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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回来的一只小板凳,他说,我做的,我学会木匠了。
这个消息让一家人很是惊喜了一阵子,母亲说,想不到你姑夫真肯帮忙啊,也是该着,你老爷爷就是木匠,这下后继有人了。父亲说,当不成老师,也只好先学门手艺了,将来去木工组干,总比值班民兵好。秋月说,值班民兵好不好也甭想再当了,金大良死了。秋菊说,还是学木匠好,谁死了也不怕。母亲说,是啊,常言说,靠人靠倒了,指望谁也不如指望自个儿。
李三定听着,开始和大家一起吃晚饭。他心里那点莫名的惭愧,勉强让他做到了一言不发。大家继续议论着,说金大良的死太不值了,为个二宝。二宝怎么样,人家为她死了,她现在又跟几个知青打得火热了。她那样的人,天生就是让男人为她打架的,剩了一个米小刚,没人打了,她又整天往知青点跑了,知青才来几天啊。不过人家知青可不是金大良,她一个土生土长的人,人家会看上她?
李三定明白这些话也有些给他听的意思,因此饭一吃完就站起身来,迫不急待地走出去了。母亲在他的身后嚷,去哪儿啊,还有话问你呢!父亲也嚷,出去先找队长报个到吧!听不到应答,父亲说,还是一棍子压不出个屁来,没出息的东西!
李三定走在街上,只是走,却并不知要往哪里去。他的思绪又重新回到了与金大良在一起的夜晚,理发,打架,喝酒,看电影,闹新媳妇……他想,可惜大良到死也没娶上自个儿的媳妇呢。
一条街又一条街的,凡与金大良走过的地方,李三定不知不觉地都走遍了。
在那几个新媳妇的家门口,他甚至听到了金大良的逗闹和众人一阵一阵的笑声。他站在那些门口,等待着金大良闹罢了走出来,待安静了,仍不见金大良的人影,才继续往前走。
在金大良家门口,李三定也站了一会儿,他很想进去见见金大良的父母,见到他们离得金大良就会更近了,可他又生怕他们说出责怪金大良的话来。父母们总是这样,有一套话备着,是专说给外人听的,特别是大队干部,这一套就更有经验了。李三定站在门口,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但终于由于害怕,将眼泪抹掉就离开了。
李三定也经过了理发铺,理发铺里仍坐了一圈黑颜色的男人,中间是红白两色的马玉花。马玉花一手拿了梳子,一手拿了推子,身子时而地弯下,时而地斜起,老远地仍是那么好看。李三定想起那天晚上金大良从这里出来,回家喝得烂醉的情景,他想,金大良那样的还不敢反抗米囤固,何况一个马玉花呢。他又想,金大良即便不摔死,有一天也要被气死呢。
旁边米小刚家的大门仍关得紧紧的,李三定上前推了推,这一回不是虚掩的,像是从里面插死了。他在米小刚家门前同样站了一会儿,心想要是米小刚这时从家里走出来,他就跟他拼一死战,他身上有许多米小刚没有的本领,如今他还学会了木匠,而米小刚不过是个还没学会穿内裤的家伙!他还想要是米囤固这时从家里走出来,他也敢用脑袋撞他个大跟斗,米囤固一定还搞不清李三定是哪一个,即便搞得清他也会装作搞不清,李三定的老子他都不看在眼里,何况是他李三定呢。但愈是这样他就愈有跟他一拼的必要,他要把那天晚上金大良想做而不敢做的替他做出来!
