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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羽-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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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也知道。刚才我向单院长汇报了,不会有大问题!”

  “好!”郝存一拍大腿,“马户法庭的声誉能否扭转,就看这辆车了!扣住,咱就是英雄;放了,咱就是狗熊!”

  “是啊,”程道厚说,“去年就咱庭没完成任务,一贯和稀泥的高院长都恼了!今年再‘倒一’,这法庭牌子就彻底砸了。”

  “郑庭长,”高洁从伙房里回来说,“中午他们吃剩的排骨老明不让咱吃,说‘头’要捎着走。”

  “你也稀吃!”郝存嗤之以鼻,“宁吃人挣的,不吃狗剩的!”

  郑器说:“今天是周末,你们都回城吧,我住下值班。”

  这时,听见有车驶出了院子。郝存说人家“上等人”坐着轿车走了,咱只有坐破靣包了。

  程道厚说:“这小面包真颠死人!修路又转下道,坐一回腰疼好几天,真是要人命!”

  郝存说:“你别嫌,这靣包也是立过功的!你忘了那个‘甄老赖’死活不拿钱,就送拘留所,走到半道他就草鸡了,说:‘我拿钱,我拿钱;你们快叫我下车吧!’果然叫人送了钱来。他走时还瞅着面包车说:‘这哪叫车?简直就是颠死驴’!”

  众人哄然大笑。郝存叹道:“走吧,咱这些‘三等’公民,只能坐‘颠死驴’了。老程,你坐不坐?”

  “小高,”老程说,“你慢点开,我可没欠谁的钱呀。”他们笑着上了“颠死驴”。

  整个法庭静了下来。郑器锁上大门回到宿舍准备写一篇论文。他已有腹稿,而眼下棘手的“车祸”将她催生,决定今晚分娩出世:面对行政大猫,司法权是老鼠吗?

  他望着题目,深深地吸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她知道这篇文章一旦刊出,其后果将是云诡波谲,难以料及……

  “哗啦”一声,郑器没有辍笔,又响了几声,他才停笔向外探视。

  窗外夜色迷蒙。从朦胧中却走来一个“红人”。郑器大惊,喝问:“站住!干什么的?”

  “看吓得你,不认识了?”

  郑器急忙戴上眼镜,见是薛红,就郑重地问:“薛老板,您有事吗?”接着说,“有事请明天来办吧。”

  “哟,”她已贴在窗上,“郑庭长这么不近人情呀?还没进门就往外撵了?”

  “薛老板,我正在写东西,真没空招待你,你还是请回吧。”

  “郑庭长,”她把脸紧贴在玻璃上,妖冶的媚态清晰可见,“你就这么不尊重人?这可是人民法庭,我没有权力进来吗?”

  “现在下班了,我不方便接待你。你有事明天再来吧。”

  “不方便?难道我是老虎?能把你吃了?”

  “法庭有规定:夜间值班,外人不得入内。”

  “外人?郑庭长,我是外人吗?就是外人,就不能来看看你了?”

  “谢谢了,但今晚不行;你还是请回吧。”

  “哟,郑庭长,您这么看不起人呀!就是您院长,我想见就见;来见你这个大庭长,就这么难呀?”

  “你有啥事?请直说。”

  “真不让进门了?郑庭长,来个讨饭的你开不开门?我还不如个要饭的?”

  “薛老板,这是两码事。你就别费口舌了,请自回。”

  她笑了笑,一闪身不见了。他正惶惑间,却见她已站在了宿舍的门口!只见她红褂短裙,箍腰显胯,煞是摩登;虽春寒未尽,但赤臂裸股,欲把春寒吓退。

  郑器拒之不妥,迎之不能,对峙间,她“哎哟”一声,说:“也不让俺坐坐?腿都站酸了。”就进来坐在了床上,“郑庭长,咱也有几面之交了吧?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把地当枕席。咱都见多少次了?”

  郑器递上水:“薛老板,有啥事,快说吧。”

  “郑庭长真痛快,这才是真男人!”她就看见了那本杂志,“哎哟,郑庭长,想找这样的呀?真不赖!有目标了?”

  “有了。”

  “是吗?干什么的?”

  “种地的。”

  她一怔,就笑了:“郑庭长真会开玩笑,你能找个种地的?”

  郑器也敷衍地笑道:“种地的不好吗?”

  “也好,也好,”她将信将疑,“她长得肯定挺俊吧?”

