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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魅-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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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子皱着眉头说:“这多人都劝不了,他更没把我放眼里。”
  姚竹村拍拍他肩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怕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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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洞庭湖里的坟墓(1)
在昏暗阴沉的天水之间,在昏暗阴沉的心情下,渔船驶向浩瀚苍凉的湖面。
  秦天见大家一个个脸色阴沉,叉手站在船舱大声说:“不要一副哭丧相。难道是我一个人着急?你们就不急?实在不能再等了!我们要回去了!今天就挑个背风地方,打一网算一网。”
  大家瞧着水面,有人想表示一点什么,嘴巴动了动,终究没有声音。
  渔船迎着风浪噼噼啪啪颠簸前进。
  他们来到离驻地很远的沙霸子渔场,下完网,天色更阴暗了。船在急急向前时,突然有稀疏强劲的雨点击打到他们脸上。
  大家焦虑地仰头看天,四周一片泱泱水色,顶空却漆黑沉沉,含水量多的浓云下层被向晚的天光照射,呈现一派湿漉漉的惨亮。
  是大雨将临的征兆。
  大家一片吆喝:“加油!加油!”希望赶在大风雨前将渔网合拢。
  匆忙中姚先喜将网撒得太快,船离岸还有十多丈,网的纲绳就已放完。平时人在岸上背网,双脚紧掐地面还万分吃力,现在全靠桨的力量携带沉重的大网前行,简直只能一寸一寸地挨。这样一来,岸上拖网的人也不得不放慢速度。
  船上人一边咒骂姚先喜,一边拿出吃奶力气死劲划船。
  雨点渐渐密集了。漂在水面的“U”形浮标在越掀越高的风浪中开始互相碰撞,“U”形线越来越不规则。渐渐地,本来前进十分缓慢艰难的渔船也被它拖揣得左右摇摆起来。
  秦天极力操纵舵桨,一面要对付将船上下抛起的风浪,还要纠正网纲的左右摇摆,忽然看到牛皮桨圈正一点一点撕裂。
  “收网!收网!”秦天喊。
  “我来帮你掌舵!”水炳铜说着要过来。
  “不行,桨圈要断了!”
  人们惊恐地停下桨,一个个不知所措。
  “还看什么?去拖网!”
  隔水望去,岸上的人还一个劲地“嗨呀!嗨呀!”拉着摇摇晃晃的网纲,小步小步移动僵硬的步伐。
  他们一齐对岸上高喊:“不打啦!收网啦!”
  就在停桨的片刻,“U”形浮标很快被风浪推成一条斜线,网身逐渐翻起,向浮标上覆盖,紧接着,网脚也翻了上来。
  密集的雨点随着长驱而来的北风打在他们脸上,打进他们眼里。波涛在雨丛中滚动,雨花在浪涛前跳跃,风声、浪声、雨声在阴沉沉的银灰世界里响成一片。
  秦天叫姚先喜稳住船,自己和姚竹村、水炳铜趴在船尾,将沉甸甸的渔网一把一把往上拉。对岸,顺子他们也在匆匆收网。
  突然,漆黑的云层中“啪———”一响,是冬日罕见的雷鸣。紧接着电光直劈湖面,翻腾的湖水一片炫目,雨花、浪花刹那间仿佛凝固成遍地扎人的、凶狠阴森的钢刺,渔船成了如林钢牙上的一块食物。
  第一次见这场面的骆飞亮猛然一惊,只觉两眼晕眩,紧握的网衣从身下一哧溜,人随即一骨碌翻落水中。有人一声惊呼,秦天猛回头,将手中网纲迅速挂好,伸出长桨挑住正在扑腾的骆飞亮,随浪头猛地一拨,让他扒船攀上来。
  “长根,你们水性不好的都蹭在舱里!不要乱动!”
  “今天要祭水神了,今天要祭水神了!”
  空中又是几声霹雳,几次闪电,随即瓢泼大雨向他们压来。
  已经有几段渔网纠缠到一起了。只见远处的浮标一晃一搐,就是过不来。
  “拉!使劲拉!”
  大家一齐脚踩船梁,双手握网,身子如弓,“一!二!三!”
  一阵阵惊雷滚过掀腾的湖面,一道道闪电劈向惨白的湖面,一瓢瓢大雨泼向沸开的湖面,一股股北风扑向咆哮的湖面。
  天空的四边露着茸茸惨白,顶空雨云堆积,仿如欲崩的高岩。惟有西边露出几绺淡红淡红的冷霞,它们极不和谐地、挑衅地、然而又是胆怯地、猥琐地畏缩在远远的天边,仿佛一个病态的、毫无同情之心的旁观者。
  船在浪涛中颠簸,网在湖水里缠绞。浑身水淋淋的他们一个个冻得脸色发青,牙关抖嗑,寒冷加上过度用力,再想使劲也力不从心了。
  这样僵持下去,结果定是网毁人亡。
  有人喊:“网被挂住了,怎么办?”
