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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旧梦-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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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系或是被什么绊住,或者他们根本就意不在谒阳,他们是要从京城维文港口登陆,打京城一个措手不及。”
  苏井不解,“不过换种方式,如何便是天马行空?”
  “北系从维文港口登陆,或是要从其周遭附属小国借道,或是要依靠南系力量,假使盛天同刘庆安有什么协议,这点也是可能的。无论哪一条路,都要比直接攻打谒阳更耗费许多资源,而北系并不富庶,再者这样做风险更大,自上次倭国来犯后,京系就加强了港口治理,并且北系许多人怕水,乘船而来杀伐,并不一定可以取得胜利。”
  “……且再观察几日罢。”苏井听罢也沉思起来,良久才回一句,“即便这是真的,如今缺乏根据,连三叔都不能说服,更毋须提顾如玉。”
  “嗯。”
  苏井似叹非叹说一句:“和平都是假象啊。”
  钟离翡将筷子掷到一边,“人心不足。”
  “其实我大约知道刘庆安为什么来打顾如玉,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却要护着顾如玉。”苏井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倦,他似乎突然被某样事实打得痛不欲生。
  他讲:“我在英伦的时候,听说过一个故事。有一位白人女孩,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好,有两个男孩同时都在追求她,一个黑人男孩,一个白人男孩。按理说,她会选择后者,毕竟与前者在一起,相对来说,会艰难许多。”
  “白人女孩却选了黑人男孩,他们度过了一段很愉快的时光,之后白人女孩的父亲阻挠他们两个结婚,她的父亲有权势,极轻松地便将黑人男孩驱逐了。黑人男孩在艰难的环境里挣扎痛苦,为了回到他的女孩身边,他咬牙历尽艰辛,终于回到故土。”
  “这时白人女孩却已经去世。原来他离开之后,这女孩苦于相思,没多久就得了病,弥留之际,二人也没能再相见。而白人男孩已经长大,也变得很有权势,他因为白人女孩的死,怨恨上了黑人男孩。他并不知道是因为白人女孩的父亲黑人男孩才离开,他以为黑人男孩辜负了白人女孩。”
  “为了报复,他设计陷害了黑人男孩,黑人男孩于是因他的报复而死。他报复完黑人男孩,本该是了结夙愿,却只觉得生而无趣,最后他自杀了。一生,从未得到,却全部失去。”
  他说完,轻轻笑了笑,他歪着头问:“小七,你觉得值吗?”
  钟离翡想了想,端正地答:“无所谓值与不值,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我却觉得不值。当年刘庆安与顾如玉都喜欢我母亲苏清,我母亲选了顾如玉,刘庆安情场失意,就远走北方。他以为顾如玉从此便同我母亲在一起长长久久,恩恩爱爱,他大约从不知道,我外公苏循觉得顾如玉小小平民,配不上我母亲,后来背着我母亲,构陷顾如玉一家,顾如玉三兄弟死里逃生,来到靖川,幼弟尚小,二弟性子又太温润,在异地,三人生存艰难,他不得已,投靠了当时的大军阀柳骏……”说到这儿苏井看了一眼钟离翡,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眼睛里的光幽亮亮的,甚至有一点耍啊ケ┡笆壬保プ隽诵矶嗌颂旌淼氖拢沼谠芄皇盗厝ィ铀模粗皇俏夷盖琢⒘耸嗄甑姆啬埂!�
  “那时我十五岁,我同情他,却不能原谅他,母亲的身子,多是相思积郁而拖垮的,刚好,”他笑,“我这位父亲啊,他也不原谅我,他觉得,若是没有我,我母亲也不会死。”
  钟离翡担忧地看着他,一声“先生”柔情似水,其中安抚意味自不消提。
  苏井突然拍桌而起,他声调猛地拔高,“我母亲的死,无论是因为谁,总归是咱们自己家的事,他刘庆安,一个离了京城几十年的人,一个跟我母亲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人,他凭什么!凭什么就打着为我母亲出气的名号,要来除掉我母亲爱的人!他凭什么,凭什么因为一己之私,就叫千千万万个母亲,失掉她们所爱的人!”
  钟离翡忽地起身,紧紧拥住他,叹息一样的话语从唇齿间逸出,“人心不平。”略仰头,他的眼睛对上苏井的眼睛,“先生从前,不是看得最清楚吗?”
