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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还巢 张晚知-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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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疆的时候,我可以假装他只是我的心上人,但入了长安,那些自己本来不愿意想的事便都逼到了眼前,绝不容我自欺。
  他是天子,他还是王楚她们的夫婿。
  我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没有重新陷进去的勇气,所以我只能远避,最好再也不要看到他。
  因为怕越氏控制了三辅,严极预备带着车驾和人马不入郡县,在过河水以前全军高度戒备,一防追兵,一防三辅的州郡兵接了越氏之令前来堵截。
  可不知怎么回事,一路行来,穿郡过县,除去文官出来盘问以外,竟没有县尉等武将出战,引兵堵截,严极与铁三郎的所有警戒布防,竟都不生作用。活似一记铁拳重力砸出,却毫无受力之处,落了个空。
  这样的情景,莫说严极这等身经百战的将军,就是普通小兵也觉得诡异。严极的北疆军纪律严明,久历战阵,还能镇定如恒;期门军稍差一点,勉强过得去;豫州士卒因为只要过得并州,便能到主地,也精神不错;只有百来名南州士兵一是不惯北方水土,二则不明实况,便有些疑惑骚动。
  我只得退出中军,跟他们同行同住,每日巡查行伍营宿,安抚军心。
  与军队的行动相比,齐略的病情的进展便慢了许多,直到第三天早上,才从中军听到天子清醒的消息。我高兴至极,不禁对那来传言的卫士开玩笑:“你们就在御前行走,陛下醒来正是逞能显才的大好机会,表现好了立即就能平步青云,实在可喜可贺。”
  那卫士哈哈大笑,连道同喜:“云郎中,陛下醒了,你随我去见驾贺喜吧!”
  我心里的欢喜微敛,问道:“可是陛下有诏?”
  那卫士一怔,挠挠头道:“这倒没有,不过陛下久病清醒,当臣子的理应前去贺喜嘛。”
  我笑了笑,道:“陛下现在需要静养,贺喜的人去多了,反而会累到他,我等陛下真正大安,下令召见再去也不迟。”

  第六十五章 帝心

  我本以为齐略醒后会立即召见苗轨、严极等人,了解情况,建立威信,直接接管这支杂牌军。不料他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只让文奇替他传出话来,说自己犹在病中,精力不济,一应事务处理依旧而行,不必多行请示。
  天子虽然身体犹虚,但他清醒的消息还是让这队杂牌军士气大振,齐声欢呼。只是我听说齐略竟不召见臣子,垂询政务,心里却一下喀噔——纵观齐略这几年的施政手法来看,他的权欲是越来越重了。怎么可能在清醒之后,面对陌生环境不闻不问?
  入夜安营以后,苗轨、严极、铁三郎等人一齐往大帐问疾,齐略躺在床榻上,微微睁眼,低低的说了几句话,略加抚慰,又挥手让他们退了出来。
  我站在大帐外的阴影里,望着那单薄得仿佛风吹即倒的身影,心头一片茫然。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喊:“老师,你是来给陛下请脉的?”
  我点了点头,问文奇:“陛下今天的病况记录呢?”
  “在这里,老师,陛下的治疗进程需要修改一下,是到我们帐里去商议,还是征询陛下的意见?”
  “当然是到医帐去商议。”我看了看这些被我一手带进权力漩涡里的弟子,一股隐忧浮起。
  到了医帐,岑默先将齐略的病历递给我,我仔细的阅读着上面的记录,吃惊的指着其中的一条记录问道:“这是真的?”
  “确实是真的,陛下有老师说的毒瘾发作的征兆,但反应已经很轻微了,并不明显。有鉴于此,我们没有给用老师准备的戒毒汤,而是以针炙法进行控制。”
  毒瘾发作起来的人,自伤自残发疯发狂都很正常。前几天齐略体弱昏迷,没有毒瘾,今天他醒了,我本以为必会有一场戒毒的硬战要打,谁料所有的准备,竟落了个空。
  “仔细观察,明天我再看记录……汤药准备好,宁可备而无用,不可用而无备。”
  师生几人仔细的讨论治疗方案,也不知过了多久,负责推拿复健的韦互满头大汗的掀帘而入,二话不说直扑帐中的席地,也不看帐中有什么人,就大声呻吟:“你们哪个过来帮我推拿或者针炙一下,我腰酸背痛手脚抽筋,马上就要累死了!”
