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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妃将宫女侍卫们尽数遣走,只留了杜如花在,微笑道:“若是归隐深山,不如,杜姐姐也嫁了皇上,我们只三个人,在山里开开心心过着,春天听潺潺的泉水,秋天看满山的枫叶,只和花草山水为伴,好不好?”
“我们三个人,在山里过着,春天听潺潺的泉水,秋天看满山的枫叶,只和花草山水为伴……”司马澄叹息着,慢慢拈一个芙蓉糕送在嘴里,就着杏仁茶吃了。
杏仁茶清凉微苦,但此时吃来,居然泛了种清新的甜味。
也许,生活便是如此,换一种方式,苦便是甜,甜便是苦。
小谢妃望着他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点心,喝着茶,微笑,却渐渐凄凉,那种凄凉,在那清冷的笑容里越来越明显,以致看得出来。
“不用担心,便是归隐深山,朕……我也会好好照顾你。”司马澄忽然说,已带了丝患得患失的忐忑。
一直以来,他都在夺取别人的,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害怕失去?
也许,他一直以来的夺取,都只是因为害怕失去,失去曾经的拥有。
可更可怕的,也许是自以为是的拥有,却从不曾真正拥有过。
司马澄舌尖有微微的麻,手脚有微微的软,嗑睡般的疲乏,如一波波的潮水,无声上涌。
司马澄摇了摇脑袋,再摇了摇脑袋,终于吸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不可思议地望着小谢妃:“你,你在茶点里放了什么?”
小谢妃的笑容越发凄凉,暗沉沉如没有星的夜。
“你做的孽,终究太多,归隐……对你已太奢侈。”
那片刻前与他缠绵发誓的女子,悲凉地说着,慢慢向后退去。
司马澄想拔剑,却发现自己的剑已在城楼交给了慕容飞。
“杀了她!”司马澄对着杜如花不甘地嘶吼着,指向小谢妃。
“是!”杜如花一如既往地听命,然后出剑,疾刺。
刺入司马澄后心,从前胸贯透,正如紫萝的致命伤口。
司马澄不信地回头,踉跄而起的力道,将满几的茶点甩了一地,当啷啷乱响,震得人发晕。看着自己一贯忠实得如母狗般的女侍卫,司马澄几乎已问不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也……背叛……”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杜如花收剑,流泪:“我喜欢白大哥,一直喜欢。可我知道他和李清容才是一对,我只盼着,能有机会伴在他身边,那么,在他不些余暇时,也许能多看我两眼。可你竟然容不得我那样小小的心愿!我不过多看白大哥两眼,你便夺去我的贞操,让我再没资格去喜欢他,让我脏得连暗恋的资格都失去了!你并不喜欢我,何必要这样对我?为这些损人利己的事,你害了多少人?”
司马澄恍然大悟:“紫萝暗中派人通知我去凝华宫抓白天曜,我们却扑了个空,那也是因为你通知了他们的缘故?”
杜如花尖声叫道:“我才不会容忍你去伤他!我绝不容许!”
她提起剑,狠狠又刺,司马澄的胸口连刺了几个窟窿。
司马澄瞪大眼睛,只望着小谢妃的方向,蠕动嘴唇,似还在无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
第四十七章 宫杀(一)
“因为我是谢家唯一的女儿!”小谢妃终于回答。
也不知司马澄到底听明白没有,但他瞪大的眼睛终于凝住,而瞳孔却已散开,以死不瞑目的姿态,仰躺于冰冷雪白的花岗岩地面。
他一生背叛别人,却终于死于别人的背叛。
并且背叛他的人,是他在这世界上所信任的仅有的两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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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闻声悄悄潜上来的云飞飞从屋角瞧见殿中情景,已大叫一声,冲了出来。
但她的叫声,与其说惊讶,不如说惊喜,更为妥当。
司马澄死了,是不是代表她的噩梦终结了?
还有,李清容的噩梦,叶翔的噩梦,白天曜的噩梦,全部结束了?
这种结束突然而仓促,却不能影响到云飞飞的狂喜。她第一次对死人那么感兴趣,几乎围着司马澄的尸体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而其他两个女人却是潸然。
杜如花抱着剑只顾痛哭,也不知是哭自己痛失的青春和贞操,还是哭死了的主子。
而小谢妃居然也是满眼的泪,那么黯然地围着司马澄走来走去,喃喃自语:“我们归隐深山,开开心心过着,春天听潺潺的泉水,秋天看满山的枫叶,只和花草山水为伴……”
她忽然回头转向云飞飞,问道:“其实,任何一个有这样愿望的男子,都不会太坏,对不对?”
