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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直摇头,“没钱,这个月的薪水都没发,而且工商部门一旦来查,说不定银行账户都要被冻结。”
“登报吧,将公司资产拍卖。”我丢下这一句话就逃出了公司。
华强路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让我冷静,反让我彻底崩溃,从格兰云天出来,我坐在人行天桥的阶梯上掩面痛哭,正如梦中曾有过的场景一样,哭得胃抽搐。一直到天黑,我才拖着抽空了的身体前往
医院,可是病床上躺着的竟不是英珠,而是高澎!
NO。8我是个不祥的人(10)
“她已经去世了,就在半个小时前。”护士小姐轻声跟我说。
“那他……”我指着一脸煞白的高澎。
“他吐了两口血,当场就昏过去了。”说完护士小姐开始清理地面,果然见白色地砖上赫然印着殷红的血迹。
亲爱的,我想说我是真的很悲伤,尽管你可能比我更悲伤。可是茫茫人海,到处都是冷漠的面孔、麻木的心灵,谁能看到我的悲伤?
在殡仪馆门口,我遇见了提着花篮前来吊唁的陈锦森。
这真是让我很感动,不仅出钱给英珠做手术,而且每天都还去
医院探望,甚至还出面跟英珠的家人斡旋。英珠的父母已经来了深圳,他们痛骂高澎没有照顾好英珠,我没有插话的分,是陈锦森耐心跟他们讲道理,又重金悬赏,督促警方尽快捉拿凶手,这让英珠的父母没有话说。
我也没有话说,一看到他就难过地别过脸。
陈锦森伸手按住我的肩膀,充满忧虑地看着我,直摇头:“你瘦了好多,Cathy,这个样子可不行,我们已经尽力了,毕竟生死有命啊。”
正说着,另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走入我的视线,也拿着花篮,尽管戴着墨镜,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什么意思?
来看戏的?
三个人站成三角状站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
“这位是……”陈锦森好奇地打量祁树礼,眉头蹙在一起,又看看我,似乎想要我介绍。我没理会,冷酷地逼视着他:“你来干什么?”
他把花篮交到旁边的助手手里,并没回答我的话,看似随意又别有用心地打量陈锦森,神情很傲慢:“阁下是……Cathy的朋友?”
“正是,我叫陈锦森,幸会。”
“幸会。”
两个男人很绅士地握了握手。
陈锦森何其的精明识趣,交换名片后非常礼貌地离开了,走时还不忘拍拍我的肩膀提醒我不要太劳累,多注意休息。看似随意,也是别有用心。一旁的祁树礼已经摘掉墨镜,嘴角浮出的冷笑让人生厌。
我不打算理他,转身就走。
他在后面叫住我:“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那天要钱是有急用。”
我回头狠狠地瞪视着他:“那你还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的朋友啊。”
“请回去吧,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也许你是无心的,可关键时候却看出你的人性竟是如此冷漠。见死不救,你还有什么理由出现在我面前?回去跟你的
新娘结婚吧,很般配啊,天生的一对,我才懒得理会,你尽管跟她结婚就是了,你会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的!”
说完我大步朝电梯走去,不想再回头。
“耿墨池回国了。”他在背后说。
英珠的骨灰被其父母带回韩国的那天,下着大雨,我和高澎趴在玻璃幕墙上,眼睁睁地看着飞机腾空而起,冲破雨雾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
就这么永别了?
如此匆忙,连最后的叮咛都没有一句啊,英珠!
“我这一生的爱情也就到此为止了,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从前是你要我勇敢地寻找属于自己的爱和希望。在西藏,卓玛给了我重生的希望。后来遇到英珠,她给了我爱,如今我失去了她们,也就失去了爱和希望。所以我要重新去寻找,哪怕千辛万苦,我也要去找,否则我会一天都活不下去。”
高澎回到公寓就开始收拾行李,他要我帮他处理公司的善后事宜,他说他已厌倦这纷争的世界,就如这个世界也厌倦了他一样。
“你要去哪儿啊?”我站在旁边无助地看着他,一点主意都没有。
他回答:“西藏。”
说着他拉开衣领,掏出一个玛瑙吊坠给我看,“这里面有英珠的骨灰,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去西藏的,我不能言而无信。”
“那我以后上哪儿去找你?”