  文奇气极,踹了他一脚,怒道:“阿互,老师在这里!”
  韦互闻言一惊,挣了挣又趴下了,毫没形象瘫坐起来,转过头来滑稽的苦笑:“老师,我实在累得不成样子了。”
  我好笑又好气:“你去干什么了?累成这样子?”
  “就是给陛下推拿复健。”韦互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陛下的肢体久未活动,他又急着恢复,我既要遵旨而行,又要惦量着力度,免得过犹不及,这一天下来,可不累死我?”
  出了医帐,我不由自主的往大帐那边走去,守帐的卫士知道我是给齐略看病的总领事人,往日都是略加盘问就给予放行,今天却不知何故拦住了我:“云郎中,陛下适才遣退了侍从,颁有严令,不得他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帐。”
  我微微一愕,问道:“这是为何?”
  这守帐的卫士都是从期门和北疆军里抽调出来的,齐略跟他们并不熟悉,他们也只会奉令而行,但却不知道原因。
  我不愿为难他们,但心里却又放心不下,想了想道:“陛下只说不许人入帐,并没有说不许人在帐外问安,我不进帐,就在帐外给陛下问脉,诸位能不能放行?”
  守帐的卫士微怔,我又道:“诸位也知道陛下的身份贵重,不能有丝毫闪失,做医生的总要问一问才安心。”
  那守帐卫士的首领想了想,也觉得意动。
  我轻轻的走到大帐之外,细看帐内却没有灯光,想必齐略已经休息了。我静静的站了会儿,正拿不定主意,突听帐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我心里一惊,不暇思索,就待进去一探究竟。
  就在举手的瞬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复放开帐帘,静立不动。耳朵再听帐内的声音,却听到齐略一声压抑的闷哼和悉悉索索的轻响。
  我心头一震,知道他独自一人在帐内干什么了——他是极其好强的人,一旦清醒,怎能容忍自己连饮食起居都无法自理,需要别人照顾?他想恢复身体健康的愿望必定强烈无比,但又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因为久病虚弱,肌肉萎缩需要重新学习走路的狼狈。所以有人的时候,他只指使韦互替他推拿按摩,刺激身体机能,并不起来走路;而到了晚上宿营,他便摒退左右,一个人在营帐里学步。
  齐略,齐略——你现在,是不是很孤独?有没有从宠妾生下怪胎,妻子被杀,母亲遇刺,发现自身被所宠爱者下毒的几重心理伤害里走出来?你有没有因为环境的陌生,护卫者的不熟悉而心中惶恐不安?你这样急着恢复身体的灵活,是不是为了削减自己此时弱小无力的寒惧?
  我胸中一阵酸辣涩苦直涌上来,几度伸手,想将帐帘撩起,却又缩回手去,紧紧的咬住牙关。
  不是我,他即使需要温情的抚慰,也不应来自于我。我已经亲手掐断了相向的情丝,就不必再去添加无谓的忧愁。
  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站在他帐外,无声的陪伴他,已是我现在的身份限定中能做的事最大让步。
  没关系,他的大帐总共只有一丈方圆,再怎么走也不会真有多远;他的帐里铺着南州商贾们提供的,从身毒商道流传过来的厚毛地毡,摔几跤也没关系;他的帐里除了温壶和碗筷以外,基本上没有什么硬物,就算碰几下也碰不伤……
  心湖像沸水一般的翻腾,身体却没有丝毫动弹,只是静静的凝立在帐外,听着他在里面重新学步时的蹒跚;听着他跌倒,听着他爬起,听着他疲惫时的喘息……
  月亮升了起来,渐至中天,渐次西斜,初夏夜的雾和露起来了,沾湿了我的发梢鬓角。而里面学步的人,终于开始重新掌握了节奏,磕磕碰碰的声音也越来越稀,终于再也听不见了。
  身上有些寒意,我抚了把脸,这才发现脸上也是一脸的湿意,只是唇角却是上扬的。
  齐略,你凭着自己的努力重新站了起来,心里的沮丧有没有消褪一些?
  我再看了一眼黯沉寂静的大帐,轻轻的移动站得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转身慢慢的离开。
  “妹子!”前面的巡逻队中有人跑了出来,却是铁三郎正在巡营夜警,他举着火把往我身前一照,不禁皱眉:“你怎么回事?半夜里跑出来也不多穿件衣服,身上都被露水打湿了。”
  我微微一笑:“一时疏忽了。铁三哥,你巡完营了没有?有件事我想找你跟严大哥商量一下。”
  铁三郎有些奇怪:“什么事这么着急?”
