道:“你才多大,见过几个姑娘?”丰收嘿嘿一笑道:“反正我就觉得我们家姑娘跟旁人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您到时候见了就知了。”说着,扬起手里的马鞭甩在马背上,啪一声,马走的快了起来。
走了约有一个时辰,远远望见前面有个小村落,村头就是一家挺齐整的青砖瓦的院子,因听陈先生说过,这苏家如今做的好买卖,梅先生便抬手指了指道:“哪里便是你们姑娘家的宅子吗?”
丰收却摇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