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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路,”我妈说,”一是重读高三考大学,不行你就送报纸。”
“我送报纸。”
“你想明白,送就送一辈子,六十岁也得送。”
“我到四十岁就能攒钱摆摊卖报纸了。”
其实这活儿不累,反正我失眠,早上四点半刚好出去透透气。拿货、分货,捆自行车上就往居民区跑。七点钟忙完回家就睡。我妈想证明送报纸比读高三苦多了,她白天不让我睡。我就看书,迷迷糊糊地最适合看乔伊斯和普鲁斯特了。
第一月赚三百,我把钱藏在一个废弃的信箱里,跟家里说头两月不给钱,三个月一起结。他们知道我手里有几百块还不够跑,也没追问。我此后一直想写关于信箱的故事,讲男孩在那里藏烟藏钱藏*书,就像每个少年的秘密之花,有天突然到一封信,给搬走那家人写的,再就是一些奇怪的信,他的生活就变了,他不再是少年了。后来没写成,你有责任,TATA,我担心没人看这个。
第二月领三百,够了。我找一办假证的,一口价五百,广州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剩一百你找人从广州发快件过来,加急。
快件是我爸收着的,他拿着通知书一脸疑惑。”广州?”
广州是我能想到的离家最远的地方了,香港不好进。我那时不知道海南是我国不可发割的一部分,不然就是南沙群岛学院珊瑚与珊瑚虫系录取我了。
“真好,孩子有书读了。”我妈可高兴了。
“凭什么要你?”
“我给他们寄发表的杂志。”
“就一篇破稿子?”东北人把破发PE的音,这在《勇往直前》连蜡烛都吹不灭。
“读书比送报纸强多了,他爸。”
“就一篇破稿子?”PE!PE!
我又卷着学费去火车站了。那天长春下头场雪,少二十纬度的广州还将近四十度高温。父母送我,我妈说广州乱,全国犯事的都往那跑,叫我小心点,晚上别出门。我说哦。我挺愧疚的。她还说她早知道我抽烟,要少抽,别惹事,什么事吃亏了别争,有委屈跟家里打电话,那边冬天没暖气,多穿点,夏天太热,别中暑,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吃,广东人只要能嚼碎的都往嘴里放,别尝、中毒,听老师话,不能再退学了,过年能回来就早点买票,回不来就跟我们打个电话,三十也打,我们会想你的。还有,他爸说两句呀。
“说啥呀!就一篇破稿子?”
“我儿子有出息,你要用心,努力,能吃苦,妈就等着看你出人头地那一天。”我妈要哭了。”太远了,真不放心,比日本武汉还远。”
不晚点的话,火车在2003年秋末要跑三十六个小时。之后我两年没回家,拿到第一笔版税后,就不要他们寄学费了,我回家看了看,没呆几天,我妈就催我回去上课。每次回家我都想点能发生在艺术学院的事,跟他们扯扯。接受任何采访我都恳求对方不要报导我退学的事。想家的时候我就后悔当时在录取书上写的时间太多了,预科本科加起来五年,太长了,我要到明年奥运结束才能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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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葫芦街(1)
李晁
高手
忘了哪一年,铁葫芦街兴起了武术热,整条街的男人们都行动起来,在清晨与黄昏,在各种空旷的场所,操场或大院,人们整齐划一地表演着。年龄小一些的青年不屑于集体作战,他们置备的行头比那些中年男子要齐全许多,那些在机关上班的男人只是赤手空拳地打套路,而且多数是太极拳,这让喜欢速度的青年极为不满,他们腰间或别一把尚未开锋的太极剑,或手握一根银光闪闪的双截棍,不用表演,走在大街上也是威风凛凛的。
那一时期,街道仿佛成了电影中的龙门客栈,各路人马纷纷涌现,城南地区的武林人士麇集此地,间或还有城北过来的高手挑战。这样大级别的战役,我们这些小孩是无权观看的,所以我们对某个武林高手地崇拜都是道听途说的。我们既不知道比武地点,也不知道双方来历,更不知道他们用了哪一绝技赢了对方,我们只知道他们的绰号,城北腿王、玉面客、黑拳手、来去无踪……