  “要紧事。”
  因为这是队杂牌军,所以严极和铁三郎同为军中最高的将领,也不得不每晚巡营压阵,两人便同宿一帐,要找他们两个,也不用走多远。
  严极看我夜里来访,也有些错愕:“妹子,你有什么事?”
  我先披上铁三郎递过来的披风,理清了一下思绪才道:“两位哥哥,陛下对我们可能不是很放心。”
  铁三郎大惊失色,疑道:“陛下怎么不放心我们?”
  严极却点头道:“若是我重病初醒,突然发现自己被士兵拥簇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值守的卫士和侍从都不认识,我也会不放心。就算不猜忌他们造反,但也难以信任。”
  “严大哥既然明白陛下不放心的原因,那准备怎么办?”
  严极伸了个懒腰:“明日一早,我就带着全军上下的将官到陛下面前,誓死效忠。由陛下直领兵权,选择亲卫,决定行军路线……”
  铁三郎张大了嘴,惊道:“陛下的长处在于统筹全局,不在直领兵权吧?这不会乱套吗?”
  我噗哧一笑:“目前这种情况,陛下不会有直领兵权的精力和心思,严大哥此举重在让陛下放心。”
  严极点头,笑道:“我参与救驾,有两重忧虑,一是没有让我们救驾的信物;二是陛下的身体太糟。现在这两重忧虑都没有,我算安心了,当然也得让陛下安心,上下和睦,同心出力,才好应对困局。”
  我矫诏发令谁也不知道,就连严极也以为那诏书真是我去长乐宫拿出来的,自己只是依令行事。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掩护。
  次日清晨,严极和铁三郎果然便领着全军上下的将官前往陛前宣誓效忠。齐略果然没有直掌兵权,也没有更换亲卫,只是行军的路线却取消了原定的迂回,直取河东郡,一面派出侦骑,快马赴弘农和京辅都尉报信。
  严极和苗轨都心里有些嘀咕,觉得天子这想法十分冒险,未必能够如愿。不料车驾未到河东,便见前方黄尘漫漫,数千铁骑直迎上来。
  严极性极谨慎,虽然看对方的来势似乎是友非敌,但还是先引军护了圣驾列阵备战。两阵对圆,各派使者交言,互报将军的姓名,认印传话,对面来的却是原羽林将军,现任的陪都卫帅吕纯。
  吕纯此来,果然便是迎接圣驾,只是他也十分谨慎,先跟严极明言要派使者证实了天子的身份,然后他才入营叩见。这是行军的应有之义,严极奏明齐略,便即允了。吕纯派来的两名使者,一个是原来常侍天子的羽林郎,另一个正是荆佩。
  荆佩自桂宫起火,出去查探消息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一直都在猜想她的下落,此时见她出现在吕纯军中,料想她当日是探听消息以后,立即去洛阳请吕纯西上,不禁松了口气。
  荆佩和那名羽林郎进来验证了齐略的身份以后,吕纯便领着羽林军的上层将领入营叩陛。
  齐略身体犹虚,但为了鼓励军心,还是勉力出行。数千士兵怀着勤王平乱的忠义之心前来,眼见天子现身,虽然身体瘦弱,但精神焕发,与传闻中的重病奄奄殊不相同,都有如释重负之感,登时齐声欢呼:“陛下万岁!”
  两军会师之后,彼此实力差距甚大,且吕纯驻洛阳为陪都卫帅,身份又要比严极和苗轨亲贵,俨然便是主军,让以北疆军和期门卫都有些不是滋味。吕纯有意重新安排羽林郎为天子亲卫,但齐略却传言道:“严极等人护驾辗转千里,恭谨勤忠,有他们护驾,朕心甚安,不必更换。”
  严极等人也知杂牌军的战斗力参差不齐,礼节粗疏,论起护卫天子来实非所长,天子有此嘉言不过是回报他们的忠心,都十分感动。
  严极最初宣誓效忠的时候,更多的是出于战略目的的需要,未必是假意,但为国家效死的公心重,为天子效死的私心轻。可经过这几天的近距离相处,看天子的为人行事,却变成了为天子效死的私心比为国家效死的公心更重,真正的惮精竭力,为天子设想周全。一方面他奏请天子,将豫州和南州的军士都统合到铁三郎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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