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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 天下归元-第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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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长歌在做梦。
    眼前影影绰绰,有迷离的雾气不住徘徊,似乎是龙章宫鲛绡的帐幕在拂动,又似乎是自己太师府的内室的珠帘,那帘一层又一层,自己拨了帘一层层的走,却如入迷宫,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正疑惑着急问,突然眼前帘子一掀,溶儿笑嘻嘻的从帘后转了出来,手里抓着一件红衣,道:“娘,我和你换衣服。”
    他手中那衣服却是寻常男子衣服,只是特别宽大些,自己愕然接过来,心里浑浑噩噩的想,溶儿什么时候这么大了?要穿这样尺寸的衣服?换衣服?和谁换?
    尚未想清楚,眼前场景突然一变,仿佛到了什么船上,溶儿在船上招手,在自己小小的袍子上套了件宽大的红衣,笑道:“娘,还不换?”随即一个跃身,跳下船舷。
    水波溅起,竖成水晶墙,似曾相识的场景,仿佛突然有什么晶亮的东西划过心湖,秦长歌心中也是一颤并一亮,灵光一闪。
    “哗啦”一声,水波中突然涌出人头,却是个陌生女子的颜容,湿淋淋的眉目凌厉,她张开嘴,满口鲜血!
    她在水中大呼。
    “皇后!!云州乃你凤潜之地,为何你不护我云州数十万姐妹!”
    “为何!为何!”
    ……
    秦长歌被那大喝惊得浑身一颤,霍然坐起,眼光一掠,四周军报案几,兵器架江山图,依然的御帐如前,哪有什么溶儿,船,陌生大呼的女子?
    原来是南柯一梦。
    却又不全然像是梦。
    秦长歌以掌托腮,静静思索,心里忽明忽暗,一些以前没有想通的事情因这离奇一梦,忽有所悟。
    她的指尖,慢慢在案上划过,写了几个字。
    隐约听见帐外人声,她走了出去。
    ※※※※※※※※※※※※※※※※※※※※※※※※※※※※※※※※※※※※※※※
    萧玦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脸色着实难看,他的手一直按在营门木辕上,粗粗的木块上的刺戳进了掌心,却也不知道疼痛。
    一个字一个字的听完了云州遭屠的经过,他仿佛刚刚生完了一场大病,重重向后一靠,出神的看着天边不语。
    他身边,楚非欢脸色已经白得无法形容。
    良久之后,萧玦才无限疲乏的道:“朕知道了,这个仇,朕一定会报,但是,”他看着楚非欢,“我们先不要告诉她吧……”
    “我已经知道了。”
    语声清冷平静,带着非熟悉的人不能感知的森然和杀气,突然而来。
    营门口,秦长歌目幽黑,静静伫立。
    她迎上萧玦担忧的目光,微微扬了扬下颔,一个坚定的,昭告着决心和决断的姿势。
    她甚至还笑了笑,只是笑得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既然云州已无西梁子民,既然我四十万父老俱已无存,那么,我再犹豫徘徊,也太对不起那四十万冤魂,对不起那嚼舌而死死不瞑目,英灵不散入我梦来,予我带血一喝的云州姐妹。”
    她转首,看着确商河的方向。
    “淹死他们!”
    卷二:六国卷第八十四章追随
    掘堤淹城,光天化日之下是无法动手的,整整一个白日,为了不使城内君猜到端倪,西梁军轮番继续进攻,将城头守军骚扰得疲惫不堪。
    金乌渐渐西沉,天边的霞彩由绚烂渐渐转为黯淡,当天色一层层黯淡下来的时候,楚非欢精挑细选出来的西梁精兵,也已经扎束停当。
    这两千军,有五百都是凰盟护卫充任,泰长歌这次带出来的最优秀的凰盟卫一千名,一半用于阻截敌军,剩下的全用在了今夜,其余是当初京郊大里楚非欢选拔出来亲训的精锐,真正的尖刀骁勇之师。
    兵不在多而在精,夜袭掘堤,人多反而坏事。
    当泰长歌行走带风,大步出现在士兵买年前时,所有人都惊讶得张大了眼睛。
    太师大人一向懒散闲逸,风神雍容,连上战场也是羽扇纶巾,一身黄袍飘飘洒洒,兵们早已习惯了太师的散漫风华,不想今日大人居然一反常态,黑衣劲装。嘴唇好像有点上火,都气了翘——这是怎么啦?不过一时没攻下云州,一向谈笑风云的太师大人就着急成这样?