  “不值,真不值。”苏井哂笑,声音低下去,“为了一个早化为了一抔黄土的女人,他们却拿无辜的人作奠,难道这样……我母亲就会安息了吗?难道这样……苏清就很好过了吗?”
  他将脸贴上钟离翡的脸,眼里没有泪水,却叫人觉得悲伤无边无际,“小七,我替我母亲不值得啊……‘人心不平’,呵,这样的两个男人,打着爱她的旗号,却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懑之气,一个滥杀无辜,一个挑起内乱,心里怕是,早将苏清的模样都忘记了吧……”
  “我不是要替顾如玉还债,我是怕——怕他们两败俱伤,到最后苦的还是百姓……我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多博爱,只是我想,也许我母亲会伤心。”
  “外公说她生前善良可爱,我想她一定不想这样的……”
  钟离翡便握住他的手,同样告诉他:“我在这儿,你不用怕。”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人心不足,人心不平。
  世上万般悲剧,说来也不过是因这八字而起。
  苏井已经平静下来,他说:“钟离家的事,是他对不起你。”
  钟离翡不打算让他再说别的,立刻就开口:“你不用还我什么,你不欠我什么。当日没人要求我做什么,就连生死关头,我大姐也不过叫我活下去,我如今还活着,就不算辜负他们。”
  钟离翡越是这样说,苏井越是愧疚,这愧疚攒上心头,只化为一股更浓重的爱意,在他四肢百骸游荡,浇出所有热烈,“小七,我只能应一句话,若有一天必须在你同顾如玉间选择,我必选你。”
  钟离翡蓦然一笑,仿佛寒涧雪莲盛放,开出一抹倾世韶光,“如此足矣。”他道,亦是叹。
  宅子外忽而传来马长嘶鸣的声音,苏井牵了钟离翡的手走出去,就见苏景厉骑一匹白马候在门外,无悲无喜的眸子,在看到钟离翡时闪过一丝温柔。
  苏井自是看见他神态变化,于是开口便是僵硬口气,“二哥有何贵干?”
  苏景厉轻咳一声,调整了状态,问道:“苏井,你的生意交给了谁?”
  苏井以为他是要夺权,懒得理他,又转念一想,苏景厉不会因为这么无聊的事专门来谒阳一趟,于是皱眉反问:“怎么了?”
  苏景厉再问:“你可还记得大伯母的姓氏?”
  “大舅母姓柳……”苏井神色一滞,钟离翡已替他说出下文,“靖川柳骏。”
  “大伯母正是柳骏唯一的女儿,柳骏知道自己树敌颇多,怕她出事,并不曾养她在身边,所以并没有几个人知晓。”
  苏井倒吸一口凉气,担忧地问:“外公可还好?”
  苏景厉点点头,又摇摇头,“身体仍佳,却已然崩溃边缘了。”说罢他调转马头,“看在小七的面子上,我来知会你一声,苏家已非昨日苏家,你且早做准备罢。”
  话音落地,苏景厉也已远去。
  苏井苦笑,“看不惯你的雪中送炭,对你好的却暗地里捅刀。”
  “不过情非得已,”钟离翡垂下头,语气不明,“若是太平年间,谁不愿做个人人喜欢的大好人。”
  “要变天了吧?”
  “《三国》里讲‘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三系分立统治,各自统治之法又全不相同,北系沿袭老一派传统,南系学西洋的资本主义,京系用的却是新改革制度,本来是好的,却并不完善。天下大势所趋,必定有这么一场战争,”他抬头看向苏井,“先生,‘不破不立’,也许这事情是因你母亲而起,但归根究底,却是因为这世道应变。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陪你,然而却不用太过多虑自责,这样的事情,不落到你身上,也会落到别人身上。”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古人这话说得真好,”苏井微微一笑,“先前倒真是我着相了。人嘛,生来就是为了求死,挣扎奋斗一辈子,抢得头破血流,争得血肉淋漓,不就是为了求个‘好死’吗?所谓随波逐流,我顺其自然便是了。”
  “有求大义者,也必有求小利者,好坏不过是立场不同。若是你大舅母柳氏没有忠节孝义,也教不出如有那般直率正义的性格的景明,却也正是因为她忠节孝义,所以承蒙父恩,必得报之。至于结果,又是另一回事了。”
  苏井听完,沉默一会儿,忽而冲钟离翡挑眉一笑,“小鬼,怎么现在居然成你开导我了?”
