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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门往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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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躲在田埂和草垛后面的娃崽开始酝酿着战争。当然,这样的战争只是针对邻村的娃崽。往往是因为在学校里产生了摩擦,或者只是由于各自脑子里天然形成的领地的概念,上寨村的娃崽又在孩子头的带领下开始各自的工作,有的准备土块,有的开始拿出白天削好的木刀,还有的拿出了弹弓。武器准备完毕,看到对面的田埂下黑影浮动,就有一只小分队从不远处有着暗影的山脚下摸索而去,在估摸着那只小分队大概已经抄到敌人的后方时,大本营里就一声“屌你公龟”,然后阵阵骂声蜂拥而起,呼啸着涌向对方,紧接着大土块、小土块、树枝等等弹药开始随着骂声呼啸而去,然后,像蝗灾时纷飞的蝗虫一样的土块就交叉飞行了,土块打在田埂上纷纷破碎,中弹的在中弹的地方沾着泥巴。一阵猛烈的交锋之后,就发起了冲锋,这个时候,木刀和弹弓就显示了威力,那只抄敌人后方的分队包抄到位,敌人就落荒而逃了。到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又互相瞪着,昨晚输的那一方恶狠狠地说:“你们牛逼今晚走着瞧!”又一场大战在月光皎洁的夜里开始了。

  但是并不是每场战争都能顺利进行,经常是刚刚开始互相叫骂之后,就有一个大人大声叫着其中一个娃崽的名字,看到我们拿着各种武器聚在一起的架势就大骂起来:“小小娃崽卵,搞什么卵鬼!回去,给我滚回去!”战争通常就在这时不情愿的停止了。我们不是害怕那个大人,而是害怕他会去向其他更多的大人告状。然后我们就收起兵器,钻进我们在村子后山储藏兵器的山洞里去。

  我们不急着回家,在山洞里铺有柔软的稻草,可以在上面舒舒服服地睡觉,舒舒服服地抽着从家里偷来的劣质香烟,舒舒服服地讲笑话,讲我们心目里的女鬼,以及我们心目里的女人。

  到了夜凉如水,村庄变得寂静的时候,我们才像幽灵那样悄然走在铺着一层亮闪闪月光的石头路,像猫一样钻进各自的家门,然后酣然睡去,在梦里遇见那位在燃着篝火,披着皎洁的月光和幽蓝的夜空,衣袂飘飘披头散发地飘荡在乡间小路上的美丽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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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鱼王 我的瘦钓竿
我永远也不舍得忘掉那些钓鱼竿,那几根钓鱼竿如今静静地呆在我家马棚上,哀怨地挤在很多杂乱横刺而出的横条之间。一节一节从尾到头逐渐纤细的钓竿,早已沾上了凌乱的尘土、散漫的蜘蛛网,阵阵马粪味和马汗味缭绕其周围。

  被遗忘了许久,如今被主人忽然记起的瘦竹竿,在很久以前只是村后山上竹林里的几根正在蓬勃成长的小竹竿。

  在几个下过雨的午后,我拿着我自己的柴刀,踩着湿软的落叶,脚步蜿蜒,阳光从竹林的缝隙直刺下来,于是地上散满了闪亮的星星,我的脚就踩在星星上了。村后的山从山腰以下都是竹子,我家的竹子起码占到其中的五分之一,在这座村里钦定的封山上,我的柴刀却可以随性放肆,当然,只要我愿意。

  我在寻找林中的茅竹,做钓竿首选是那些长得有些年月却长不粗的茅竹,这些茅竹有着老家伙的坚韧,也有着小家伙的纤瘦,能以近乎绣花针那样纤细的竿头拖起比大人手掌大上几倍的大鲤鱼。当然,这些天生的好材料不是那么好找的,它们通常隐藏在那些粗苯平庸的大竹子丛里、大石头旁边、或者跟灌木丛缠在一起,有时如果有幸看到,当你挥起柴刀向它迈进时,却发现在它的周围荆棘遍布,就像团团围在贵族身边目光警惕傲慢无礼的侍卫,你满头大汗的清除障碍物时,那根竹子却像一个有真本事的隐士被人骚扰一样傲慢地看着你,这时你只好让手中的柴刀加强进攻,以暴力显示威力,直到最后那个隐者被你很不客气地一刀从根部放倒,看着它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野蛮地把它拖出荆棘丛。可是到平地上一看,这个成了精的老家伙却弯曲着身体,一副“叉腰拉尿……老子不服”的样子。有着一副傲骨的竹子才是好竹子。