    还有一旁的笔下,那脸色……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兵们睁大眼睛盯着西梁的最高统治者们,泰长歌之师漠然的一挥手,手上的白光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弧线。
    “儿郎们,”她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肃然的杀气,“刚刚接到的消息,云州全城被屠,四十万父老死绝。”
    两千人齐齐怔住,随即轰然一声,每个人都脸色苍白的发出低鸣,望向云州方向,那里,死了四十万人?死了我西梁百姓四十万?
    人群中有人开始哭泣,那些在云州有些亲戚朋友的士兵,不能自抑的震撼悲哭。
    更多人则狠狠大叫:“魔鬼!畜生!”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四十万人命,要他们四百万来赔!”
    “杀光他们!”
    群情愤怒,有些性子急的士兵已经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睁大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急切的望着萧玦和泰长歌,铁甲和战刀因为激动和愤怒的颤抖,不住撞击,发出当啷轻响。
    泰长歌双手抬起,做了个用力下按的姿势,喧嚣立止。
    “就在昨夜,云州城四十万人命,包括老人,壮年,女子,乃至无知婴儿,全数被杀,云州十数万姐妹被侮辱,云州那些抱在母亲怀里号哭的婴儿被捅穿,云州的老人们被肢解,云州的青壮年被活埋,四十万生灵的鲜血在承天街上积血成河,高过了靴面。”
    她语气沉凝缓慢,响在空茫冷肃的夜色中,听起来空洞遥远,众人张大嘴,听她缓缓描述昨夜云州的地域惨景,恍惚中火光、哭号、鲜血、尸首、刀尖上哭号的婴儿、血泊间伸出双手努力挣扎的母亲、长街上被拖出来,几十个人轮流施暴的女子……电光火石,悍然一闪。
    每个人的气息都被揪紧,心脏疼痛宛如刀割。
    夜静无声,唯有火把燃烧的声音劈啪作响,风里不知何时传来淡淡的异味,感觉像是血脉气味,众人都是心中一紧,想起那夜云州城四十万生命都流出的鲜血,那气味如沉云盘旋在池城上空,要多级才能散尽?而云州,要多久才能从废墟中重生?
    “四十万人,一个城池,百年承继,一湮灭。”泰长歌缓缓道:“我云州的父老,西梁治下的子民,在最绝望最惨烈的时刻,没有等到国家军队的救援,这是国家宰辅之责,是我永生不能偿付的罪恶。”
    她身边,萧玦张了张嘴欲待阻止,却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重罪已成,回天无力,草木低伏,山河同悲。”
    “现在,我能做的,只有为他们报仇!”
    泰长歌霍然转身,一指商河方向,大声道:“皇天在上!四十万父老冤魂在上!你们睁眼看着,我不灭北魏东燕,不杀白渊完颜,天不容我!天必诛我!”
    “誓灭魏燕,誓杀敌酋!”
    怒吼声撼动天地,火光将将士脸色映得通红紫胀,抓紧刀柄的手,迸出鲜明的青筋。
    “跟我来!掘了确商堤,倒灌云州城,将那些丧尽天良的侩子手,统统死!“
    “走!”
    几乎是立刻,楚非欢挑选出的带队队长便一个箭步窜了出来,抓住件黑衣,悍然撕破,亢声道:“太师在给云州父老戴孝,咱们不能全贴着那白布鲜艳,兄弟们,想报仇的,想杀人的,给我上来,袖子上一人绑一块,这孝,咱们一起戴!”
    士兵们立刻排着队列过来,每人经过队长身边时,都狠狠宰他手上黑衣撕下一个长条,绑在自己的袖子上。
    远处喊杀声传到大营背面,已经只剩下隐约的节奏,静寂中唯闻布条被不断撕碎的哧啦声响,单调而又杀气凛然的响起。
    那些离去的笔直背影,臂上迎风飘舞的黑色布条,凄凉而又悲壮的飘摇在午夜的冷风中。
    不知道哪里传来夜枭的呜咽,一声声。
    泰长歌待队伍过去,一旋脚跟就要跟上,萧玦一把拉住她道:“我去!”
