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辱性语言,就会引发一场争吵甚至流血之战。
天下苍生 第二章(6)
装扮成夫妻是有道理的,也可以说是有作用的。庄稼人见讨饭的是一对青年男女,都真的动了同情之心。有的男人对自己的女人说:“看看,人家这才叫患难夫妻。我要是混到讨饭这地步,你他妈早跟人家跑了!”女人竭力反驳:“俺要跟你去讨饭要不了几天就得饿死,讨来的吃食还不都得进了你的肚子!”老人们则更加高兴。苗长秀和许世道好像不是来向他们讨饭,而是来给他们的儿子、媳妇作示范,表演怎样孝敬父母公婆。老人们怕年轻人看不懂,还在一旁加以明确地提示:“看看人家小两口儿,讨饭还用车子推着两位老人。婊子儿!要是你们,早把俺这些老赘物给扔了!”也有人提出异议:“也许是兄妹俩哩!”这下糟了,大家都说他是放屁:“看不出吗?还生分着哩,才结婚!”被感动的庄稼人特别大方,男人和女人都很慷慨地拿出半个或一个窝头打发他们,老人们更不亏待他们,把平常最好吃的东西拿给他们,有的家中富有一点,还给点儿零钱。不到个把月,两家的两位老人身子都硬朗起来。
变化最大的是两个年轻人。苗长秀的脸白中透出红来,头发也有了光泽,臀部很是肥厚,长长的两条腿每迈一步它就左右磨动一下。胸脯高高地耸起两个圆锥,它们随着脚步上下左右地颤动。许世道也变了。苘麻秆子似的身体往横里发展了不少,肌肉丰满起来,推起车子身上的腱子肉乱窜。不知从哪一天起,他们渐渐地不敢看对方了。许世道一看见那涌动的圆锥就头晕,苗长秀一看那宽阔的胸膛就心跳。这实际上就是一些文人常说的“萌动”。男女之间情感上的变化在开始时都是在悄悄进行。正因为不敢看,他们才比往日任何时候看得更多。都是偷看。偷着头晕和心跳。一头晕心跳就感到极其舒服。
青年男女之间的情感,在没有明朗之前,往往躲藏着,但那种躲藏十分浮浅,旁观者往往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他们自己还会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其实,许老头儿和长秀娘同时看出了他们的那种舒服。他们前些日子只顾性命顾不得这些,现在不同了。讨饭人常常在破庙里过夜,而土地小庙往往只有一间。每逢这时,许老头儿和长秀娘就各霸一方,拾些干草打地铺。神龛前面那片小小的开阔地难以处理,他们就齐心合力把那辆独轮车架在那儿以作屏障。夜里他们带着自己的儿女睡在地铺上,仍然提心吊胆。
历代的守城将军都希望自己的兵士乘着黑夜攻入敌营。庙里的两位守城老将跟古代将军不同。他和她既怕对方的兵士攻进城来,又怕自己的兵士攻入对方的城去。两位老人都精神紧张得睡不着觉,睡不着觉就胡思乱想。他和她细细回忆在刚刚过去的一天里,对方的儿女哪一个动作或表情是勾引自己的孩子。他和她费尽心思居然找到不少此种迹象。回忆完小的又回忆老的,也有不少地方是……
最后他和她一齐想:老的小的兴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在那个时代里,即使是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也是由父母或媒妁操持的,青年男女之间恋爱是被当作大逆不道的行为,尤其是在乡村里是这样。至于宫廷之上、官宦之家、读书人中有自由恋爱的,也往往被称之为偷情,是见不得阳光和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两位老人对儿女之间的情感变化十分关注,也十分警惕。再说,长秀娘更多了一份不安:你们父子不就是讨饭的吗?我女儿即使找人,也不能找个讨饭的。
许世道和苗长秀也都睡不着。他们心里像吊着一盆火。他们想象着对方睡在地铺上是个什么样子,自己如果跟他(她)睡在一起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咫尺天涯,他们只有用心去体会;而这体会又使心里那盆火燃烧得更加旺盛,烤得灵魂吱吱作响。两位“老将军”看得住晚上却看不住白天,白天他们要结伴去讨饭。两位老人曾让他们分头去讨,他们不但讨不回吃物反常常招致一顿呵斥:“身强力壮的哪里不能挣顿饭吃!”这样,他们不得不又合在一起讨饭。两位老人也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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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苍生 第二章(7)
