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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那明十分为难,但我努力游说,他还是用滇语把那巫医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将巫医借给了我。
我得了巫医,心里欢喜,当下招呼了荆林二人回去。一进驿站,便听到一阵喧嚷,护卫使队的虎贲卫正在与人争执,那争执的声音十分熟悉,定睛一看,竟是黄精、白芍和高蔓三人正在跟虎贲卫纠缠不清。
“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我大愕,他们却是大喜,黄精一个箭步窜过来,喜欢的大叫:“姑姑,我们带来了你以前在东市订制的器械,家里药场新出的药物,还有……”
我只觉得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在抽搐,挥手道:“我要用什么东西,我早已自己带足了,哪用得着你们再送过来。这是什么地方,哪能容得你们胡乱跑来,快给我回去!”
“可我们是奉先生之命来的啊!”
“你们把带来的东西留下,然后转回长安去。”我知道黄精这小家伙是赖皮鬼,讲理不能,一句话说完立即转头问高蔓:“你呢?你怎么跟他们一起来了?”
高蔓此时身上受的伤已经痊愈,看上去神采奕奕,见我发问,立即笑答:“久闻南疆风物绮丽,景色殊丽,与关中大不相同,故来游玩。”
关中人只将南疆视为荒野,哪有什么赞誉之语?高蔓话说得振振有词,听在我耳里却是哭笑不得:“高蔓,你是快加冠的人了,怎能这般胡闹?南疆瘴厉,目前又是不平之地,哪是能够轻身涉足之所?”
高蔓嘻嘻一笑,指指头上戴的乌木冠,得意洋洋:“我可不是快加冠,是已经加冠了。你出使的那天就是我行冠礼的日子,如今我可是能主祭祀,独当一面的人了。”
我看到他的样子,又好笑又好气,想到这小子不分轻重孤身救我的鲁莽又十分担心,作色道:“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你给我立即回长安去!”
“我不是小孩子!你看,我比你高出老大一截,胳膊比你小腿还粗……”
“胡扯!”
我说得口干舌燥,威吓利诱种种手法用尽,这三个家伙就是雷打不动。到最后我只得举手投降,暂时把他们和巫医安顿了,再去找使节周平,请他允许这几个人随队而行。
“黄精、白芍是尊师的童仆,随主同行自然可行。可这位费城侯庶子却是左公车署的散侍郎,有官职在身,怎能不经朝廷命令加入使队呢?”
周平显然也很为难,高蔓因是庶子,不能袭爵,就由他的祖母大长公主出面讨了个左公车署散侍郎的职位。那虽是个闲得发霉的头衔,但真要计较起来,却也颇为棘手。
“周老,高蔓定要跟着使队走,咱们如果不管他,在这瘴厉之地出了什么事,那可不得了。”
高蔓虽是庶子,但祖母却是比太后都要高出一辈的大长公主。他如今只带了两名随从就跑来了南滇,如果使队不接领他,让他在南滇出了事,我们几个小官可真担待不起。
周平苦笑:“就算让他跟着使队走,出了事咱们也一样吃罪不起。”
他左右衡量,终于还是让高蔓也住进了驿站里,多拨了两名虎贲卫过去保护他。
大局底定,有高蔓和黄精两个胡搅蛮缠的人在,我枯燥但安宁的日子杳如黄鹤,再不复返。荆佩和林环两人都喜静不喜动,陡然遇到这么聒噪的人,都有些不愉。
我略感歉然,板着脸将二小训斥一顿,又将高蔓轰走,等到清静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向巫医请教防范巫蛊的事宜。
越嶲郡太守徐恪久候不归,两个使队便在郡治滞留了两天。
入夜,驿站里的人都己沉睡,我被一声惊叫惊醒,本想翻身坐起,但头脑清醒,手脚却不听使唤,却似遇到了鬼压床。
同室的荆佩和林环却起得比我早,一听到叫声立即坐了起来,也不点灯,便问:“云郎中,发生什么事了?”