  一个会做钓竿的人是不用担心桀骜不顺的竹子的,他只需要把竹子上多余的枝桠叶子削掉,然后在自家院子里点上一支蜡烛;拿着竹竿,用烛火慢慢烤着竹竿两节之间的疙瘩,这时的竹竿好像一个遇到真正美女的男子一样变得酥软起来,你就可以把这一段弯向你需要的方向了,可是烤着的那个地方一旦冷却下来就又变得坚硬,再烤一遍也不顶用,可是世间的男人可不像竹子这样会长见识,再受到美女的诱惑时,还是会一样深陷其中。

  去赶集买来丝线、鱼钩,找来高粱秆、气枪子弹,稍稍加工,你就可以拥有一根出色的钓竿了。到菜园里挖来拼命乱爬的蚯蚓、抓到蟑螂放到煤炉上略微烤一烤。这一切准备好之后,你就可以清晰地预言,那些潭里的鱼再也嚣张不起来了。你朝水潭水面上撒上一些金黄的糠、丢上几只烤得很香的蟑螂,这些带着香味的东西能遮住夏日的阳光,在碧绿的水潭的一角遮出一块凉爽无比的影子,潭里的鱼儿很快就赶过来了,它们会快乐地把散发着香味的影子消灭掉,而根本顾不上剧烈的太阳。这个时候,你可以跺一下脚,鱼儿“嗖”的一下不见了,不用着急,就过一会儿,那些馋嘴的东西又会悠闲地游过来,无忧无虑地干它们想干的事。反复几次之后,你的跺脚就毫无意义了,在鱼儿看来,这个在岸上神经质地跺脚的家伙跟岸上偶尔走过的牛、偶尔来呼呼喘气地饮水的马没什么区别,这个家伙和那些牛、马一样只能对它们干瞪眼。哈哈,你轻轻一笑,因为狡猾的目的达到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在那个芳香的影子周围会有几根苗条的钓竿伸出,几段还在跳动的蚯蚓垂入水中,你只要安静得坐在岸上,盯着那几段浮在水面上的一指长高粱杆,如果高粱秆猛地一沉,你就把钓竿漂亮地向后一甩吧,一只傻傻的被鱼钩刺进嘴巴的鱼这个时候才知道后悔,拼命地挣扎,没有用了,这池碧绿的水潭你回不去了,岸上有漏水的小竹篓在等着你。很多时候,上钩的是那些长相凶恶、喜欢吃死肉的鲶拐鱼,也有称为塘角鱼的,那些大嘴巴长胡须的家伙身子油滑,要是没有渔网,那你就小心了,如果你的手抓不住那狡猾身子,那家伙就会迅速地滑进潭里,继续着耀武扬威的欺负小鱼小虾的土霸王生活。不过如果你会迅速的掐住它的腮帮,那么这个水里的土霸王就任你摆布了。

  大鱼是很难得的,真正的大鱼是在这个水潭里生活了好几年的老鱼,体重要超过三斤,是成了精的家伙,这样的老妖精不知道见过了岸上来来回回的多少垂钓者,它练就了只吃鱼饵而不吞鱼钩的绝技,它会让岸上的人频频甩杆却只见勾上空空,遇到这样的老妖精是菜鸟的悲哀,却也是高手的幸运,这些老妖精勤奋、狡猾、顽强、充满智慧,与那些在鱼塘里慵懒地迈着方步、体态肥胖,等着被人一把杀掉的饲料鱼是截然不同的,它们的肉质结实、鲜美、绝对有味,除去这些不说,一个垂钓者如果能捕获三斤以上的老野鱼,在那个村子里是要被传颂好些日子的,特别是大鱼日渐稀少的今天。

  我曾经距离被传颂只差一米的距离,那一个下午阳光很好,稻香四溢,我猛甩起的钓勾已经空了很多回,于是我渐渐知道我的钓钩已经被调戏了很多回了。浮子周围有互相杂乱的几个漩涡,浮子在旋涡丛中颤抖,浮子颤抖的时候就肯定是有大家伙威胁它的时候。我重新装好鱼饵,鱼钩重新垂直而下,鱼饵果然又被聪明地吃掉了,我再拉起来,换上了由几个鱼钩扎在一起的非常规鱼钩,装上了盒子里剩下的一半的蚯蚓,几根蚯蚓像一个多头怪一样杂乱跳动着垂入了水中,水下的那个家伙估计看到了新东西,正在用那颗经验丰富的鱼脑袋思考对策,水面一时平静了起来。我的眼睛抛出丝一样的目光,粘在浮子上,不过一会那个家伙终于下嘴了,浮子颤了一下、两下,然后猛地一沉,我双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甩起手中的杆子,一个我从来没见到过的大家伙跃出了水面,这个家伙正要向岸边跌过来时,我的钓竿却忽然“啪”的断了,大鱼重重地砸在岸上的草丛里,我丢掉手里残废的竹竿,兴奋地扑过去用手摁住它,这个的家伙背上灰暗、肚皮雪白、长着长长的鲜红的鳍和鲜红的尾,这个家伙起码有十斤以上!可是它的身子却是那么滑呀,我小手上的劲是那么小呀,在一迟疑之间,那个大家伙就蹦了起来,撞到了我的脸,我的眼睛眯了起来,等我眼睛睁开时,水面已溅起了雪白的浪花,那根断掉了的钓竿也被拖进水里,并迅速地向水深处疾驰,我带着一身的衣服裤子鞋子跳进了潭里,用力游了距离岸边有一丈远的时候,那根残留的钓竿却在我几丈远的地方像闪电一样向水潭中央驰去,我只好返身,浑身湿漉漉的在岸上看那根竹竿消失在远方。水面阳光闪亮,岸上风微凉。