云飞飞怔了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她心里,这个狗皇帝死个一万次也是不够。
但小谢妃冷淡的面容里,分明有种碎裂的痛楚,叫她再不敢回答一句不对。
而小谢妃并不等待她的回答,已默默蹲下身去,温柔道:“归隐深山,开开心心过着,其实我也想呢。”
她伸出如葱十指,阖上了司马澄圆睁的双眼。
虽然司马澄被刺杀一事并未传开,虽然夜越来越深,但皇宫中已开始凌乱。
透过紧闭的宫门,云飞飞等听到了杂沓的脚步声,在如此寂寞的暗夜尤显纷闹。
小舍儿悄悄打开侧门探了探头,立刻缩了回来,满脸的惊慌。
“娘娘,外面好多的男子,直冲着前方走过去了,个个都拿着兵器呢,看来好生怕人!”她回禀着小谢妃,不敢抬头看司马澄那给搁在一旁蒙了层白布的尸体。
小谢妃引颈向前,雪白的手指掐在瑞兽花鸟座椅之上,那冷峻的面庞上有说不出的冀望和焦虑,竟似在等待着什么。
云飞飞却也焦躁,问着小舍儿:“你看出来了么?外面的人,都是哪里的人马?”
开天盟、铁血军和司马震的军队服饰自然是不一样的,云飞飞满心眼里指望的,必然是开天盟的熟脸孔突然出现在眼前了。
最好一拉开门,便是叶翔闲闲而笑,将她轻轻拥住,让她撒娇地打上几个爆栗。
小舍儿沉吟道:“不是我们北周侍卫的服饰,也不是军队服饰,怎么感觉怪怪的,不像是中原人的打扮?”
“铁血军!”云飞飞和小谢妃几乎不约而同惊呼。
论身手高明,当数开天盟这些江湖豪杰;论人多势众,则以江阳侯军队最是庞大。但最先入宫的,居然是白天曜的铁血军!
这时,一直面色发白的杜如花站了起来,眸子闪闪发亮,竟显得格外的妩媚动人。她轻轻道:“莫不是白大哥已经入宫了?”
她显然盼望着见到白天曜的一刻,哪怕白天曜的心中,永远只有一个李清容,她也愿意卑微地去爱,去付出,只为白天曜偶然投来的一个关切眼神。
而小谢妃呢?
她所等待的那个人,是江阳侯,也就是原来的宁王司马震吗?
她的心中,对足以年长到做她父亲的战地英雄,又是什么样的感情?
最深沉的黑暗后,天,终于亮了。如同每一个平淡的早晨,温暖煦然,带了晨光微茫慵起般的懒散。
终于,又有叩门声。
内侍迟疑地望向小谢妃。
小谢妃立起身,眸光中压抑着波澜涌动,轻启绛唇,低低吐字:“开门!”脊背已微微颤抖,却依旧挺得笔直。
门开了,却是个三十岁的壮年男子领了数名军士大踏步了进来,眼见他阔脸方额,浓眉大眼,战袍之上,犹有血迹斑斑。云飞飞正在猜着,司马震的年纪应该没那么大时,那男子已半跪到地上,磕头行礼:“娘娘,我来了!”
已是哽咽难言。
小谢妃泪盈于睫,却不曾掉落,只是抬眼望着门外,竭力平静地问:“哥哥,王爷呢?”
司马震已被削去王爵,但小谢妃依旧如前称呼,却叫那男子哥哥。小谢妃还有兄长么?宫中之人却未听说过,想必是出身微贱的缘故。
那男子也不意外,顺着她的口吻回道:“王爷呆会就到!”
他说着,立于一边,看向小谢妃。不知为何,云飞飞瞧着他那看似忠厚的面孔,忽觉得这人眼神看起来有些可怕,竟有几分仇恨甚至血腥的味道。
再看小谢妃时,却似心神松了一松,微微吐了口气,继续望向门外,淡淡道:“好,我等着。”
她等的,到底是司马震。
可云飞飞还是觉得,小谢妃没那么简单。
没有那么简单的等,没有那么简单的爱。她的冷淡里,分明带了种奇异的悲哀和决绝,甚至有种壮士扼腕的壮烈。
………
第四十七章 宫杀(二)
好在,云飞飞自己的爱很简单。她还没来得及推详小谢妃的心思,已一眼看到了门外奔过来的素青人影,一眼瞥到她,俊逸不群的面庞上已是笑逐颜开。
而云飞飞更是心花怒放,几乎整个人都飞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投进那人怀抱,只将拳头狠狠在他怀中砸着,叫道:“死叶子,为什么才来?为什么才来?”