    他目光坚定,抓住泰长歌的手指十分永历,谁都知道今夜决不仅仅是掘堤这么简单,白渊城府深沉智谋非凡,怎么可能不考虑到引水倒灌这一灭门绝杀计?堤坝处定有重兵把守,此去定然艰危重重,否则泰长歌也不用再刚才,将云州父老被屠的消息公布,以此惨烈事实和铮铮誓言,激起敢死队奋勇血气和同仇敌忾之心了。
    泰长歌却轻轻拨开他的手,道:“萧玦,你不能去,你需要出现在正面战场,松弛对方的防备,只要你在攻城,完颜和白渊,便必须留下一个对付你,他们只能去一个,我们会轻松得多。”
    萧玦沉默不语,手指的力度,却稍微松了点。
    “阿玦,让我去,那是云州,我云州的父老!”泰长歌轻轻道:“我不能不去,否则,此生寝食难安。”
    萧玦目光黯淡了下来,无声的放开手,怔了一刻,对一旁沉默伫立的楚非欢道:“楚先生……”
    “你放心。”楚非欢面具下的双眼坚定冷锐,,一字足重千钧。
    攻城的硝烟飘散到刺史府上空时,已经淡的没有一丝铁血的气味,静谧重兵拱卫的刺史府内,琴音铮铮而起,声声干净空灵,彷佛那拨琴的手,全然不曾沾染上那四十万具尸首的鲜血;那雅致的琴,全然不曾震撼于那徘细不散的怨愤和悲伤。
    在水中央,有玲珑假山,做了些荫翠的装饰,精巧的石阶上去,一亭翼然,藤枝青蔓,韵味古雅,亭名:凌虚。
    白渊斜斜倚在亭栏,淡金色衣袂散在风中,掌中一枝玉箫垂下深碧丝绦,丝丝缕缕如柳丝。
    他含着一丝迷醉的笑意,聆听着前方暖阁里传来的琴音,那里一方碧纱窗掩得密不透风,窗影上音乐映出淡淡一抹影子,极玲珑的曲线。
    白渊掌心的玉箫,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
    琴音悠悠。
    这般听了很多年。
    很多年前,这琴音还没这般流畅婉转,空灵韵致,最初的时候,是有些生涩的,是不是还冒出个破音。
    那时景阳宫内一传出这样的琴音,附近的百姓们便会露出会心的微笑,说:“小公主又在练琴了。”
    便会有三三两两的人,隔着宫墙远远地站下,由那琴音的断续程度,来传侧小公主的身体状况。
    他也在听,一边听,一边卖切糕。
    切糕是娘做的,全家唯一赖以生存的就是卖糕的收入,娘每日早起四更,手泡在冰冷的书中洗糯米,一双曾经纤细洁白的贵妇的手,早早的成了十根萝卜。
    银子挣得很艰难,不过聊以果腹而已,三岁的妹妹,随着她们颠沛流离,得了伤寒没钱医治,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冬夜,死在了娘的怀中。
    他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夜晚,破旧的灯盏里那一点如豆的灯光,映着斑驳漆黑的墙壁,映着妹妹惨白的脸,映着娘亲没有表情,却更令人心碎的神情,娘紧紧抱着妹妹,四面漏风的破墙上,她们瘦弱的影子在轻轻摇晃,那般瘦得影子,像下弦月月瓣一弯。
    风将门吹得哐哐直响,每一下都像撞击在他心上,他呆呆的看着娘,她只是茫然的抱着妹妹,低低的唱。
    “乖囡囡,好好走,转生来,做福人。”
    那调子依稀是家乡古调,人死的时候,由客人在家门前哭唱,可是她们寒门陋户的外乡人,哪里来的客人?只能自己唱了。
    风撩起娘的乱发,露出她苍白的脸,昔年名动京城的贵妇人,如今憔悴的不成模样,昔年那享誉公侯的好嗓子,如今唱着凄切哀婉的丧歌。
    她唱了整整一夜,唱到最后已经发布出声音,依旧在唱,天明时,他觉得自己如果再听下去,一定会疯掉,他扑过来,从娘的怀里抢走妹妹,在院子里掘了个坑,将那冰冷的小事体埋了进去。
    娘抢出来,哭着脱自己的衣服要给妹妹敛葬,哭着说怎么能令她赤身下葬永世受寒,他咬着嘴唇,一把将娘推开——他们娘俩,只剩下身上那件衣服,已经不足以御寒遮挡,再脱了,要怎么活下去?
    冻土挖起,一铲铲的落在白蜡样的小尸体上,他咬牙看着妹妹永远消失在冻土层里,一声声在心里发誓:
    清儿……将来我要给你烧很多很多的衣服,就像我以前也有很多很多衣服一样,你先……忍上几年。
    那一夜的风真凉,那院子里的土真硬。他葬了妹妹才发现在即已经被磨出满手血泡,他慢慢的,一个一个的挤掉那些血泡,满手血水里他冷冷的,笑了一下。
    妹妹死后,不善操持家务的娘终于和邻人学会做切糕,用以养活他,娘将他抱在怀里,一声声的说:“我要养活你,不能让你再死掉。”
    他回身抱住娘,说:“好,我们都不要死。”
    他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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