他说:“不用找,无论我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我都会记着你的,相见不如怀念。考儿,如果怀念对你来说很痛苦,把我忘了也好,忘了我和英珠,那样对你更好……”
NO。8我是个不祥的人(11)
我连连摆头:“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都是我的错啊。”
“考儿。”他的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来,嗡嗡的,“我最怕你这样,自责会让你一辈子都不快乐。我要你快乐,英珠也要,所以为了我们,你一定要快乐、坚强、健康地活着。你也要找到属于你的爱和希望,一定会找到的,我们都会找到!”
从高澎的公寓出来,我没有回家,坐到小区路边的长椅上独自仰望深邃的夜空,以为这样,眼泪就不会流出来,可是泪水还是小河一样的淌满面颊。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女神的眼泪,它在路灯下熠熠生辉,耀眼得不似人间凡物,可就是这颗
钻石,让英珠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是个不祥的物件,即便是螃蟹送的,我也不能留在身边了,我怕看到它,一看到心里就发痛。
我举手将钻戒朝街边扔了出去,宛如一颗流星划过夜空,钻戒无声地掉落在街边的花圃中,我别过脸,竭力不让自己朝那边看。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扔啊?”
又是他!
怎么在我落魄的时候总有他?
我没有应,也没有回头。
可是嗓子眼儿里一阵发酸,在身体左边第二根肋骨下有一个地方,酸得发疼,疼得钻心,像是有小锥子在那里,捣进去,再也拔不出来。眼眶里热热的,冰冷的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子一样。没有一个地方是暖和的,都是冷的,到处都是冷的。
他大方地坐在我的身边,手心摊开,正是那颗钻戒。我用余光瞟到,他的黑色
奔驰车就停在路边。他看着那颗钻戒,像是自言自语:“如果让他知道你把他送的东西随便丢掉,他会找你麻烦的。”
说着他拉过我的手,把钻戒放回到我的手心。
“有些东西是不能丢的,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走吧。”
他没应,自顾自地说:“我取消了和安妮的婚礼。”
“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少跟那个陈锦森来往,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资格说人家。”
“你不听我的,早晚你会后悔。”
“你走!”
他侧过脸看着我,“我真不是有意的,你又没在电话里说清楚。”
“你走!马上走!”
他起身,双手插在裤袋里,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会儿,摇摇头,朝街边的奔驰走去,司机赶紧下车替他开车门,他盛气凌人地上了车。
两天后,我再次见到了他,是在公司的拍卖会上。
他和陈锦森首度针锋相对,争夺高澎公司的收购权。
现场气氛一度剑拔弩张。
最后他放弃了,将唾手可得的猎物拱手相让给对手。陈锦森虽然赢了,却脸色发绿,因为这个价钱远远超出了他的预算,而负债累累的公司根本就不值这个价。祁树礼摆明了就是跟他抬杠。离开会场时,我分明瞧见他朝陈锦森露出老奸巨猾的微笑。
接下来的事情让我和公司员工大跌眼镜。
陈锦森翻脸了,他派律师来跟我们谈,公司他可以接下,但拒绝接受债务,也就是说,公司欠下的巨债得我们自己偿还。
“这怎么可以,拍卖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接手经营权,肯定也要接受债务,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我跟律师据理力争。
“抱歉,如果你们觉得这不公平,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陈锦森派来的律师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他明知道这个时候,我们不可能拿得出钱来打官司。
我不相信这是陈锦森的本意,他那么谦和的一个人,不可能言而无信,他一定有他的苦衷,我决定找他当面谈。
可是不等我约他,他主动约我了。我们在福田一座顶级大厦上的旋转餐厅见面,一进去就知道这不是普通人所能涉足的,满目奢华,气氛很好,餐厅里弧形通透的落地观景玻璃,视野开阔。正是傍晚时分,窗外整个华强北几乎尽收眼底,高楼林立的万丈红尘,而远处暮色沉沉,天地辽阔。
NO。8我是个不祥的人(12)
纵然是琼楼玉宇又如何,俯瞰众生只能是分外的孤独。
他微笑着给我倒红酒,菜是他亲自点的,很精致,道道菜食色诱人。他好像压根就不知道我来见他的目的,(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看似很随意地跟我闲谈着,顾左右而言他,餐都快用完了,一点也没往主题上靠。
我心事重重,越急,他脸上的笑意越深。
此时我才隐约觉得,这个男人跟老谋深算的祁树礼一样,都不是什么善类,故意钓我胃口呢,这样的伎俩我早就在祁树礼那儿领教过多次,我何惧于此?