  “娘的鳖,这洞庭湖有什么家伙挂网?”
  秦天把手上网衣一扔,喊道:“老水,你跟我下去!”
  蹭在舱里瑟瑟直抖的肖长根连忙摇手,“太危险,去不得去不得!”
  秦天一声大吼:“不能这样等死!”
  他不管犹犹豫豫的水炳铜,匆忙去脱自己衣服。谁知湿淋淋的衣服被风雨紧紧粘贴在身上,情急中布坨坨扣儿怎么也解不开。
  水炳铜呆呆望着风雨交加的湖面,雨水把头发从脑袋四周披散下来。他脸色煞白,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拄着鸟铳的骷髅,光秃秃的脑袋、空空如也的眼洞。寒冷与恐惧使他牙关磕得砰砰直响。突然腿一软,跌坐在船梁上。
  众人紧紧拉住秦天,不让他单独下去。
  秦天眼望风呼浪啸的大湖,和那仍在不停纠结的欲沉不沉的渔网浮标,雨水夹着泪水汩汩而流。
  假如这时弃网而走,他们完全可以安全回去,只是那保命的渔网再也捞不上来了。
  

三二、洞庭湖里的坟墓(2)
虽然不见了电闪雷鸣,风却更大了。
  船在剧烈颠簸,落汤鸡似的人们徒劳地拉着网纲。
  骆飞亮哆嗦着嘴唇说:“我去。”
  秦天瞪他一眼,干脆把衣服一囫囵褪了下来。
  忽然前面人影一闪,竟是姚竹村跳下去了。
  秦天大声喊:“准备好竹篙,把几支桨捆到一起!”说罢将骆飞亮推了一把:“你们守船!”随即跃入水中。
  秦厚德毕竟是老渔民,吩咐大家撑船配合,一边大叫:“用力!用力!要不就会冻死!”
  灰黑的浮标和乌糟糟的、水草般的渔网绞结成团,风浪声里夹杂着相互撞击的沉闷声响。秦、姚二人在这片混乱的水域时而游泳,时而踩水,时而潜入,在比湖面更黑暗混乱的水下,凭经验、直觉和不顾死活的精神,寻找挂网的症结。
  他们已不再害怕冰冷刺骨的湖水,不再害怕疾风大浪。真正的危险是可能被渔网缠住。缠住手脚,不能游动,刹那间是灭顶之灾。
  缠绕成团的渔网何止千斤!他们悬在水上,无法使出陆地上那大力气。摸到一段,两人分别扯着仰泳拉开。绞结很紧的只好再次潜下去。
  果然,秦天听到姚竹村的叫喊:“我缠住了……”
  他猛力蹿游过去,只见黑网里有团东西在翻动,那是姚竹村的脚。他脑袋朝下正在乱踢乱拽。
  他拼命扯住一团网衣向后带,谁知一连几个大浪,将旁边一溜网底也盖到姚竹村头上。
  姚竹村顿时成了一头困兽。
  秦天急得大叫:“不要慌!不要用力!我就来!”
  姚竹村只得顶着网,不再叫喊,耸出水面吸口气,闭嘴浮着,再吸气,再浮着。
  秦天从纷至沓来的浪里冲出来,挥手大叫:“抛桨!抛桨!”
  船上人早已焦急万分,急忙把捆绑的长桨扔过去。秦天终于凭着这个救生筏,把姚竹村拉出网来。
  雨停了,风仍在呼呼叫。他抱着长桨,随风浪漂到船边,人们一把将他拽住。
  姚竹村跌进船舱,摇晃着湿淋淋、毛碴碴的大脑袋,瑟瑟索索地骂:“日他娘!老子……死了……老子死了……”
  大家又把秦天拉上船,七手八脚将藏在舱底的劈柴架到腌鱼的大缸里,烧起白旺旺的火。水炳铜、秦厚德给两人赤裸身体喷上烧酒,用力揉搓。
  肖长根说:“回去回去,再搞会冻死人。”
  秦天嘴唇乌黑,眼睛猩红。他咬牙说:“轻易就回去?这条网,打多少鱼,买得回来?”
  肖长根举着在火上冒腾热气的衣服,颤颤抖抖说:“我……熬不住了……我又下不得水……”
  大家望向水炳铜。
  水炳铜紧咬牙,络腮胡脸颊一鼓一突地扭动。他仰头喝下大口烧酒,解了衣服:“好,我,下去……刚才肚子好痛。”
  秦天撑着火缸站起,把刚披上的湿衣又脱下,“我们一起下!”