  “不俊。但勤劳,朴实,善良。”

  “不俊?”她摇头笑着,“有机会也叫俺看看。她没来过?”

  他摇摇头。她笑了:“不可能吧?现在谁还闲着?见个一面两面,就那个了。现在想找处女可难了,得去产房里找呢!”

  “您认为这是一种进步吗?”

  “这可是潮流!赶时髦嘛;您可别落伍。”

  “这不是潮流,是股浊流!我认为,这是人性的堕落,道德的沦丧,社会的退步。”

  “您这么正统,你那一半子受得了吗?”

  “她比我更正统。”

  “是吗?人家女孩子口羞,心里可想呢!你得主动点,别苦了人家。春宵一刻值千金嘛。”她瞅着他,“你一个人值班呀,这多寂寞。你能睡着?”

  “薛老板,你来就谈这些……”

  她笑了,笑得从容、廉价、阴晦,说声“真热”已把裙裾掀上去,立时裸露出两段瓷白的肥腿来,殷红的指甲像红甲虫似的在这凝脂上爬上爬下,十分逗人……她说:“你看我热的,这腿都出汗了。”又掀上一层……

  郑器感到压抑,有窒息的感觉,一股难以名状的厌恶袭上心头。他红胀着脸刚要下逐客令,她却看到了口琴,说:“您真是多才多艺!你不吹一段给俺听听?”

  “薛老板,今天太晚了……”

  “天还早呢!你不知道吧?我在学校里是文艺委员,演过吴琼华、白毛女、李铁梅、小常宝……不信我给你跳段巴蕾你看看。”说着,起身就跳了起来……“哎哟——”她尖叫一声,就一下子扑倒在郑器身上,“这死高跟鞋……”

  “薛老板,你太过分了!”他一把推开她,“你表演完了吧?请您立回!我还要工作。”她却不恼,便发现了桌上的论文,就样子很专注地看着。他听高洁说她学习“呲毛”,但好歌舞,却和一个老师有染。那老师的老婆去找校长,校长找她谈话,训道:“你是个学生,怎么能和老师胡来?”她却说:“俺感觉好哩!”校长说:“挠痒痒好!老师能给学生挠痒痒?”她说:“俺不管!俺是跟着感觉走哩。”校长气得脑出血,成了植物人。

  “你在写啥呀?——写猫捉老鼠呀?”她笑问着,却突然发现了什么,“你有白头发了?别动,我给你拔下来。”就欲去拔……郑器猛地一推,她“噔噔噔”倒跌在床上,红着脸愣怔了一瞬,就低下了头,顿时哽咽起来,泣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连那些老光棍子酒鬼都看不起我。我男人都不要我了,叫我咋过?一个人一旦走上那条道,就只能向前走,头都不敢回,怕人家戳脊梁骨啊!原先我是跟着感觉走,现在只能跟着人家的屁股走呀。”

  郑器暗叹一声,说:“薛老板,虽然一个人一个活法,但不管哪种活法,必须保证两点:一是要道德;二是要守法。否则,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你们昨晚来硬的,今天又来软的,目的不言而喻,但很难达到,我也无能为力;否则,法律就跟我过不去。我希望你不要跟着感觉走,也别跟着屁股走,要跟着真理走!这样才会有人格,有尊严,才能过上真正的人的生活!”

  这时,大门“哗啦”响了一声。她忙拭泪起身匆匆离去。郑器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问刚刚回来的老明:“她是怎么进来的?”

  老明叹一声,摇头无语。

  郑器惊问:“她还有钥匙?”

  老明叹道:“这,你得问掌柜的啦。”

  郑器愕然,半晌无语。

十一    探  视
十一  探 视

  薛红的“造访”,使郑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他想起老明彻夜讲述的桩桩件件,看来都是事实。这若是一个普通赔偿案件,被告方怎能采取如此手段?说明其中大有玄机。这念头萦绕脑海,挥之不去。他只好来到院子里跑步,直到汗涔涔地上喘,才回到案前凝神而作,时至夤夜方将论文草成。

  蒙眬中,他忽听大门响动。“又是谁?”他一骨碌爬起来,见天已大亮,门外又是一个女人!他忙戴上眼镜细瞧,却是师翔。

  他急忙藏这掖那,速速整饬,及至两人坐下,尴尬相视,他仍慌喘。她问:“你又练伏卧撑了?”他发窘地笑笑,将床下盛脏衣服的脸盆轻推深处,忙起身倒水,特加上几块冰糖递过去。

  “你还记的……我这习惯。”

  他没有正视她,这是他“羞敬”女性的一贯姿态,尤其独对师翔,他怕读懂她的眼神,就只淡淡地一笑。

  她轻呷了一口,就瞧见了郝存发现“情况”的那本杂志。她愣怔之后两腮微红,轻问:“你还……常看它?”

