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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城-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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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佑民早就防着他这一招,叫了一声好,就把手伸到背后去,立刻就有人给他递上了纸和笔。他刷刷几下,写完了,又当众念了一遍:“我代表市委和市政府,命令市公安局局长刘一鸣在一个小时之内把邹含之同志从看守所放出来。我负责,高佑民。”
  大概还没有哪一个领导把字签得如此详尽周到,如此硬,只有高佑民才做得出。他刚一念完,台下就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高佑民的确是一个能创造奇迹的人,他把每个人的血液都搅得沸腾起来了,也把一些异常牢固的东西在顷刻间冲刷得土崩瓦解泥沙俱下了。
  高佑民又发出了最后通牒:“你可以走了,刘局长!”
  刘一鸣紧紧地攥着高佑民写的那张纸条,像攥着一个什么生死攸关的把柄,他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想要走快一点却怎么也走不快。不仅仅是肥胖的缘故,在台上站了这么久,脚都站麻了,一时还没找到走路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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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城 第三十六节(1)
往往,政治的诡谲最能表现人性的复杂。高佑民这个人不简单,没有市工总发生的那一幕,你不会感觉到像高佑民这种人的道行不浅。他并非你所想象的那种火爆爆的只会发脾气的人,他从来就不缺乏搞政治的伎俩和手段,几乎是在一个下午,他就把满盘皆输的局面彻底翻过来了。从那里离去时,掌声至少鼓了半个小时,他上车后,几千双眼睛都热热地凝视着他,其实是凝视着他的奥迪车喷出的尾气。
  然而,很多事情又是这个人没有料到的,譬如,该出事那天没事,不该出事这天却出事了。那是云梦大桥举行奠基典礼的日子。仍是个雨天。这雨没完没了地下了半个多月了,老天爷下得都好像忘记出太阳了。好在这雨不昏不濛,天是亮亮的,整个云梦从头到尾都洋溢出又干净又安详的光芒,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片浸在水里的倒影。高佑民一早起床,没去办公室,在家里打了几个重要电话,就去迎候特意来参加奠基典礼的省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王克勤了。省纪委书记来为一个大工程奠基,意味深长啊。
  薛村是一市之长,自然也是要参加的。可薛村一大早却给高佑民打来电话,说他不能参加了。高佑民就是被这个电话吵醒的,接电话时天还没亮呢。薛村口气很急,说是市下面一个山区县昨晚山洪暴发,他要赶去指挥抢险救灾。高佑民没说什么。面对这样一个关系人民生命财产安危的理由,他要还说什么他就是个白痴了。高佑民心里却明白,薛村是故意给他一个难堪。市里第一号大工程,连市长都不参加,广大市民会怎么想?王克勤这位省领导会怎么想?高佑民的确很难堪。可高佑民还是太低估了薛村,薛村给他的难堪绝不是他能想象的那个层次。薛村可比高佑民想得周到得多。
  雨把云梦市的大街小巷落得一片寂静,异样的寂静。高佑民给王克勤撑着伞,他倒不是要拍这个马屁,王克勤又不太老,撑一把伞的力气还是有的,但王克勤一定要和高佑民共一把伞,高佑民也就只好给他撑伞了。两个人结结实实地挤在一起,都是大个子,一把伞遮挡不住,王克勤就抱着他的半个肩膀,热烘烘地透着亲热。
  这亲热倒不是装出来的,是一种在血火中铸就的战友情谊。王克勤是高佑民的老首长,他当连长时高佑民还是个小兵蛋子,驻地在广州白云山北麓。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那地方还是荒僻的农田,种满了番薯。高佑民这伙小兵蛋子,常去偷老百姓的番薯,老百姓告到连长王克勤这里来了。一个兵把高佑民揭发了,说是他偷的。但高佑民死不肯承认,还骂是哪个狗日的偷吃了老乡的番薯烂嚼舌根。王克勤说就是你这狗日的烂嚼舌根,你瞧瞧你那张嘴还沾着番薯汁呢,一日三餐白米饭,撑不死你?还要去扒老百姓的口粮。老实交代,用什么东西挖的?
  高佑民见无法抵赖了,就哭丧着脸说,手。
  王克勤不信,岭南的土地黏性大,被太阳一晒就更加板结,硬得用尖嘴锄头也挖不开。手?王克勤破口大骂,你娘的这双爪子是铁打的啊?那好,连里那三分菜地,你给老子用爪子全部耕一遍!