已故武术教练之子罗通是我的邻居,有关他父亲的传闻在铁葫芦街沉寂了二十年后终于借着武术热这股东风重又流传开来。据传罗四海当年力战城北四大高手,在苦战五百余回合后,造成三伤一亡的辉煌战绩,而他自己也受了内伤,不知因为伤势还是内疚,从那以后他再未出过拳,就此退隐江湖。
罗通是个五十多岁尚显矍铄的老头,平时喜欢怀揣一副象棋在院内摆开架势,与那些同样退休的棋友们鏖战,我对罗通没什么好印象,他光秃秃的脑袋,一脸阴鸷的表情,下棋最喜欢悔棋,往往和人争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甚至让人有点讨厌的老头居然是已故武术大师之子,这让人很长时间难以接受,我想象中的武林高手后代应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计较任何小事,对人大度。而罗通正好相反,他连阳光都要争,每到晒萝卜干时,如果谁家不小心把东西搁到他的地盘,他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破口就骂,尤其是新嫁入大院的媳妇们,由于没有人提醒或者忘记了,他们之间必然会爆发一场口水战,而获胜方往往是罗通,受了委屈的媳妇必然会怪罪自家男人没用,而男人们都是同一副表情,你找死啊,你知不知道他爹是谁,那是个武林高手,一拳就能把人打死。小媳妇们往往哑口无言,但碰见一两个厉害的角色会质疑,他爹是武林高手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会武功,我看你是胆小,连个老头都怕成这样,窝囊废。媳妇们的激将法没有任何作用,除了一两个要面子的男人口出狂言要把罗通打倒外,其余都保持了沉默,但时间证明,没有任何人敢向罗通发起进攻,那些豪言壮语说了一年又一年,就是不见动静。
我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窝囊的地方,虽然我厌恶罗通这老头,但和所有大院的男人一样,对他保持敬畏,轻易不敢惹怒他。
早先罗通是单位的电焊工,因为职业病的原因提前退养,而他的女人在一次重大塌方事故中不行罹难,此后他一直单身,远在外地的女儿曾想给他找个老伴,可对方一听说是罗通都纷纷摇头,我们街上上年纪的妇人对罗通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她们都厌恶罗通的小家子气和得理不让人的霸道,这么多年下来,依旧没人愿意和他发展夕阳恋。
虽然街上的妇人对罗通是不屑一顾的,但男人们却对他殷勤备至,这和他目前的身份有关,此前他只是电焊工罗通罗师傅而已,而现在他的头衔加上了著名武术家之子。就连前不久新开张的皇都洗浴城都请罗通前去剪彩,并送他一张VIP贵宾卡。正是这张贵宾卡使得罗通一下子从平民中脱颖而出,成为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要知道拥有皇都贵宾卡的人都是眼下铁葫芦街炙手可热的人物,比如派出所李副指导员、街道办童主任、还有铁葫芦帮老大刘海。
铁葫芦街(2)
在剪彩仪式上,我看见罗通颤颤巍巍地站在刘海身边,刘海十分客气地拍着他的肩膀,两人共同拿起了剪刀把那条红绸带一分为二。
有了贵宾卡和刘海那个拍肩膀的动作,罗通走在街上突然昂头挺胸起来,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当他回到大院时,关于他的消息已经散播开来,男人们都热情地和他握手、寒暄,齐称他为罗老师。罗通显然受用了这个称呼,他对着人群频频挥手点头,如同一名来华访问的外国政要。
从此我知道一个人的命运可以瞬间转变。当我试着以一位重要人物对待罗通时,发现他的变化是惊人的,仿佛换了一个人。首先他不悔棋了,因为一步棋而起的争吵在院内消失了,棋友们纷纷议论,一部分人认为这是个不妙的现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一旦改变自己的性情,就不是自己了;另一部分人认为罗通开放了,值得欣慰,下棋本来就是消遣,何必每回都弄得面红耳赤、你死我活呢?