  “噢,”他窘迫地笑道,“里边有篇文章不错。”

  “是哪一篇?”因这里面有她的论文:法官与律师是战友还是对手?故而追问。

  郑器却突然笑了:“我特欣赏浑教授的那一篇:案件事实与法律事实距离有多远?这是审判中天天面临的问题,却难以实现‘二实’的绝对统一。浑教授眼光尖啊!这正是我们为之努力的目标。”

  她一怔!这家伙真怪了?他一直对浑教授赍有成见,今对他的文章却大为揄扬。高兴之余,她又有些失落,刚才内心涌起的感情涟漪渐渐归于平静。

  他起身又给她添水,就想起安琪捎来的橘子,去床下摸一把没掏着,拽出箱子一看仅有一个,就知道是郝存搞了“偷袭”。“别嫌少,少吃多香嘛。”他边递边搪塞着。

  她接过来,起身去了洗手间,多时才回来,她一边剥着洗过的橘皮一边问他:“您庭里还有女干警?”

  “没有呀?”他不解,“都抱怨抓女被告没有女干警呢!”

  她却在女厕里发现了“女红”,没有女干警咋有那些物事呢?她未说破,就掰下一橘瓣递给他。他说着不吃不吃就想到了薛红。“这,你得问掌柜的啦。”老明的话令他浮想联翩。

  她却问:“你琪妹没来看你?”

  “来看啥?案子太多,我忙得要命,有孙大圣的分身术就好了。”

  她欲言又止,良久才说:“你应该让她出来闯荡一下,你总不能叫她在家里待一辈子吧。”

  “是啊,但目前不行。老人离不开那个家呀。”

  她听了脸色凝重,填一桔瓣在口中机械地咀嚼,那浓浓的酸味都未曾感觉到,沉闷中,她说道:“你应该有更高的追求。”

  他“哧”地笑了,说:“你别抬举我了。以前曾有过,但已成了‘过去式’,不敢妄想了。”

  “什么妄想?”她肃脸道,“那是理想,定能实现的理想!你就甘心放弃?”

  “该放弃的就要放弃。”

  “你就不能改变一下吗?”她一顿,“法律上都有‘但书’呢!”

  “你希望生活中有‘但书’吗?”

  “这要看适用者是否有勇气实施‘但书’。”

  “我认为,这取决于‘但书’条款的本身,看该事实是否需要‘但书’的内容。”

  “不然,”她驳道,“即使有了‘但书’的内容,司法者不去适用,有‘但书’又有何用?”

  他默笑着,似乎知晓了她的用意,但他对此感到无奈。他对她的这份渴望和祈盼深感内疚,因而时时自我谴责。他浩叹之后说道:“即使适用‘但书’,这也要看缘分啊。”

  “缘分?”她凝望着他,良久无语。他忙把草成的稿子递给她:“请指教。”

  她怅然若失,瞅了一眼文稿,苦笑道:“你是大手笔,我们只有拜读的份儿。”

  他从她怃然的苦笑中,听出了她内心的凄楚与悲凉;从她的话语中,感到了她浓浓的揶揄味。他说:“我可是诚心求教。”

  她也认真地:“你真让挑毛病?”

  “当然!”

  “这明摆着,我不用看内容,单瞧这题目,就是篇激进的檄文,笔锋直指官场,矛头直刺官亨,你虽无特指,但有人要对号入座,到时你可是屈原离国,空有‘离骚’了,即使一顾三叹,也是空悲切了。”

  “怕悲切就回避现实吗?人人自保,不敢指陈时弊,法律制度如何完善?依法行政又从何谈起?倘若一篇文章能造成如雷滚天的影响,能起到棒头断喝、幡然醒悟的作用,我就是悲切一世又有何妨?即便像司马迁身遭宫刑也不后悔!”

  “别胡说。”她剜了他一眼,“咱还是谈点正事吧。那个案子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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