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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向仰天啸敬酒：
“仰总，我到现在还是单身，婚姻大事就委托您啦！美尔斯旺公司大，美女多，帮我介绍一下嘛！”
仰天啸问：“在座的还有谁没结婚？”
于无捂着一只眼睛举手。
叶得矩盯着季良典：“你呢？”
季良典故做神秘：“保密。”
李继承转向于无：“咱们两个老大难干一杯，我可是连女朋友都没有，你至少还有女朋友吧？”
“我也没有。”于无老老实实做答，“争取快点结婚，以后性生活不用自理。”
李继承大笑，二人干杯。从头到尾没有怎么讲话的老张，此时却突然指着窗外说：“看，失火了！”众人往窗外望，果然远处火光冲天。李继承嘴快，嘟囔一句：“像是治安队方向……”见叶得矩和季良典都不出声，他急忙也闭紧了嘴巴。
尽管三个人装做若无其事，还是能看出他们巴不得去现场瞧瞧发生了什么，后半程用餐速度明显加快。仰天啸看出端倪，示意于无去前台埋单。于无假装眼神不济，而且他确实感到眼睛里面不舒服，坐着没动。仰天啸只好把服务员叫来算帐，与叶得矩互相推让一番，付钱走人。
叶、季、李三人都住在市区内，所以与仰总等分手道别。临行季良典还特意嘱咐：于先生的宿舍已经安排好，和阿应住在一起，三室一厅，只有他们两人，各睡一间，被褥床铺都是新的，放心取用。于无连忙道谢，借着汽车的倒视镜照照眼睛，发现布满血丝，感觉得到有异物，可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不敢用手去揉，只能低着头微闭双目，紧紧跟随。
仰总带众人上路，由阿应开车，往机械厂的厂区去。于无估算了一下距离，有十多公里，四周一片黑暗，显然又到了郊区。车子停到厂里，几个人又步行出来到宿舍，路上仰总向于无介绍周围地形，背后是公道山，前面是贵人河，旁有鱼塘和农田，隔河相望的是发村。天色已晚，于无完全看不清楚，几天之后才大致熟悉周围地形。
（如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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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阿应进了宿舍，两人各自洗漱，分别睡下。这是那种老式楼房，房间与房间之间，有墙相隔，但墙不到顶，互相是通的。半夜时于无惊醒，听见蚊虫振翅的声音，呼扇呼扇有如巨物经过，忙拉开灯看，见墙上趴着一只特大号蚊蛉，展似风筝，骇了一跳，不由自主揉眼，却有亮晶晶的小碎片从眼角滑出，眼泪哗的一下，流了满手。捏捏那些小碎片，硬硬的有些砺手，想来是车窗玻璃。眼泪流出之后，感觉舒服了很多，也不再担心什么，倒头睡去，一觉天明。
早餐在食堂，托管组的人单做单吃，不与机械厂员工合伙。仰天啸想起昨晚于无没有主动埋单的事，问他：“来的时候没有带钱吗？”他的意思是有否在美尔斯旺预借出差旅费，于无答：没有。
仰天啸说：“真没工作经验。出差不借款，用私人的钱往里面垫，将来不给你报销怎么办？”想了一想说，“这样，你找叶得矩，向机械厂借一点钱周转，这几天总公司就要汇款过来，钱到之后先还给厂里。”然后拿出昨晚用餐的发票，要于无填单报销，算是分公司的应酬费用。又叮嘱一番，要他负责和总公司方小姐联系，催他们快些汇款。已经答应好的事情，却总是拖拖拉拉。言谈中，对方小姐颇有些不信任。
于无新到，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完全按照仰总指示办。叶得矩全无意见，见单放行。于无找到财务科，拿到钱，又去行政科要了人事档案，回到办公室，再向仰总汇报工作时，伸出手去指点放在桌面的文件资料。仰天啸注意到他的前臂及手腕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红肿斑点，有些已经挠破，汇聚着赤黄的体液。