我暗里使力,挣脱那层束缚感,起身急速整理仪容:“今夜驿站极有可能受巫蛊之术攻击,我去看看黄精他们。”
黄精和白芍果然也中了巫术,满头大汗的挣扎。我走过去先两掌将他们击昏,心里既恼怒又有些骇异:这么多天的学习,我早知巫蛊的确有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但仔细推演,到底脱不出一个范畴,作用有限。不想那心情才放松一些,居然就出了这样的事。
巫蛊其实应该分为两个方面,巫,是诅咒,实际上是集中精神力来致使他人产生幻象,达到想要的作用,跟现代科学已经证明存在的精神烙印相差不远;蛊,是驯服蛇虫鼠蚁等生物,役使为用,与现代驯兽也相差不远;
像今晚这样的巫法梦魇,只要精神够强韧,根本害不了人。黄精和白芍会被魇住起不来,不过是因为他们年纪还小,心志不够坚定。
我这里才将黄精和白芍安顿好,便听到外面院子里炸了锅一样的喧嚣起来,一连串“有鬼”的嚎叫响成一片。
心志不坚的人容易被巫术魇住,有人会被吓到院子里大喊大叫并不出意料。让我觉得恼怒的却是高蔓那小子赫然也满面惊骇,眼神迷茫的在院子里嚎叫乱窜,显然吓得不轻,已经被幻象迷住了。而没被魇住的人出来,看到院子里这么多人神魂不属的叫着闹鬼,也无不毛骨悚然。
“高蔓!高蔓!”
我叫了十几声,见他都没反应,只满院子乱窜,去躲避那根本不存在的鬼魅,真是又急又恼,忍不住奔过去,扣住他的手掌,在他合谷穴上用力一掐,喝道:“这是假的!假的!”
这傻小子日常也算胆大包天的人,想不到却连个小小的巫术都抗不住。高蔓被魇苦了,一时醒不过来,倒害我在拉他的时候差点被几名中了巫术的虎贲卫打到。
这满院二十几人被巫术所苦,嚎叫嘶吼,真听得人连头皮顶都发麻。周平指挥没被魇的人出来制止,两方争恃,更见混乱。我看得怒起,转头四顾,荆佩跟在我身后,见状忙问:“云郎中,你怎么了?”
“找把刀来,那种传说杀人杀得多,煞气重的刀。”
那巫医说的防巫之术有这种说法,我因为一时找不到其科学依据,并没有放在心上,但眼前这状况,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我这里还在找,那边林环却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把刀。我接过那刀,抽出鞘来,却也没觉出那刀有什么“煞气”,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勉力向前,提刀沿着那巫医对我讲过有可能施巫蛊术的几个地方逐一探去。
南方水土丰美,驿站的几进院子都草木葳蕤,我连找了几个地方,才发现正院南墙海棠树下的草丛不自然倒伏,同时心跳快了几拍。
我停下脚步,以刀挑开草丛,就着火光一看,果见里面放着个雕成人形,画满跟象形文字相仿的符号的木雕,想来那就是施术者用来做“引”用的厌胜物。
神秘而又神奇的巫蛊之术,我总算亲眼目睹了,我提刀去挑那厌胜物,哼道:“邪祟外道,真以为巫蛊小技能堪大用吗?”
我提刀去挑那厌胜物,本来也没用多大力,不料那刀竟是出乎我意料的锋利,一刀刺下,登时将那木偶斩成了两截。我心中愕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我还没醒过神来,身体已被人扯得后退了七八步,好几条人影冲过我身前,对那厌胜物所在的海棠树挥刀舞枪——原来那树下竟伏着许多蛇,厌胜物一毁,蛇群顿时惊窜,若不是身后有人拉了我一把,那蛇只怕都要挤到我脚下来了。
巫蛊巫蛊,难怪二者总是连在一起,原来施展巫术用的厌胜物,是由毒虫携来并且守卫的。我刚自庆幸逃脱一劫,突然觉得脚下暗影一闪,一条黑线从地上弹起,火光里,一条巨如儿臂的大蛇毒牙闪光,血口大张,凌空向我的脸面噬下!
第三十四章 巫蛊
我心中大骇,想再后退闪避,可刚才后退时本就有些重心不稳了,此时再退,更是雪上加霜,登时绊倒在地,虽然避开了那蛇的第一次袭咬,但第二次却是无法避开了。
便在这时眼前银光一闪,一声箭啸,却不知哪里一支无羽箭激射而至,将那毒蛇凌空射了个对穿。那箭来势汹汹,射穿毒蛇以后力犹未尽,竟带着那条兀自挣扎的毒蛇飞了出去,夺的一声,钉在旁边的一株树干上。
大难得脱,我有些怔然,抬头望向那箭的来处。火光绰绰,一个身着黄绮儒袍,提着张角弓的文士,正走近前来。那人头上银冠灿然,虽隔得远看不清容貌,但却令人觉得其清高孤傲,令人心折。
周平连忙与那文士见礼,我也过去鞠躬道谢,离得近了,更见那人眉目疏朗,气宇轩昂,有股允文允武的气质,虽然显得孤傲清冷了些,令人不大敢接近,但确是一表人材,十分醒目。正是越嶲郡目前的太守,当今天子的宠臣徐恪。
原来他巡防己毕,连夜转回治所,听闻天使已经住进了驿站,便来拜访,正赶上院里巫蛊事发。当政令随行的郡卫团团围住驿站,虎贲卫的统率军侯也节制住了属下,弹压得当,使队并没出现人员伤亡。
两方见礼已毕,徐恪得知我就是朝廷派去给王庭王太后治病的医官,颇有惊讶之色,打量了我一下,问道:“云郎中,南疆巫蛊盛行,似今夜之事在滇国常有发生,你可害怕?”