  这可是稀奇事,王克勤也真想得出。连里一百多号人都来了,站在那三分地边看高佑民用爪子耕地。王克勤幸灾乐祸地问,地硬不硬?高佑民骂,比你的*还硬哩。围着看的那些人都笑了起来,王克勤也笑,笑着骂,我日你娘咧!高佑民耕累了,王克勤还殷勤地把一个军用水壶凑上去,喂他喝。高佑民喉咙里一阵咕噜就把一壶水全都喝干了。王克勤又把那张长满了络腮胡子的脸凑上去,问他啥味啊?高佑民抹着嘴上的水珠子说,没啥味。王克勤满脸都是失望说,妈的,老子这壶尿是白尿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梦城 第三十六节(2)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乐得不知怎么才好。
  王克勤又说,你要是实在耕不得了,告一声饶,我就放了你。
  这小子倔得很,鼻头猛吸一下又开始耕了,愣是一声不吭地把那三分地耕完了。两只爪子从泥地里拔出来时,指甲全翻起来了,满手的血,像是点燃了。王克勤当时也挺感动,他表达感动的方式也还是骂:“娘的,我让别耕了你还要耕!娘的,还是条汉子,没白穿了这身军衣!”
  年轻时干下的蠢事,到了很久的后来,倒也不一定是蠢事,高佑民若是没干那样一个蠢事,不会给王克勤留下那样深刻的印象。那时部队就是这样单纯,当兵的和当官的都有一股率性而为的野气,活得很真实。哪像现在,你提防着我,我算计着你,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把一点真性情都磨得光秃秃的了,没一点质感了,没一点人味儿了。就比如说现在,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样子那么亲热,话却像打在伞上的雨点,闪烁其词了。高佑民毕竟不是那个偷番薯的大头兵了,王克勤现在已是省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级别是正省级,不是什么话都可以随便说的,人到了这么高的地位随便说一句话都意义重大。人也活得越来越概念了。
  高佑民看了一下表,离奠基典礼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他提议陪老首长去看看市里这几年兴建的几个重点工程。王克勤高兴地答应了。商业步行街,沿湖风光走廊,国际贸易大厦,鹭鸶湾立交桥,都已一一看过。最后,王克勤登上了鹭鸶湾立交桥,他凝望着在白漫漫的雨线下一直不停地延伸开去的明亮耀眼的城区,很是欣慰,但这欣慰也是被克制住了的,显得很有分寸。“你们干得不错啊,我每一次来云梦,云梦都给我一个全新的感觉,云梦这几年的变化很大啊。”王克勤说。他还记得,大约是十年前,他刚从一位正军级干部转业到地方工作,第一次来云梦看看,陪同他的云梦市领导也是带他去看一座立交桥。那算什么立交桥啊,又矮又小,王克勤可是见过大世面的,在广州看了那么多高架桥立交桥,怎么会把这座小小的立交桥放在眼里呢。当时他信口说了一句:“这也是立交桥啊?我怎么觉得是个立交沟呢。”虽是半开玩笑,却把梦城的那些市长、副市长搞得一个个面红耳赤、狼狈不堪的。现在想来,那话也是太率直了,可以称得上是很严厉的批评了。不过也好,可以让他们长长见识,知道天外还有天呢,别为自己搞出来了那么点儿小摆设就沾沾自喜。云梦市自那以后就长进了,一天一个样。你看看这座鹭鸶湾立交桥,你看看!多气派。就是摆在广州、深圳的大街上,也是值得一看的。
  王克勤的脸上不仅只是一个领导者的欣慰了,这座生气勃勃的城市,也让他焕发出了生气,他又开起了玩笑,他问高佑民:“这都是你用爪子耕出来的吧?当初我提拔你当班长时,我就相信我没看错人,一个人不流点血,不破点皮,是干不成什么大事的。”
  高佑民记得,王克勤那时也常说,一个能用手指耕出三分地的人,就是不成个大好人,也要成个大坏蛋,但决不会成为一个平庸的碌碌无为的人。也就是从那以后,王克勤开始着意栽培高佑民。王克勤当营长时,高佑民干上了排长,王克勤当师长时,高佑民干上了连长。一九七九年南方战事爆发的那一年,王克勤当上了军长,高佑民也干上了师长。可以说,没有王克勤就没有高佑民的今天。高佑民有时也感觉到命运的神奇,邹含之靠一支竹笔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高佑民靠一双手,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当他用那双手拼命耕地时,那支竹笔就一直在他眼前晃动。否则,他是耕不完那三分地的。

梦城 第三十六节(3)
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一个人的命运可能就是另一个人。
  对他而言,邹含之给了他精神的支撑,而王克勤改变了他的命运。如果他在部队提不了干,以普通一兵的身份复员回家,就算当区委书记的父亲能给他安排一个不错的工作,混到头了也就他爹那个样子吧,一个比乡镇略高一级的干部。仗打完后,高佑民本想继续留在部队里,王克勤却很有预见,说以后不大可能有仗打了,你还是早点回地方去干点实事吧。高佑民听他的,转业到地方,当上了副市长。没想一当这么多年,还是一个副市长。要说没有怨言没有情绪那也是假的。或许正因为这样,在老首长夸奖他时,他才一点也不谦虚,好像这个城市就真是他用爪子扒拉出来的,更不应该的是,他还说了这样一句话:“阻力太大啊,不然,梦城哪是今天这个样子。”
  这是一句高度敏感的话,王克勤立刻就把眉头皱起来了,问:“什么阻力?下面的还是上面的?”
