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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旅店-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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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态度让我很不爽,也直觉情势不妙,我压住心中的怒火和恐慌,说:“那,你想怎么样?”
杜辰徵微一抬手,立时有一群手下举枪指向尹玉堂,他淡淡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想大家互相帮个忙罢了。”
我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也不回话,只是定定看住他。
他悠悠地坐到沙发中间,说:“金爷曾经有意将你许配给一位姓段的南京高官之子。可是那时你正跟他赌气,说什么也不答应。——现在我们的生意遇到点麻烦,在上海树敌太多,国内政局又不稳定。总之,与段家联姻,是解决这些麻烦的最好方法。”
我听出个大概,心中暗觉不好。因为他虽然是我爹爹的手下,可是根本没有一点把我当大小姐尊敬的意思,反倒一副本末倒置的模样,口气里几分命令的语气。我扬了扬唇角,说:“可不可以说得再直白一些?——你想怎样?”
他用重新审视我的目光看了看我,笑了笑,说:“大小姐,你好像比从前机灵了。我也很喜欢你的爽快。——简单来说,只要你答应嫁入段家,我就放了尹玉堂,杀了白小蝶。那么以后总有一天,你可以跟他双宿双栖的。”
这番话他说得极其平淡,仿佛再跟我讨论早市里的白菜价。我一愣,说:“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我爹知道你现在对我做的这些事吗?”
杜辰徵端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抬头看我,说:“金爷跟丽莎去国外度蜜月了。我想你的事,短时间内他不会有时间管。——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替他做这个决定。段家是许多有才华有出身的名门闺秀抢着要嫁进去的,你唯有真的肯争取,才能有一丝胜算。金爷他太溺爱你了,你说不嫁就不嫁,怎可事事依着你的性子?”
我笑着说:“如果我不答应呢?你以为单凭一个戏子,就可以让我郁家大小姐为你卖命?他跟白小蝶的死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越听越生气,挑眉刺道,“你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你来替我爹管教我?”
“哦?那就当我看错你好了。”杜辰徵淡淡地说,飞快抬手开了一枪。我一愣,以为他是射向尹玉堂,心猛地一沉。却听白小蝶尖叫一声,一条腿已被穿了个洞,鲜血汩汩而出,整个人软软地瘫倒下去。尹玉堂将她抱在怀里,双眼血红地看向杜辰徵,怒道:“杜辰徵,有种你冲着我来。是男人就不要欺负女人!”
杜辰徵看也不看他,只是对我说:“你不是一直想杀了白小蝶吗?好吧,尹玉堂的死活我先不跟你算。只要你肯帮我摆平段家,我现在就帮你杀了她。”
我心砰砰跳着,已知他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可是现在我若服输,以后也只能受制于他了,我咬牙说:“你杀了她又怎样?我也未必会领你的情。你最好把他们两个都杀了,看你以后再能用什么来威胁我?”
杜辰徵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举枪对准尹玉堂,说:“好吧,那我也只好如此了。”
我重重一愣,没想到他竟会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地谈判高手,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不留给我。想想适才若不是尹玉堂救我一命,如今我还如何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我只好认输,闪身挡住杜辰徵的枪口,冷冷地说:“我答应你。——但是我也有条件。”
杜辰徵笑起来,眼睛弯弯如月,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平淡高贵,他说:“哦?你说说看吧。”
“你现在马上派人给白小蝶治伤,倘若她的腿日后落下什么病根,你休想我会再帮你做事。”我看一眼血泊中的白小蝶,暗暗胆战心惊,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说:“事成之后,你放他们两个一起走。倘若其中任何一个有事,我答应你的事就不必再算数。”
杜辰徵玩味地看着我,说:“大小姐,你何时变得这么伟大了?——他们两个双宿双栖,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白小蝶躺在尹玉堂怀里,想是对从前的郁心咏积怨已深,倔强地瞪我一眼,说:“我才不要你这贱人假好心!”