“宿舍蚊子多吗？”问一声。
于无随口应道：“是”。仰总立即打电话给季良典，让他买来蚊香和蛇胆液送给于无。用过药后，红肿却数日不褪，并且越聚越密，于无发觉，那其实是皮肤过敏生出的疙瘩，而非蚊虫叮咬，但仍然对仰总心怀感激。只是人皆有两面。这样一位关心照顾他人的领导，未必就不是一个利欲熏心、排斥异己时不择手段的人。
“如果严重，可以去医务室去看一下。”
阿应告诉于无。厂区内竟然还有医务室，很出乎于无的意外。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工厂里面见到过卫生机构了。企业办社会的习惯不是已经得到纠正了么？这家工厂有很多东西似乎还停留在解放初期。由于紧邻农田和鱼塘，午休和下班之后，一部分工人会戴上草帽，拿着农具，到自己开垦的小块土地下地摘菜，农工一体。
这一切对于无来说是非常有趣的，常常会勾起他的儿时记忆。 。 想看书来
11 阿悭伯
11 阿悭伯
接下来几天，于无要求自己按照仰总的要求尽快进入工作状态，准备开始新的生活。
他和总公司的方小姐通了电话。“我是总公司的方总。”听她这么自己称呼自己于无只有无奈地笑。几天不见，公司里全成了总，肿成一片。至于于无提到汇款的事，她一再强调需要有人去办手续，因为分公司已经成立，总公司的人不可以代他们办理。仰天啸听后说：那是一个傻瓜，人人都讨厌她。只听凌总的，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凌总不在的时候，看她怎么办？
这之中他见过了机械厂的其他几位主要领导，其中党委书记叶开源据说是厂长叶得矩的本家亲戚，一个非常和善的老头儿，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于无去他办公室，老先生正在里面看报，办公桌上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幅书法：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落款：开源题。见于无进去，连忙招呼落座。于无见墙角玻璃柜里放着一摞旧报纸，上面皆有毛笔字的墨迹，想来这老先生爱练书法，于是从这儿跟他聊开去。叶书记颇为健谈，跟于无讲起公道山贵人河的由来：世间公道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说到高兴处，拿出一张白纸来，上面有他自己创作并题写的一首诗。于无看了，直说好，其实没看大明白。老叶向他讲解，其实是一首藏头诗，前面四个字，正是“美尔斯旺”。于无再看一遍，还是说好。看来公司在这些人当中，还是颇受欢迎的。
午餐过后，仰总几个人回宿舍休息，于无打算去办公室加班。一则清静，二则想抓紧时间熟悉企业的情况。挨着鱼塘边上的路回厂的时候，自行车响着铃从旁擦身而过，见李继承一手扶着车把，一手端着饭盆，在人丛中穿出，回过头叫他：“去厂里？一起走！”
于无紧跑几步，跃身上了后座，帮李继承拿过饭盆，问：“怎么没骑摩托，用自己的动力？”
李继承笑，边骑边说：“省油哉。借别人的。”
他倒是和群众打成一片。于无想了想，问他：“季主任以前还是公安人员啊？”
李继承满脸不悦：“哼，假警察而已。我还说我是中纪委的呢，有用吗？前段时间厂里发生盗窃案，音响影碟机等物品被盗，他说他有关系，叫来人，案子没破，付了五千元法律咨询费，现在还不是没有找到？！”
说话间到厂门口，于无看见“出入下车”的牌子，准备跳下去，李继承叫了一声：别下！用力蹬几步，把于无载进厂里去了。前前后后都有人，弄得于无非常不好意思。
到办公室，于无进了里间，想在仰总座位上看资料，稍微打了个盹，谁知一迷糊，竟然渐渐睡着了。自从到此地后，身上红斑不褪，过敏症状越来越严重，有点水土不服。晚上休息不好，常常半夜被声音的异动惊醒，醒来听听四周，除去蝉鸣蛙嘶狗咬，和隔壁阿应如雷似的打鼾，倒也没有特别，可心里总觉得有些空空落落的，不知是什么原因。这倒好，中午本想加会儿班，搏个新人加入工作积极的表现，谁知一下子进入了梦乡。