  高佑民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王克勤毕竟不是那个骂骂咧咧的老首长了,老首长早已成了记忆。王克勤现在是省委的一位重量级领导,这才是摆在高佑民面前的一个现实。可高佑民,却一下子变成了那个小兵蛋子了,说出了那么幼稚的话。高佑民避开了王副书记那锐利的目光,同时也赶紧避开了这个话题。他把伞往王克勤那边移了一些,伞上已汪了大片的雨水,像是比刚才重了许多。
  高佑民说:“王书记,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工地吧。”
  叫了一声王书记,他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他从老首长的眼神里看到了明显的顾忌和疑虑。好在,王克勤倒也没有逼着问,他看着高佑民湿透了的一只肩膀,心里有些感动。高佑民打伞是一直以他的头顶为中心的。高佑民身上湿了他却一身干爽。这是很小的生活细节,但也说明高佑民不傻嘛。他要开导开导他。他走了几步,轻声说:“薛村可是个好同志啊,他每次去省里办事,见了我,都说你勤政,能干,好几次还向省委主动让贤,说你更适合担任市长,他想退到二线来。这样的同志,可是不多见啊。”
  高佑民撑伞的手下意识地颤了一下。高佑民没想到薛村把手伸得这样长,伸到自己的老首长这里来了,伸到自己的树上来摘桃子了。高佑民的脸有点发青。
  好在王克勤没太注意他的表情,又缓缓说:“你们市委书记褚天民同志在中央党校学习之后,组织上可能另有安排,我这次来,也是给你们打招呼的,市委这边,薛村同志以后可能会要多管一些。”
  高佑民听了又是一惊,脱口问:“他?当书记?”忽然间又意识到这也是自己不该问的,他赶紧把望着王克勤的目光缩回来了,又是一脸讪讪的表情。高佑民发现,他和王克勤之间已经找不到尽兴、无碍的话题了,说什么都可疑,问什么都会引起对方的警觉。雨下得更大了,伞上喧哗着模糊的声音。高佑民把目光尽量向远处望去,一切在濛濛的雨汽中显得亮晃晃的,他的两眼却莫名其妙地有些缥缈了。
  王克勤似若无意地问:“薛村同志多大了?”
  “五十七。”高佑民回答了,又看了王克勤一眼,不知他问这个干什么。
  “你呢?”王克勤依旧不动声色。
  高佑民的心像被什么猛地揪了一下,随即一阵狂跳。高佑民比薛村小五岁。五岁,这对在政界上作最后冲刺的人意味着什么?老首长还是老首长啊,王克勤只是没把话完全挑明了。高佑民紧挨着他宽大沉稳的身体,那种暖烘烘的好多年都没有过了的感觉,一下子又找回来了。
  王克勤拍拍他的肩膀又说:“小高,你早已不是那个小兵蛋子了,干啥呢都要多多考虑全盘工作,要像哪一天你挑起全副担子那样去干。”
  这一次,高佑民已经两眼热热地看着他的老首长了,就像那些老百姓看着他。
  “咱们快走吧!”这次是王克勤催他了。他使劲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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