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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的逃妃-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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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馆是三教九流汇集之地,消息最灵通不过,她急于知道,西楼玉所说的天晟教之事是否属实,这一路走来,她被这件事折磨的几乎夜夜不能安睡。
  云中城最大的茶馆飘香茶庄,说书先生正口沫横飞滔滔不绝:
  “列位听真,话说楚王殿下挥师西进,这一日正与西秦晋王秦真的探马相遇……”
  慕清妍无心听欧竞天的丰功伟绩,只留意与“天晟教”三字相关的交谈,谁知一连听了三日,还是没有有用讯息。
  倒是听得,欧竞天与赫连扶苏隐隐有联手之势,将秦真打压的抬不起头,西秦正德帝迫于无奈,向两国示好求和,将秦真剥夺一切兵权、爵位,削职为民,流放边陲,欧竞天与赫连扶苏同时退兵,这几日便要班师回朝了。
  退兵的动力,当然不止秦真的失势,还有西秦拱手奉上的各种利益。
  慕清妍笑了笑,笑容有些凉,有些讥诮,在利益面前,区区一个女子算得了什么?!
  天庆南蒙对西秦发兵的原因没人说得出来,但是天庆军中时常会散布出楚王一心想尽早结束战事好回庆都与王妃团聚的消息。欧竞天,你大概会选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你的王妃,“过世”吧?
  她在云中城多滞留了两日,这样便会和欧竞天的大军错开,他和她便不至于重逢。
  事实证明,多滞留两日还是有好处的,第四日,换了三家茶馆,她终于听到了关于天晟教的消息。
  段随云的名字已经传遍了九州大陆,不同于以往天晟教教主的低调内敛,这一次,他继任教主,天晟教便开始大张旗鼓扩展教务,广收教徒。仿佛一向隐蔽的势力陡然出现在阳光之下。
  然而正因如此,慕清妍心中残存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父母双亲,果真,已经不在了。
  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茶馆,回到客栈中,伸手整理行囊,不知不觉间泪水便已洇湿了手中物事。在模糊的泪眼中,似乎看见了那方微雕,看到了妙音峡一叶扁舟中相对微笑的父母……
  接下来的行程再无耽搁,穿州过府直奔东鲁。
  西秦与天庆、南蒙交界之处仍旧地处高原,秋来得早,而她一路东去,虽然仍旧是秋色渐深,但竟有种天气和暖的错觉。想必是昼夜温差不再那样明显的缘故吧。
  漫山遍野层林尽染,草叶微黄,而又夹杂着经了霜色的红艳,比之春日山花烂漫别有一番美丽。而她却无心观赏,她的心早已飞到了东鲁,飞到了双亲墓前。
  爹娘,女儿不孝,未能承欢膝下哪怕一日,也未能为二老送终,唯有在二老坟前结庐守墓,聊表不孝女儿一番孺慕之心……
  她的泪似乎没有穷尽,何况这一路行来,总有那么几声微带惋惜的叹惋不断传入耳中,时时敲击着她本已伤痕累累的心。
  这一日,已经是十一月十四,她行路有些早,马车辘辘,踏破满地霜花,路旁干枯的树枝上也结满了晶莹剔透的细小冰晶,衬着瓦蓝的天空,微薄的白云,分外美丽。
  慕清妍枯坐在马车中,闭上眼睛,泪水便又从细密的睫毛底缓缓流下。
  忽然马车一阵震颤,停下了。车外传来老车夫略带无奈的告罪声:“小相公,前面挤满了朝圣的百姓,咱们看样子还要等上半日才能过去。”
  慕清妍擦掉泪水,掀开车帘,只见前方乌压压挤满了提着篮子挎着包袱的百姓,每个人脸上都满是虔诚而严肃的表情,手中都持着一把香,极目之处,仿佛有座高台,高台上人影朦胧。
  “章大叔,麻烦你去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怎的连道路都阻塞了?”
  老车夫答应一声,跳下马车,过去询问,过了半晌回来脸上带了几分喜色:“小相公,原来是玄空圣僧路经此地,为百姓祈福,家中有疑难病人的百姓都来求圣僧赐福,便是家中无事的也来求个平安,也有来朝拜圣僧金面的,所以才聚了这么多人。”
  看着老车夫泛着潮红,带着几分雀跃和踌躇的脸,慕清妍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章大叔,你可是想替你那卧病在床的儿子去求高僧?”