结果,米小刚没有出现,米囤固也没有出现。更沮丧的,是李三定刚刚离开,就已经觉出自个儿与他们相拼的勇气在慢慢地减弱,走出那条街时,他甚至都害怕再碰上米家父子了。他为自个儿深深地惭愧着,但勇气就像一只突然出现又突然跑掉的野狗,想找回来几乎是不可能了。李三定就这样沮丧着走啊走的,当感觉眼前忽然开阔起来时,发现原来是大队部到了,那开阔的地带,正是大队部前演电影的场地呢。
第七章 39金大良之死(3)
场地上有几个年轻男女的身影,他们沿了场地的边缘慢慢地走着,就像是城市人散步的样子。楼前的灯光远远地映照着他们,身影陌生,声音也是陌生的普通话。李三定便明白,这定是刚从城市下来的知青了。未曾谋面,他先就有了种过来人的感觉了,虽说比他们早到了一个冬天,但这一冬的经历,他们怕是一辈子也难体验到呢。
他们像是正在谈着哪部电影,其中一个女声,普通话有些特别,把平原游击队的“平原游”都说成了三声,就像是学了说的。再听,声音也有些熟悉,低哑的,无拘无束的。定睛去看,两根笊篱把儿似的小辫子,走路昂首挺胸的样子。天啊,原来是二宝呢!李三定惊讶着,还真是的,这个曾挽过他的胳膊的人,这个不叫爹娘想叫爸妈的人,这个曾喜欢阶级斗争的积极分子米小刚的人,现在,又跟知青在一起说起普通话来了,真是紧追潮流,真是永不落伍啊。
李三定抬头去看那广播室,见广播室的灯亮着,倚窗站的却是个粗短身材、短头发的女孩子。李三定猜是二宝已不在广播室了,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沉了一下。转身要走时,忽听得知青那边二宝的声音叫道,是三定吧,你等一等!
二宝撇下知青们一个人跑过来了。她跑得气喘吁吁的,来到跟前,一把就将李三定的手抓住了,她说,你怎么才回来啊?
李三定任她抓着,听她一下子改回的李家营的口音,从前的感觉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二宝问,金大良的事你可听说了?
李三定点了点头。
二宝说,有一句话我一直憋在心里,除了你,没一个人可以说,可是你又总不回来。
李三定试图将手抽出来,却被二宝紧紧地攥了不松手。。
二宝说,我知道,这事全村的人都在骂我,可真的不能怪我,我一直在劝阻他们。
李三定说,你要说的,就是这话吗?
二宝说,况且我为这也付出了代价,广播员不能当了,公社要我去他们也不准,今后我死都要死在李家营了。
李三定说,你……
二宝说,你别急,我这就要说那句话了,除了你,我真的没一个人可以说,我……你知道吗?后来我才知道,事出了以后我才知道,我喜欢的不是米小刚,而是金大良。
李三定吃惊地望着二宝。
二宝说,金大良死了以后,我一直在想他,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可对米小刚,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李三定说,可金大良要是不死呢?
二宝说,不知道,三定你别问我这个,过去的事我不想提了,我只知道现在金大良死了,也只知道我在想念他!
二宝的声音有些抽噎,她的一只手伸进口袋里,像是在掏手绢。
李三定趁机将手离开了她的另一只手。他往知青那边望了望,听到他们正在小声哼唱一首外国歌曲。
二宝用手绢擦擦眼睛,也往那边望着。她的眼睛忽然亮起来,提高了嗓门说,《红莓花儿开》,他们唱的是《红莓花儿开》。知道吗,他们是新来的知青!
李三定望着二宝,还是不由地问道,你不想理米小刚,不是因为他们吧?
二宝被问得一怔,一下子拉了脸道,你说的这叫屁话,就算因为他们又怎么样,他们懂得多,见识广,说话好听,就是比村里的土包子好上百倍!
李三定苦笑笑,说,我不过是想知道你是喜欢金大良还是喜欢知青。
二宝说,我都喜欢,金大良和知青我都喜欢,你管得着吗?李三定,我真是后悔把那句话跟你说了,还以为你是个明白的,原来跟村里人一个德性!你懂什么,我二宝经历过的,你李三定还赶不上个小指头呢!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往后少跟村里人打交道,村里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二宝就撇下李三定,不管不顾地跑到知青那边去了。
李三定转身往回去的路上走。他听到《红莓花儿开》继续哼唱着,仿佛二宝也加入进去了。但他还是感到了些许安慰,二宝至少是不喜欢米小刚的,这就比什么都好。他想也许他对二宝是误解了,她的那句话的确是真的,跟知青们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排遣她心里的郁闷。可是这一切,伴了《红莓花儿开》的哼唱,他已经没有深究的兴趣了。至于她说的经历过的,他觉得,反过来他李三定也可以说,二宝还赶不上他的一个小指头呢。
第七章 40惊喜(1)
为了让李三定进木工组,父亲将家里仅有的百十来块钱都买了工具了,锯子、刨子,凿子、斧子,尺子、墨斗……凡是一个木匠用到的,几乎全买来了。这堆东西放在李三定的东屋里,李三定睡在床上都能看到,他真是又惊又喜,想不到,父亲为这事还真舍得呢!