我想起尹玉堂抱着我时那种暖暖的温度,心头微微一酸,回头看他一眼,说:“随你们怎么想都好。尹玉堂救过我的命。我不愿意他再伤心而已。”
尹玉堂一愣,猛地抬起头来看我,目光里含义未明,说:“郁心咏,虽然这一切因你而起,可我也知道这一次不是你的过错。——你不必这样为我。”他声音里竟似隐隐有些舍不得我,说:“何况即使你真的做到了,以杜辰徵的性格,他也未必会放过我。”
我忽然心生一计,哭着朝他跑去,低下身,自后环住他的腰,下巴紧紧抵住他的颈脖,哭着说道:“你放心,事成之后,我爹也会高看我一眼。杜辰徵是我爹的人,到时他不给我面子,也会给我爹面子的。——总之,我一定保你平安无事。”
说到这里,我是真的有些心酸,眼泪流下来,在他耳边小声地说:“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可是却好像还能体会到当时孤注一掷地喜欢着你的那种心情。——希望以后,还有机会看你唱一回武生吧。”
尹玉堂怔了怔,终是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声音里带了一种少有的温柔,他苦笑着说:“郁心咏,我今日才发现,原来你是这么傻的一个人……”他将一块触手生凉的玉牌放入我手心,说:“这是自我出生起就陪着我的玉,……我一定会活着,等你亲手把它还给我。”

四.{荒唐夜未眠}

方才经过一个小站,火车停了一会。我下车买了一盒雪糕,正捧着往回走,狭窄过道里忽然有人挤了我一下,我连人带雪糕往前栽去,正撞到一个人身上,手里的奶油雪糕白花花蹭了他一胸口,我急忙连说对不起,一边掏出手绢来帮他擦。
一个好听的男声自上空飘来,那人手轻轻接过我手中的丝绢,说:“没关系的。”
“这西装很新呢,我赔你一套吧?”我一边说一边抬起头,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怔住了。
那人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瞳仁黑白分明,漾漾地像是盈着水,侧脸美得不可思议。我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臂,难以置信地说:“玉堂?你没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一怔,低头细细地看我片刻,说:“小姐,我们以前认识吗?”
我一愣,眨了眨眼睛看他。分明是与尹玉堂相似的五官,可是细看之下,才发现他鼻梁上架着一个金丝框眼镜,皮肤要更白皙一些,没有尹玉堂那么英姿飒爽,却多了一份儒雅和斯文。天下居然有长的这么相似的人?我怔住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是真的认错人了,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转身刚要离开,他却叫住我,声音里有些戏谑,说:“这套西装,你不打算赔了吗?”
对啊,居然忘了这件事,我转过头刚想再次表示歉意,却只见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我开玩笑的,郁心咏小姐。”
蓦然地从一个长得跟尹玉堂很像的男子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这种感觉还真的很奇妙。我愣了愣,说:“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他的笑容儒雅温润,说:“上海第一名媛啊。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就有看过关于你的报道。”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有名!我的脸红了红,心想那就装装相吧,大方地伸出手去,微微一笑,用纯正的伦敦音说:“Nice to meet you。”(很高兴见到你)
他握住我的手,指尖有些凉,礼貌地俯身吻了吻我的手背,说:“Me too。”(我也是。)
他顿了顿,又补充,“我叫段景文。”
南京伊里亚特大酒店。
这是此时国内数一数二的奢华酒店,洋人和政府投资的,据说还有一点点我们郁家的股份。我出了火车站以后,那位新认识的段先生就派人把我送到这家酒店门口。当我看到他的车和司机以后,就察觉此人身份不一般,南京姓段的没几个,说不定他就是我的目标。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我当下就向他抛出橄榄枝,说:“今天承蒙段先生的照顾了,不如晚上我请你吃顿饭吧。”
他的笑容温文尔雅,说:“不胜荣幸。”
我回身往华丽的旋转式楼梯走去,心中开始盘算这个夜晚应该如何应对。——我总不至于为了杜辰徵的一句话,真的削尖了脑袋嫁入段家吧。葬送自己一生不说,还得欺骗人家纯洁少男的感情,我才没那么坏呢。现在也就是权宜之计,我且先把杜辰徵的眼线糊弄过去,等过两天我爹从国外回来了,再想办法好好收拾他……
“大小姐,看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嘛。”身侧传来一个华丽的又有些冰凉的男声,我抬头,只见杜辰徵正斜倚在楼梯口的墙壁上,悠哉地看着我。