  老车夫忙不迭的点头,他的儿子阿牛已经病了三年,三年来吃喝拉撒都在炕上,他和老伴儿眼瞅着唯一的儿子从一个健壮如牛的小伙子变成了一个骨瘦如柴的人干,怎么不心疼?若不是这位小相公承诺将他送到目的地便会给一笔丰厚酬劳,他也不会拼了这一把老骨头,丢下重病的儿子和孱弱的老伴儿远行。
  慕清妍脸上的笑意淡的几乎看不到,阿牛的病本来没什么,起初不过是普通的伤风发烧,只不过一来二去耽误了,便成了心疾,她已经悄悄留了药和药方,还有一些散碎银角子,调养得当的话,待老章回家阿牛便已行动如常了,三年内若小心不再伤风发热,便算痊愈了。当下她也并不说破,只是点了点头:“大叔,我们就近找个客栈,您便去吧。”
  老章满是皱纹的老脸立刻皱成了一朵菊花,激动之下连话也说不连贯了,搓了搓手道:“是,是,多谢小相公!”
  起初慕清妍赶路是每到一个城镇便换一辆马车换一个车夫,但后来又觉得不妥,万一露了财白或是所托非人便耽误了大事。因此在上一个城镇便选了这个极理想的老车夫,并且在他家中借住了两日仔细考量了人品才最终下了决心。临行之时在他家中隐秘之处藏了银两,只待到达东鲁边境便将他遣回,届时再将藏银之地告知。
  刚在小客栈歇下,老章欢欢喜喜买了香烛急匆匆去朝拜天庆乃至全九州大陆都极负盛名的圣僧玄空,慕清妍则摊开了那幅西楼玉所赠的画在白绢上的地图,盘算着还有多久才能抵达东鲁。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低浅的宣佛声。客栈中所有住客和伙计几乎已经倾巢而出去朝拜圣僧,店内只留了一个满腹牢骚的老板,因而这一声佛号虽然低浅却清晰无比传入慕清妍耳中。
  客栈院中,老板没好气的斜睨着眼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衣着光鲜的和尚,把嘴一撇:“你瞧瞧你这样子哪像个出家人?你瞅瞅你这衣料,是上好的绸缎,还来我这里化缘?”他把袖子举到年轻僧人鼻端,“你一条袖子能买我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几十套衣服了!去去去,走走走,没钱!”
  “施主,”年轻僧人面容干净微带佛光,唇边甚至还带着浅浅微笑,声音便如梵唱般飘渺而神圣,又似染了檀香般带着令人心刹那沉静安详的魔力,“小僧来此,只为见一见有缘人。”
  “得啦!哄谁啊?”老板越发没好气起来,“你大概是听说玄空圣僧来了,借着圣僧的名头来偷盗吧?还真没看出来,你穿得这么人模狗样的,有这样一副好相貌,还这样不学好……”
  年轻僧人低宣了一声佛号,低垂了眼眸,眼观鼻鼻观心。
  “我这店里只还剩了一位客人,你若偷窃……”店主人仍旧喋喋不休。
  慕清妍缓缓驱动小车来到门边,轻轻说道:“这位大师,可是来找我的?”阳光打在她脸上,半明半昧间,满是明暗不定的伤怀。
  而那年轻僧人站在一地柔和的日光中,周身仿佛也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恍若站在云端的神祇,悲悯的俯瞰苍生,叫人只敢仰视,只愿膜拜。
  不知何时,那市侩的店主人已经深深拜伏下去。
  “圣僧请进。”慕清妍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那年轻僧人微微打了个问讯,含笑缓缓步入。
  慕清妍请那客栈主人送了小火炉以及新汲的井水进来,便关闭了门扉。
  一张小桌,对面坐着微微阖目的僧人,他衣袂翩跹,仿佛随时都会化风而去。他眉目疏朗俊逸,明明只有二十余岁年纪,却好像已经履足红尘千余年,温和润泽的脸上满是普度众生的悲悯。只是端然一坐,却令人不由自主想到广袤的山川,浩瀚的大海,广博深远的天空……真正的神人之姿。
  慕清妍也觉得心境平和宁谧。她将紫砂水壶放在炉子上,便从身边取出茶饼,在茶钵里细细碾碎,用茶匙将茶末倾入已经沸腾的水壶中,看茶末在如鱼眼的水泡间翻腾,又再倾入一匙茶末……
  如此八次,她终于提起茶壶高高举起,宽大的衣袖中微微露出瘦弱纤细的一节手腕,忽略了上面的伤疤,便觉如玉琢磨。一道水箭泻入茶杯,氤氲的热气中,茶杯中出现了一朵圣洁的莲花,紧跟着又是一朵……
  九朵莲花彼此相连,大莲花花瓣上也有隐约的小莲花,背景上仿佛有佛光。佛前莲花。
  慕清妍放下茶壶,双手捧起茶杯,轻轻放在年轻僧人面前,浅浅开口:“请玄空大师品评。”
  被认出身份,玄空大师并无一丝诧异,端起茶杯凑在唇边,细细嗅那茶香,然后才浅浅抿了一口,然后微闭二目,认真品味。
  “好茶,”半晌,玄空大师发出恍若叹息的一声,“只是执念太盛。”
  慕清妍微微一愣,随即微微俯首:“愿大师有以教我。”
  “施主,”玄空大师并未睁开眼睛,只是余韵悠长地道,“假作真时真亦假。世人皆以为‘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殊不知,眼见的也未必是事实的真相,为人处世但问本心,才不至于一叶蔽目。”
  慕清妍目光冷了冷:“大师,我不懂。”这位高僧,分明意有所指。
  玄空大师伸指一指地上水桶:“这是什么?”