两句说完,鼻子一抽,泪水已泉涌而下,却是把天大的委屈,都化作了泪水,涂抹在叶翔干干净净的衣衫上了。
叶翔也不介意,只是笑着将她搂在怀里,用力摩挲着她的头,把她原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更是揉得乱蓬蓬,显然极是欢喜,盯了她的面庞看了又看,忽道:“你多久没洗澡了?身上臭得厉害啊?”
云飞飞猛地想起那据说只能随着时间推移才能消散的臭药,不由心虚,忙擦一把汗,用力嗅着自己的臂膀衣襟,苦着脸道:“真臭得厉害么?”
叶翔认真地点点头,道:“是啊,臭得厉害!”
云飞飞“啊”了一声,又闻了几下,忽然竖起眉来,叫道:“臭又如何?你敢不要我么?”
她的手已扬起来,瞧来要随时一个爆栗敲下去。
叶翔忙抱住头,叫道:“要,要,我只要云飞飞这个臭丫头!”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云飞飞的拳头立刻又如雨点般砸向他胸口臂膀。
小舍儿在一旁悄悄叹息,这个叶三公子,风姿如此出众,却也太不幸了吧?怎么偏偏喜欢这个明显有暴力倾向的云大小姐呢?
小谢妃看他们一眼,眸中的坚冷略有些融化,散出晨光般煦煦的温暖来。
这时,又有人在外叫道:“宁王驾到!”一排卫兵已冲了过来,紧紧守着宫门,另有一架銮轿飞奔而来,从了几十个宫女太监,却是神色凄惶,不知是不是刚刚从哪里抓来的。
好大的势派啊!
云飞飞也忘了再打叶翔了,张了嘴巴看那身着黑色蜀锦绣金丝裘龙袍子的中年男子缓步下轿,向着小谢妃张开臂膀,欣慰而得意地微笑:“爱妃,我说过,我将回来接你,以天下最尊贵的地位。”
小谢妃面孔中苍白里泛出潮红,锁骨抽动着,饱含泪水的通红眼眶一瞬不瞬凝在眼前男子身上,似怕一眨眼,这男子又会不见了一般。
“爱妃……”司马震也是感动,哽咽道:“我知道你受苦了!”
小谢妃忽然间嘤咛一声,已扑到司马震怀中,无声痛哭。
司马震紧紧拥住她,眼中依旧有泪光,却已仰着头,满足地笑。
他显然早已知道那一旁已经僵硬了的尸体,就是他的皇帝侄儿。他那倨傲的神情,分明告诉着所有人,这北周天下,依旧姓着司马,却已换了人了。
皇帝轮流坐,而今天,轮到他司马震了。
这半世的江山,并未白打。今日之美人与天下,俱是他的。
“从此,我们可再也不分开了!”小谢妃在他的怀中呢喃,白嫩的手腕环过他渐渐发福的腰肢,似已心满意足。
“谁想让我们分开,我一定让他死!”
这年过半百的男子豪气凌云,信心百倍。
谁也不能再从他手里将美人夺走。
谁也不能。
这时,他的背心凉了一下,几乎一直要凉到胸口。
低了头,似乎有冷冷的刀锋沾了一滴血,正在黑色锦缎的衣裳里透着光。
他有些不信地松开小谢妃,迷茫地去摸那很短很短的一截刀尖,还是觉不出痛来。
据说,人在十分兴奋的时候,是感觉不出疼痛的。
那么,虽然不疼,难道这截刀尖,真是在他身上,而不是幻影?
他抬起头,惊恐地望向小谢妃。那刚刚环着他的雪白的手腕,还有让他朝思暮想了两年的清冷容貌!
而小谢妃已退了开去,只是怔怔盯着他,手腕半抬着,那姿势,看不出是僵留在环住他腰的姿势,还是刺了一刀不及收回的姿势。
来不及再有更多反应,只见人影一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