  回村之后,我跟那些老人们说起这条鱼,那些老人们说那是潭里的鱼王了,潭里的水好几十年没干了,死了好几个小孩,鱼王可能也有好几十岁了,吃了好几个小孩的灵魂了,这样的鱼王一般的人是动不得的。

  后来,阿婆就拿了两碗糯米、一个猪头、一个酒壶、七个杯子、一把香火、一叠纸钱到潭边去祭拜,在那里留下几支插在岸上的香、一团灰烬和撒了满地的糯米。

  再后来,我的那些鱼竿就被放在马棚上闻马屁味儿了。尽管它们好像有些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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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门枪口
从小,拥有一杆鸟铳就一直是我的梦想。

  这种鸟铳的枪管长得小孩子无法去丈量,到底有多长,我不知道,我只是看到在阿伯把那杆鸟铳竖起来的时候,鸟铳长得比他高多了,阿伯有多高,我也不知道,只是在阿伯进我家时,他常常得弯下身才能进来。

  阿伯常常来我家跟阿爸喝酒,他们两个人在堂屋中央围着外沿黑漆漆的铁锅,铁锅用铁三脚架撑起,这样坐在木凳子上的阿伯和阿爸只要稍稍弯一下腰,就可以夹到锅里的菜了。锅里有时有蛇肉、山老鼠肉、还有鹧鸪肉等等。锅里的稀罕物常常是亏了有鸟铳才得来的。

  他们在猜码讲嘴的时候,那杆长长的的鸟铳就竖在靠墙的竹椅子旁边。我坐在嘎吱作响的竹椅上定定地看着那鸟铳,就像看着电视里的白娘子。我禁不住诱惑抚摸着那鸟铳,顶在地上的铳把如此冰凉、光滑,就像冬天里邻家三个月大的雅乐的脸。铳把油亮亮的,能泛出木头的光来,铳的扳机像月牙一样弯儿着,扳机外边围着一个护圈,如果扳机像湖里弯曲的长岛,护圈就像湖边围着的堤岸。铳长长的枪管长齐了阿爸房门的门楣,我顺着那枪管上下抚摸,枪管的颜色如此的黑,泛出高贵的光亮。当我把右手食指伸进扳机护圈里,要扳动弯弯的长岛时。阿伯刺过来一个像刀一样的眼神,他说,娃崽卵,没要乱碰,小心打飞你的卵泡!我缩了手。阿伯就和阿爸哈哈地笑起来,刚刚会耍那杆小枪朝树上撒尿,就像耍大枪打鸟了。

  在很多个黄昏,我都看见阿伯和几个大人一起背着鸟铳上山,他们的背影渐渐淹没在山影里以后,就会有几声巨响炸出来,从这座山传到那座山,最后也被山影吞没。

  第二天,阿爸就又会和阿伯在一起猜码了。

  在我大一点的时候,清明节上祖坟,阿伯拿了鸟铳在太公的坟前放,上香、倒酒、挂纸钱、烧冥币之后,一共要放三响,阿伯放了一响,阿爸放了一响,阿伯看着我,对我说,你也快上高中了,十五岁,给你放一铳,让太公保佑你。我双手抬起那杆心仪已久的铳,那么高,那么沉,我摇摇晃晃的把铳把朝下竖好,阿伯从高高的铳口倒进了火药,然后倒进一点铁砂,最后塞进一团刚好可以堵住铳口的纸,他用一根长长的细铁棍把纸团戳进铳管去,然后,他扳起铳把顶上的击锤,在击钉上摁进黑铁壳的引火帽。阿伯帮我举起鸟铳,把铳把靠在我的左胸膛上,然后放开,我左手用劲的端起铳管右手勾进了扳机,铳口摇摇晃晃的朝着天空,我眯着眼睛,右手食指用力一勾,铳口立刻冒出一股闪电一样的火光,一声巨响在眼前爆炸,我的胸膛被狠狠地震了一下,微微泛疼。我喜欢听鸟铳的响声,那“砰”的一声震得周围树叶抖了,坟上的草也抖了,空气象被打开了一个窟窿,你会看到房子在弯曲,大地在弯曲,石山也在弯曲。

  黄金柴是路边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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