  “井水。”慕清妍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实回答。
  玄空大师浅淡一笑:“天下之水,分泉水、井水、江水、河水、湖水、海水,还有雪霜露冰雾,味道不同,表象各异,但究其本源,施主可知?”
  慕清妍垂眸思索片刻:“水。”
  “不错,”玄空大师微微颔首,“其本源皆是水。水受日光曝晒,化而为气,气轻而上浮,是而为云,为霞,为霓,为虹。云聚而重,乃至化而为雨,杂以雷霆,若天寒则为霜为雪,云薄而为露。水性至柔而经冬成冰。水,地涌而出为泉,细流为溪,汇溪成河,汇河成江,汇江成海,若无涓涓细流何来滔滔大海?然而海上巨浪滔天,不知吞噬了多少生命,当此之时,谁还能想到这横无际涯的海与那潺湲的溪是同一本源?”
  慕清妍听着,若有所思。
  玄空大师继续说道:“溪水清浅,一眼可见水底。然而海呢?”他微带了一丝感慨,略停了停,抬手将手中的茶饮尽,“人之一生时时事事离不开水,而因水而亡者,又不知凡几。”他余音悠长,蕴了无限悲悯,又低低宣了一声佛号。
  “大师言下之意,是小女子没有识人之明?”慕清妍抬起头,眸光清澈如泉,静若止水。
  玄空大师笑而不答,却问道:“何谓执念?”
  慕清妍反问道:“大师醉心佛学,抛家舍业,难道不也是一种执念么?”
  “此言差矣,”玄空大师微笑,“出家人以天下为家。况且,佛祖弟子出家并非泯灭人伦,岂不闻《佛说父母恩重经》?”
  慕清妍仔细思索,似乎佛家是有这么一本经文,只是她素来对佛道两家的经书都不大留心,所以也记不清了。
  “所谓执念,无所谓对错。执着于本心,历经风雨艰难险阻而不改变,是执念,甘之如饴;执着于得不到的人或物,自我禁锢,亦是执念,而冷暖自知。”玄空大师缓缓说道,他目光平和宁定,仿佛有他的地方便是花木深深的禅房。
  “大师似乎意有所指。”慕清妍越发觉得与这位大师并非偶遇,所谓“有缘人”不过是个托词罢了。
  玄空大师一笑,如镜中花水中月,美丽而空灵,明明就在那里,却难以企及,“贫僧是出家人,履足红尘不是为了干涉红尘,只为给这红尘送来一点佛光,惟愿天下皆得大自在。”
  慕清妍叹了口气:“只可惜,大师说了这么多,小女子还是不懂。”
  “不,”玄空大师声音低缓而悠扬,“施主都已明白。人生于天地,才有眼耳鼻舌身意六欲,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才有道德伦常;一旦身死,堕入轮回,世间只余一具枯骨,一切皆空,百年之后归于尘土,于脚下大地有何分别?见与不见都是一样。施主身怀济世之术,而无济世之心,着实可惜可叹……”他缓缓站起身来,合什为礼,“贫僧言尽于此,施主保重。”说罢,飘然而去,那脚下放佛有一朵祥云冉冉。
  慕清妍并未相送,手里捧着已经凉了的茶,呆呆出神。难道不该回去守墓么?诚然,父母已然无知无觉,可是……
  所谓守墓,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安的自己的心罢了!为的……竟是,自己。
  她微微苦笑。
  原来关山难渡,千里跋涉,为的只是自己!
  她忽然想起前朝一位著名的诗人,也是名噪一时的名臣,他竟在丁忧期间与妻子同房,并生下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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