果然,用过晚餐,在包间喝茶时,他开始亮出自己的底牌了。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黑丝绒盒子,不看里面的东西,就知道异常华贵,打开一看,又是璀璨的
钻石,仿佛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辰,在灯光下闪烁着这世上最美丽的光芒。
我听见他用英文说:“Would you please marry me,please?”(嫁给我,好不好?)
长沙一到秋天就阴雨绵绵,我在长沙待了四五天,雨一刻也没停过。这倒让我想起了西雅图的雨季,也是这样绵绵不绝,现在想起来,竟像是前世。
在水一方贴出“出售”的告示几天后,终于成交。
不卖掉不行,否则无法偿还公司的巨债。真是很对不起高澎。尽管已经征得了他的同意,但心里还是很不好受,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这么一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嫁给陈锦森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但是我不能!
这个男人果真是个厉害角色,拒绝他的求婚后,表面上他没有和我翻脸,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但转过身他就让律师来通告我们,如果我们再不偿还债务,他们将放弃公司的经营,任其自生自灭。
公司的员工没有一个愿意走,他们都是当年跟随高澎闯荡天下的,对公司的感情很深,尤其是英珠的去世,让他们更加不忍离去。集体商议后,我们还是只能妥协,偿还债务,否则公司肯定不复存在,那都是大家几年创业的心血啊。
我和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一起回的长沙,他处理在水一方出售的事,我则处理高澎的车辆等其他财产,房子降到底价成交后,我并不知道买主是谁,也不想知道,默默收拾着高澎的收藏品,装箱打包,忙了整整两天。
傍晚我在
客厅的沙发上疲惫得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英珠在白雪皑皑的原野上飞快地奔跑。醒来很久,耳边还回荡着她爽朗的笑声。我猛然想起今天是英珠的“三七”忌日,连忙跑到外面买了成捆的冥纸。晚上拿着冥纸到露台上烧,无论保安怎么敲门警告,我就是置之不理,我要超度英珠的亡灵,谁也拦不着。
夜已经很深,我还坐在露台的小板凳上,一张张地往火盆里放冥纸,跳动的火焰照着我的脸,温暖着我的心,就像英珠曾经的宽慰。虽然我已经无泪可流,可我还是想哭,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灰飞烟灭了,我从未像此刻怀念英珠的好,哪怕是她的拳头。
突然,客厅的过道里传来开门声,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门就被打开了。有人进来了,肯定是保安,我连看都懒得看继续烧冥纸,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怎么着。
啪的一声,客厅的吊灯被打开,我本来只开了一盏小灯的,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揉着眼睛看了看外面,进来的不是保安,是一个提着行李箱的男子,诧异地看着阳台上我这个满头是灰的疯女人。
对方渐渐走近,我仰着脸,近乎贪婪地注视着,简直不能相信如此清晰真实,如同烙印在我心上的样子。他又瘦了好多,瘦得只剩高高凸起的颧骨,但目光敏锐,眼神比夜色中的湖水还幽暗深邃。
足足有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