梦里再次见到岳坚临死时看他的眼神，于无被吓出一身冷汗。正糊涂着，听见外间门吱呀一响，有人进来，随后又把门掩上。于无坐着没动，听见那人没有往里间来，直接在外间拉把椅子坐下，停了一会儿，拿起桌上话机拨电话。
于无醒了，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人把电话打给谁。半天没有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却传来电子音乐声，是从那种门铃式的蜂鸣器里传出来的，旋律简单，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于无听了一阵，辨不出是支什么曲子。那人把电话挂断，音乐随即停止，然后他再度按键，拨通电话，音乐声又响了起来。
隔着玻璃窗偷望过去，于无看见办公室外间坐着一位老伯，面色黧黑，手里正拿着一个方壳的收音器听响。单调的音乐把满室的阳光搅得乱碎，老伯却满面笑意，仿佛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浸泡属于自己的简单的快乐里。
这老伯是在厂里负责打扫卫生的。于无见过他，沉默寡言，似乎跟谁都没话。杨峥小说777y@有一天下班，却见他在办公楼一角的板报上描绘配图荷花，色彩缤纷，形神兼备。而不远处的宣传栏里，就张贴着叶开源的那首藏头诗。于无想：这地方倒也是各路英雄齐聚，什么样的的神人都有。
看那老伯一副陶醉的样子，于无颇有些不忍心过去打扰，可这里是托管小组的办公室，留他在这儿听响不大合适，于是站起来朝外间走。这时门又一响，李继承走进来了。
“阿悭伯，你在做甚么泥？”李继承怪声怪调地问。
老伯挂掉电话，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一言不发朝门外走。李继承笑嘻嘻在后面追问：“阿悭伯，吸烟乎？”
老者闻言，停了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烟斗来，又拿出烟丝倒上，只用一只手完成系列动作，另一只手还擎着那方壳音响。李继承为他点上烟，同时伸手去拿那方壳子：
“阿悭伯，哪来的宝贝？让我观摩观摩。”
老伯却将手一收，颈子向上一撅，昂首去了，那动作颇像是豪侠时代的壮士，牵着骆驼缓步走过豪门，留下李继承在后面发傻。于无笑了，想起平岗公司高唱总想对你表白的清洁阿姨，走过去安慰李继承：
“这老先生的样子很手机。”
李继承说：“你莫小看他，说不定那东西是他自己发明的。用木头造水陆两用运行器，厉害吧？自己申请发明专利，人家说属于民间拼装技术，不算发明。虽然没有证书，可人人都佩服他。还发明高科技食品，鸭仔营养液，用来泡鸭子，吃一顿鸭子顶得上服用一万片维生素。撑死你！”
两个人一起笑。于无拉李继承坐下，想他没什么事，只不过来聊天罢了。
李继承接着说：“阿悭伯会算命，通晓易经八卦，只是不爱交结陌生人，以后你们做久了，让他给你们好好算一算。厂里很多人找他算过，蛮准！”
于无给李继承倒水，听他继续侃。
“阿悭伯神人来的，家在外地，是建厂初期数一数二的技术骨干，鬼打墙，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在某次设备出产时加装了定位器，据他自己说是尝试新发明，但是没有向上面汇报，也没有领导批准，被视做特务行为，斗得死去活来，最后判刑，二十多年以后平反。听说因为那时候乱，抓他放他都没文件，你说说能怎么办？算是叶得矩的前辈了，所以老叶当厂长以后，将他留了下来，没可能做技术，只有打扫卫生。他还满世界找上级申诉，要求补发他工资和技术职务津贴，过去这么多年，都拿他当精神病，没有人管。”李继承喝水，用手指指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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