他居然也跑来南京了。我一愣,哼了一声,说:“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盯着我。看来这段家的影响力还真不小。”
他浅浅地笑,说:“段家不但能左右南京政府,还掌握着国民经济命脉的几个行业,我怎么能不重视呢?若是金爷年轻二十岁,怕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
果然是个有野心的人啊。现在他已经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那么我们郁家,还能压着他多久呢?看着他完全透不出任何端倪的眼睛,我心里一阵没底,闪身想要绕过他,说:“段公子身家优渥,长的又好看,你以为他一定会选我?我只能答应你尽力去勾引他,但是他上不上钩,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
说完,我转身想走,他却单手撑住我面前的墙,侧身挡在我面前,低下头来看定我,说:“大小姐,我劝你,最好真的会尽力。你是跟过去不一样了,看起来聪明了许多。——但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最好不要跟我玩花样。”
看着他依旧弯弯如月却瞬间闪过一丝寒意的目光,我心中一凛,嘴上却刺回去,说:“最会玩花样的人,不就是你么?——高人面前,我又怎敢班门弄斧呢?”说着,我格开他的手往前走去,额头上却渗出浅浅的一层汗珠。
这个男人,还真是个很能给人压迫感的人啊。
伊里亚特大酒店的西餐厅。
装潢很西化,果然跟电视里那些民国片的布景差不多。地上铺着厚厚的红毯,棚顶悬着一盏华丽而巨大的水晶灯。我穿一件浅绿色的紧身旗袍,配一条颗颗大小一致的珍珠项链,显得端庄而白皙,这大概是整个餐厅里最亮眼的打扮。段景文很绅士地站起来,帮我拉开椅子,安顿我坐好,说:“郁小姐,你今晚很漂亮。”
“谢谢。”我微扬唇角,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心里却在暗自惊叹,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相似的两个人?段景文跟尹玉堂,长得实在太像了。
“……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很冒昧。请问,段先生有几位兄弟姐妹呢?”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八婆。他表情微微一顿,淡淡地笑,说:“我是家中独子。……所以家父一直催促我成家,好为段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说着,他含笑看我,眼中有几许暧昧与戏谑。
我脸微微一红,正有些局促,碰巧一个侍者来为我们倒酒,有他挡在我们中间,我才能暗自长吁一口气。细看之下,那侍者的制服却有些奇怪,袖子很短,露出长长的一截手臂来,似乎很不合身。还未来得及多想,段景文已经优雅地朝我举了举杯,说:“郁小姐在南京这几天,段某因为俗务缠身,也许不能常伴左右,不过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请你尽管开口。”
他这样可进可退,我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只说:“那就多谢段先生的好意了。”我将杯中的红酒缓缓饮尽,胸中暖暖的,像是有簇火苗燃了起来。
段景文很健谈,说了一些国外的见闻和国内的局势,目光精准并且幽默,我起先还能跟他有来有往地说几句,可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渐渐地觉得头晕,身体也变得热起来。
我心想许是感冒了,这种状态也不适合再谈下去,刚想站起来告辞,胸口却一股热气涌上来,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我左右晃了晃,险些站立不住,怀里的玉牌“砰”一声掉落到地上。
段景文急忙站起来扶住我,他的手碰触我的皮肤,引起一阵异样的灼热。心砰砰地跳着,我直觉不妙,用仅存的一丝理智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环顾四周,那个穿着不合身制服的侍者已经不见了踪影。难道……
难道那是杜辰徵派来的人?他怕我不竭尽全力地勾引段景文,索性就给我下药,好让生米煮成熟饭吗?
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女大学生,并不是懵懂无知的民国闺秀,这种把戏在电视里也看多了,没想到居然竟会着了他的道!还真是丢脸呢。我奋力甩开段景文,强自平稳着呼吸,说:“你要是想以后还能见到我,现在就不要跟着我,让我自己离开,OK?”
段景文一愣,急忙松开我,俯身为我拾起那块玉牌,目光却是重重一顿,说:“这块玉牌……是你的?”
我此时已没有力气再多说,一把将玉牌抢回到手里,独自走出了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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