  钟离翡一板一眼,“先生常年困于风月,满肚子愁肠绵绪无处可诉,自然积郁,易感春秋无常。我不过作旁观者点拨一二。”
  “还敢调笑先生困于风月,”苏井舔他耳垂,在他耳边低笑一声,“今儿先生就叫你知道什么叫风月怡情。”
  “……为老不尊。”钟离翡一张脸顷刻红透。
  “‘为老不尊’可不是这个用法,”苏井眯着眼沿着钟离翡的下巴细细向下吻去,“不过,我只‘不尊’你一个。”
  “……”
  随后自是金风玉露,风月旖旎。
  这厢是巫山云雨,如雾里梦中,而京城之地,也有被翻红浪,情人呢语。
  一场情事过后,苏宴孤软倒在盛修怀里。漂亮的脸上犹然带着情潮余韵,好不娇羞。
  “我们的事,你做好了吗?”盛修声音温柔,面带笑意,却没有笑到眼底。
  苏宴孤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她害羞地点点头,分明是京城女子,话语却带着吴侬软语的悦耳,“快成功了。”
  “辛苦你了。”盛修在她面上落下淡淡一个吻,似乎是无比怜惜,眸光却在某一瞬间划过一丝阴狠。
  无奈!
  太无奈。
  自己已经开始……无所不用其极了吧?
  呵、呵呵……
  他在心头苦笑。
  然而一切,从开始就注定了的。他有野心,所以必定要承担这份野心给他带来的结果。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上位者,是要将一些东西放弃掉的。
  天真、友谊,还有……爱情。
  他微微一笑,尽显儒士风度,恍如最温柔的情人,他在苏宴孤耳边轻喃:“你也累了,睡一会儿吧,到晚饭时候我会叫你。”
  苏宴孤点点头,目视盛修着衣下床,直到他的背影在自己视线中消失,终于幸福而满足地闭上眼睛。
  出了碧水阁,邻间就是沉月阁。这两间雅阁本不是这名字。后来盛修方决定改名字,顾如风就说了八个字,“碧水失漪,月将西沉”。
  从此一碧水,一沉月,一槌定音。
  现在想来,顾如风似乎早就预料到彼此的结局。
  不过云消雾散,来归来处,去归去处罢了。
  可笑。
  可笑自己现在才看清,可笑自己看清之时,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更可笑自己若想继续这样,便必须将顾如风当做弃子。
  他分明就以这样的词句表达了他的百折不屈。表达了他两人的终归陌路。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看谁更心狠一些了。
  盛修双手紧握成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深呼吸一口气,最终恢复常态。
  从此,再无亲密偎依,只剩生死之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来到谒阳第七日,苏井才拉着钟离翡,第二次去了顾如风所驻的军营。
  正赶上孙墨与曲怜儿在辞行。
  “你们这就走了?”
  “顾三爷说此地近期不会有战,我既想寻得转线生机,已不能在此处。”孙墨已将那天他二人说的话放在心上,听顾如风分析一番,便决定了离开此处。
  “也好。”苏井虽是淡然而道,却又火急火燎地勾过孙墨的脖子,“我跟你商量个事儿。”随后两个人嘀嘀咕咕一路走远,剩钟离翡与曲怜儿站在原处。
  “这些日子愈发孩子气了。”钟离翡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有点无奈地感叹道。
  “他的心结解开了,自然返璞归真。”曲怜儿看向钟离翡,“你的心结何时也能解开呢?”
  钟离翡低了低头,“死局。解不开。”
  他仰头看天空,绚烂的阳光漫进他的眼睛,刺得他几乎头晕目眩,“想解开,”他稍捂了捂眼睛,轻笑一声,“惟有我死。”
  曲怜儿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虽然两人自小相识,然而论起交情,却还没有孙墨与钟离翡的交情高。朋友也有朋友的位置,曲怜儿自知已经言尽于此。
  当事人已经看清,却主动选了一条看不清的路。
  谁还能劝得了他呢?
  蝉鸣已经退去,偶时来得几星儿零碎的风。
  夏日已经过去,秋天也许就要到来。
  苏井与孙墨已经回来了,两人似乎达成什么协议,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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