李三定曾试图向父亲表示感激,但几次召面父亲都是冷脸子,他也就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李三定知道父亲的毛病,为儿子做得愈多,脸子就愈难看,但这些工具已足以让他不在意父亲的脸子了。还有姐姐们的脸子,她们已多次问过父亲这堆东西的价钱,父亲总是吱吱唔唔的,她们的脸子就比父亲还要难看了。但这也算不了什么,只要有了工具,他就可以做木匠活儿了,木匠活儿一做起来,脸子不脸子的他就都可以忘掉了。还是母亲,脸子非但不难看,还帮他从仓房里找出了几根木料,说这是给姐姐们做嫁妆用的,看能给她们做点什么吧。
这一天吃过早饭,李三定正拉开了架式要把木料锯开呢,两个姐姐忽然从屋里冲出来了,推开李三定,抬了木料就往仓房搬。
几根木料又全让她们搬进仓房里了,丝毫地没商量。
她们说,钱管不了,木料可是早说好给她们的,谁也不能动!
父亲和母亲听见也出来了,父亲一言不发,母亲好说歹说的,她们只是不听。她们还一脸吃惊的表情,说,你们怎么就敢相信他,不怕都做成小板凳啊?
母亲说,你姑夫都说了,三定是个天生的木匠。
秋月冷笑道,是他自个儿说的吧?
母亲转脸问三定,是不是你姑夫说的?
三定说,是他说的。
母亲又问,三屉桌、立柜、坐柜都做过了?
三定说,都做过了。
母亲说,你姑夫可满意?
三定说,满意。
母亲看看秋月和秋菊,说,听见了?三定是不说谎的,我信他。
秋月还是坚决地说,不行。
秋菊也坚决地说,不行。
这时父亲开口道,这样吧,你们提提条件,看怎样才行?
秋月说,怎样都不行,他做就不行。
秋菊说,除非他进了木工组。
秋月踢了秋菊一脚,说,除非他做给我们看看。
秋菊急忙说,对,除非他做给我们看看。
母亲说,尽说废话,没东西他怎么做?
母亲和父亲看看三定,秋月、秋菊也看看三定,仿佛做不做就等他一个说法了。
三定竟真的开口说道,我做。
母亲说,你拿什么做呢?
三定说,到木工组去做。
父亲说,木工组我早去问过了,你这样的人家不要,除非是干过二三年的。
母亲说,你也是,人家不要你老早地买工具干什么?
父亲说,不买那二三年从天上掉下来啊?
秋月、秋菊一听就更委屈了,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花一笔钱,我们这些年花什么钱了?
父亲、母亲正不知如何应答两姐妹,三定忽然说道,我去,给他们白做还不行吗?
三定收拾起工具就要走。
父亲说,慢着,你懂什么,就是白做也得先跟人家打个招呼,你去,人家认识你是老几?
父亲进屋戴了条围巾出来,见一家人仍怔在院儿里,也不言声,自个儿先走在了前头。
三定扛了工具紧随其后。
姐妹俩和母亲犹豫片刻,终于也跟了上去。
这一家人,还从没有这样集体地在街上走过,今天,为了要看三定的手艺,仿佛什么也顾不得了,前前后后五个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浩浩荡荡了。最怕人注意的李三定,这时也让一腔热情支撑着,毫不在意街上人们惊奇的眼神。父亲的那条围巾,深驼色,一头搭在胸前,一头搭在背后,风一吹,背后的一头就飘起来,仿佛这个队伍的一面旗帜。平时,李三定最不喜欢这条围巾了,他觉得这围巾把父亲打扮得更笨拙、可笑了;母亲和姐妹俩也不喜欢,她们是觉得没有什么比用围墙来形容围巾更合适了,因为一戴上它,街上跟父亲打招呼的人立刻就减少了,真正的劳动农民,出门是不大围围巾的,就是围,也不是这么个围法。可是现在,他们对这围巾,仿佛也不去在意了,仿佛还心甘情愿地要跟在这围巾后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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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40惊喜(2)
木工组在东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