最有体会的应该是家庭主妇们了,本来不大的院子在被罗通霸占一方后,更显逼仄狭小,但自从罗通剪彩归来后,他宣布无条件放弃那块占领了数年之久的地盘,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绝无二话。
打那以后,罗通便开始引人注目。每天清晨,当我站在楼道上开始吃早餐时,罗通就已经在院内打拳了,他打得很慢,但又不像太极。院内几个喜欢习武的青年在观赏多日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人问罗通,罗师傅,您这是打的什么拳啊?怎么从来没见过?罗通通常是笑而不答的,久而久之,人们纷纷猜测,这极有可能是罗四海留传下来的拳法,我们暂且称为罗家拳。
在罗通公开表演之后,我一直很疑惑,因为我在院里生活了十年,从来没听说罗通会打什么拳,据那些与罗通同辈的老人说,他们也不知道罗通会武术,在单位罗通只是个普通的电焊工,直到临退休了才评上高级技工的职称,除此以外罗通并没什么过人之处,至于他为什么突然打起了拳,人们看法不一,难以形成一个统一的认识。
但有一种说法令人向往,其实罗通早就是位高手了,只是一直深藏不露,他为什么会在晚年显示他的这一本领完全是为罗家拳着想,功夫历来有传男不传女的说法,而罗通又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他是在暗中寻找接班人。
我们大院的孩子激动起来,每当罗通在院里摆开架势,打那套高深莫测的拳法时,刘川和李山山会站在一旁有模有样地模仿,我时常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他们打拳,有时李山山会邀我加入,李杭,你下来。我总是摇摇头说,我不会。
每当我这么说,刘川都会笑话我,别叫他来,李杭不是练武的料。
其实我觉得刘川和李山山才不是练武的料,他们学罗通的拳法一点进步也没有,那套原本毫无章法的拳术被他们打得歪七扭八,更加难看了。只是他们热情高涨的样子,让我只能装聋作哑,我根本不认为罗通是位高手。
但罗通是以一位高手的身份迅速在铁葫芦扬名的,一位武术界人士某天来观赏罗通的拳法,他站在院内唯一一颗梧桐树下,罗通并没有发现他,仍然自顾自地打着那套他越来越熟练的拳法,屁股后面还跟着刘川和李山山这两位崇拜者。当罗通打完最后一式,正在收拳调息时,那位武林人士不禁鼓起了掌,掌声在清晨的院子里像只迷途的鸽子来回冲撞。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铁葫芦街(3)
好拳法。那位中年男子情不自禁地喊起来。
罗通这才发现来人,但他的面部表情是纹丝不动地,这和武林高手倒有点相似。罗通看了看来人,点点头,转身便走,这一潇洒的动作亦和武林高手不谋而合。男子没有跟进与罗通攀谈,只是小声嘀咕,高人呐。
最兴高采烈的要属刘川与李山山了,他们无疑听见了中年男子对罗通的评论,他们为自己跟了一位真正的高手而激动,也为自己的慧眼识英而自豪。
刘川对李山山说,我就说嘛,罗通果然是位高手,我们要想办法拜他为师。
李山山郑重地点点头。
中年男子来过之后,铁葫芦街关于罗通的传闻越发玄妙,据说中年男子亦是一位武林高手,是某某门派的掌门,能得到他的好评自然功力不浅,看来罗通果然是位高人。这样的传闻越离奇越能引起人们的注意,仿佛罗通已经成为城南地区的武林霸主了。
我不知道罗通是否知道这些传闻,但找上门来拜他为师的孩子愈发多了起来,起初罗通是拒不接受的,但那些孩子的家长不依不饶,他们认定了罗通是一代宗师,自己孩子能拜入门下实属三生有幸。
而我也有幸目睹了罗通人生中最辉煌的顶点,一拨接一拨的大人孩子,拎着杂七杂八的礼品,有钱人家送的是红塔山和茅台,没钱的人提着西瓜和罐头,他们在罗通的门前徘徊张望,一旦发现他,便一股脑儿冲上去,把所有东西都塞进他的怀里,嘴里还不忘念道,罗师傅,孩子就拜托给您啦,您可不要手下留情啊……
罗通渐渐招架不住了,一两个孩子他还能拒绝,可一二十个他就没办法了,终于在一个星期后,他召开了收徒仪式,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利,收了这批弟子,不是白收,每人都奉上一笔数目可观的学费。这样刘川和李山山顺其自然成了大弟子和二弟子,其余十多个孩子见到他俩都会毕恭毕敬地喊一声,大师兄、二师兄。
那个时候连我也动了心,可我妈怎么也不同意拿出一笔可以置办一套衣裳的钱来。她看不惯罗通,对武功没有什么好感,时常对我念叨,你别看现在他们威风八面,等以后根本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