  雨已完全停止,风也小了许多,一丝孱弱的阳光从天边云层泄漏下来,它们对改变大湖现时的寒冷无能为力,却能给这些绝望的人们不小的精神慰藉。
  两人再次潜入水中。
  半浮半沉的黑色大网在他们奋力工作下终于徐徐展开,船上人喊着号子,大半网身渐次上船。
  然而,那个挂网的症结并没解决。
  秦天蹿出水面向着水炳铜叫:“拉上面!我下去!”
  说罢一个猛子,不见了。
  他不得不忍痛睁开眼睛。水上层虽然一片灰暗,尚可看见朦胧网影,渐深下去就漆黑一团。凭借手的感觉,沿网而下,小心不被网身缠绕。一边下潜一边用力拉扯。突然,双手触着一堵矗立水中、两尺来宽的硬物。他一阵惊喜:这就是挂网的东西了!
  秦天拼力清理绞结的网身,实在憋不住了,河豚似的直蹿出来时,忽然天边一绺娇灿的阳光直射他眼里,他兴奋得轻叫一声,一面压水踩浪,一面深深吸气,再次沉入水中。
  他终于“看”到挂网的东西了,那是一块矗立的、约有人高的花岗石,浑身沾满厚重滑腻的泥尘,一个勾状缺口挂住了渔网。
  他连抠带拔,将网衣扯开。
  手继续朝下摸索,忽然觉出它明显的凹凸痕迹。
  随着渔网次第放开,本来可以立即浮上水面的秦天,鬼使神差地,双手还在朝下摸索!
  那些凹凸痕迹,原是雕刻的文字!
  秦天大吃一惊。怎么像块墓碑?这可是在烟波浩渺的洞庭湖里!
  惊诧之余,无法多想。凭那双如眼的双手,匆匆扯开最后一点渔网,将它们推向水面。脚下发力一蹬,刹那间觉得踩着一个坚硬光滑、中间高四周底的蛋形地面。
  这是坟冢!一座水下坟墓!
  陡然间,一股森森冷气从他光裸的脚心直蹿头顶,脚下一软,人就被刚刚推上去的沉重渔网压垮下来。
  一瞬间,咕咕咕几口又腥又冷的湖水呛进肚里。
  脑子里嗡地一声,顿时只觉天旋地转,心中飞快地一闪:“死死死!”
  在寒冷的湖水里拼命搏斗多时的他,超常劳累和超常冻饿的他,此时只有死路一条。
  在幽深黑暗的湖水里,在一堆沉重的渔网下面,这个人,光裸的背脊枕着卵形古墓的硬壳,躺下了。
  

三二、洞庭湖里的坟墓(3)
…………
  

三三、箭垛(1)
每当窗口出现不知是月色还是曙光的粉白,玉兰必定就撑着筋骨疼痛的身子爬起床来,一边把口角还挂着梦液,哼哼叽叽难以睁眼的秀月、巧月叫醒,很快就听到肖仲秋“嘘嘘”的哨声了。
  高一脚低一脚混混沌沌朝倒口工地走,瞌睡还没醒,常常肩上扁担一滑,连人带箢箕就滚到田地里。
  清晨的霜风十分冷峭,鼻子冻红了,眉毛结了白花,不挑上好一阵,汗水不会沁出来。她们盼望太阳早早升起,可是,身体不冷了,更加可怕的饥饿又要啃噬她们。
  几个男人,一群妇女和孩子。没有谈话,只有朦胧清冷中的绰绰人影和赤脚踏着踩得光溜溜的泥路的啪嗒声,扁担与绳索磨擦时的吱啾声,锄头着地的砰砰声,咳嗽声和擤鼻涕的声音。
  虽然起早贪黑,咬着牙拼命干,也只在阔大的倒口底部铺了薄薄一层泥。身体孱弱的半大孩子,摇摇晃晃挑着几块泥土送上去,往那儿一倒,就像往河马嘴里扔了颗豆儿,什么感觉都没有。
  像铁牛这样等到太阳出山才来工地是很照顾的了,秦三,百喜早已甩掉破夹袄光着膀子干活。
  “懒虫来了?”百喜跟他打招呼。
  铁牛最讨厌别人叫他懒虫,惟独对秦三、百喜无法生气。
  他斜他们一眼,背起一只姐姐给他装上几块泥的箢箕,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吭哧吭哧往堤坡上爬。
  “妈妈,爸爸他们什么时候回?”
  “不哇———不回来了。”正往回走的巧月说。
  “你放屁!”
  “你呀———放屁呢。”
  这时肖仲秋肩上挂着担子走过来,对玉兰说:“今天各家孩子都去寻食吧,这样饿着肚子,做事做不来,还会饿坏人。”
  玉兰点头想笑一笑,干裂得翻起白皮的嘴就炸出血来。
  名义上说吃两餐,其实有什么东西可吃?空着肚皮挑到日上三竿,人人都顶不住了,就回家胡乱捞点什么进肚,大人仍然上堤,孩子就去寻食,砍柴,放牛拾粪。
  黄花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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