我听徐恪问得郑重,也正色回答:“我自知道将来南滇,便有了直面巫蛊之术的准备。如今夜之事,虽然出于意料,微有惊意,倒也说不上害怕。”
徐恪微微点头,又问:“适才我观你行事,似乎对巫蛊也有所知,你可能解之?”
“云迟随巫医学习滇南医术不久,未探得精髓,推演不出巫蛊之要,能据其所授防范一二,但却无法破解。”
徐恪问明我是跟刀那明的随身巫医学医,微有喜色,问道:“滇国一向只有巫教中人才能学习巫蛊精要,你觉得滇国王子身边那个巫医真的有用?”
“很有用,可惜他对我怀有戒意,不肯将其所知尽数教与我。而且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学习。”
我有些嗟叹,只有在使队有危险的时候,刀那明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才会肯将那巫医放过来教我。如今已经事发,想再从那巫医嘴里掏出什么东西来,可就太难了。
徐恪看了我一眼,微微扬眉,突然对周平道:“巫教寻是生非,若不打怕他们,使队南下不安全。陛下可有限定使队抵达滇境的指令?”
周平闻弦歌而知雅意,呵呵一笑:“陛下并无严令,且南下道路崎岖,便是脚程稍缓,也无不可。不过我队在越嶲整顿,却要劳明公调拨粮草,多多费心了。”
我闻言大喜,知道他们既然打定主意借机敲南滇的竹杆,肯定也会设法替我制造学习机会,连忙答应:“仅是滇国王子的巫医所知,云迟再有两日时间就能学全。明公如能替我再寻几位良师,云迟不胜感激。”
是夜,徐恪便与周平定计,周平和使队里的几个主事都扮成被巫蛊魇害,使队继续在越嶲“整顿”。而徐恪则派出郡兵,一面软禁南滇使队;一面大索境内,寻找肇事巫师。
不消说,这肇事的巫师不管有没有找到,徐恪借题发挥下令的军事行动都不会停止。
半个月时间,不止越嶲郡内的巫教残余又被梳理了一遍,连丽水之南的滇国本境也被郡兵袭扰了几番。但这袭扰徐恪做得十分讲究,所袭之地的巫教教坛被尽数摧毁,但属于王庭直属的政权组织却是秋毫无犯。等到郡兵回撤,王庭的势力便趁机扩张,将巫教挤在一边,很是拣了便宜。
徐恪将滇国巫教一压再压,那斥责巫教背信弃义,等到暗害天朝钦使的“义正词严”的檄文传遍了临滇的三郡,送入了滇国王庭,天朝赴南节使周平的“病”也开始好转了。
不过周平的“病”虽然好了,但使队却还是没有立即南下,徐恪也不知是怎么拿捏的滇国王庭,居然逼得王庭就是沿途征用四万民伕,开山劈树,架桥设渡,日夜不停的赶工整理道路,并派出了王太子出迎三百余里。
我苦学之余,听到这些消息,不禁对徐恪佩服得五体投地——朝廷目前南下的最大障碍就是南滇地势复杂,不好行军,王庭现在修的这条路哪是路啊,根本就是滇国脖颈上的套索。
滇国的王太子面上有不健康的苍白,长相竟比翡颜还要俊美几分,可惜右手绻缩如小儿,却是天生的残疾,且目光闪烁,畏缩不敢与人相对,一看就是懦弱的性子。
一行人踏进风物与中原迥异的南国,登时被沿途锦簇的花朵,悠闲散步的大象,颜色对比鲜明的行人,偶然站在木楼上开屏斗艳的孔雀等等新奇事物吸引住了。使队里的虎贲卫和节使周平还能做到目不斜视,高蔓和两小却是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的,时不时发出一声声的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