人要活着就必须保证天天能填饱肚子,延续生命。面子和生命比起来,当然是生命更重要。再说,他们还没有发现儿女之间有什么事情。许世道和苗长秀既在一起讨饭,就有说话的机会。有一天,两人讨饭回来晚了,月亮已经升到半空,明晃晃的月光洒在崎岖不平的乡间小路上,仿佛铺上了一层碎银子。远远近近的村庄不时传来鸡鸣狗叫声、老人的咳嗽声、妇女斥责孩子的骂声,使乡村的夜晚一片混沌。苗长秀走在前边,两个圆润的屁股有节奏地晃悠着,让许世道两眼都有些直了。他壮了壮胆子,大胆地问道:“你听见庄里人咋说咱了吗?”苗长秀脸上一阵发烧,低声说:“听见了,说咱们是小两口儿。”许世道看出苗长秀说这话时并没有丝毫恼火和害羞,心里有了几分窃喜,也觉得踏实了许多,一步跨到苗长秀的前边,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愿意当俺的媳妇吗?”苗长秀一点也不含糊,也是直截了当地回答“愿意!”说完又反问一句:“你呢?”“更愿意!”许世道回答时,因为激动和兴奋,声音都变得粗重了。
这时,他们正走到一片大漫洼的中心,里边长满了苇子。现在,看不见村庄,也看不见人,只能看见月亮,也只有月亮能看见他们。许世道先去抱苗长秀,苗长秀开始还推搡了几下,骂了许世道一句。当许世道的嘴唇贴到她的嘴唇上时,她骂不出来了,也不推搡了,只是心跳加速,呼吸加快了。好在已是初夏,入夜后尽管还有些凉意,但已不是太冷,加上两个人年轻壮实,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燃烧着欲火,所以就脱光了衣服,天当被子地当床,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许家和苗家两位老人,焦急地等待着儿女的到来。月亮升起一竿高了,不见儿女的身影;月亮升到半空中了,仍然听不见熟悉的脚步声。开始,两位老人担心儿女们出了什么事情,比如遇到恶人,唤狗咬伤了他们;比如遇到了同行,为了争食打了起来……因为,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或女儿会背着父亲或母亲去做不光彩的事。慢慢地,两人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再慢慢地上下眼皮打架了。人的睡眠往往由不得自己,后半夜他们还是睡着了,而且是长长的一觉。当他们醒来时,发现儿女还没回到身边。
作为女人,苗长秀的娘首先意识到出大事了!她开始骂许世道,说许世道不是人,是个畜生,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竟然把自己的女儿给拐跑了,丢下自己一个老太婆,今后日子怎么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许世道堂堂正正男子汉干出这样伤风败俗、伤天害理的事情,肯定上辈子也不是好人没积好德。苗长秀的娘这样骂,许世道的爹听了当然不高兴,也跟着骂开了:俗话说,母狗不撅腚,公狗不上前。你女儿要不勾我儿子,我儿子能拐跑了她?她又不是小猫小狗,就是小猫小狗也不是好抓的,也会跑,会蹬几下。两个人越骂越生气,越生气就越骂得厉害。
许世道和苗长秀回来的路上,就听见了两个老人的对骂声。许世道首先有点儿胆怯心虚,自己和苗长秀做的事情,毕竟是没经父母同意,是大逆不道的。现在两个老人又为这事闹翻了脸,自己的罪过就更大了。见了父亲的面,如何面对他老人家。想到这里,他拉了一下苗长秀,说:“咱们走慢点儿,别让两个老人见了更上火。”苗长秀拨开许世道的手,不高兴地说:“做都做了,你还怕什么?要怕就别做。你这个样子能做什么事?”许世道辩解地说:“我是怕他们见了咱们火上加油。”苗长秀没有理他,而是加快了脚步。
许家和苗家两个老人正骂得起劲,看见许世道和苗长秀回来了,都置之不理。虽然他们眼下都在讨饭,是扎扎实实的门当户对,可苗长秀的娘还是骂:“一个臭要饭的,想要俺闺女,没门儿!”许老头儿立即还击:“俺是一个臭要饭的,你也是臭要饭一个!”“你家儿子骚!”“你家闺女浪!”……
中原人骂架时不经劝。如果只有两个人,对骂下去,一直骂到口干嗓子冒火,也不至于打起来。但是,如果来了个第三者,那就很容易会改骂为打。因为,在中原人看来,骂不但不解气,而且争不出道理,最终要靠打来解决。所以,中原流行一句从老祖宗那儿传下来的话:拳头大就是老大哥。再说,打架是给别人看的,也就是一种表演。中原人往往就是把打架作为自己的一种表演艺术。你在许多村子里看到打架的时,必然会看到很多围观的人,但不容易看到拉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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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苍生 第二章(8)
讨饭的职业要求他们必须随身携带武器——打狗棍。打狗棍要对付狗牙,木质要求极高。武松当年使用的齐眉哨棒不知是什么木料,反正许老头儿和长秀娘的打狗棍都是硬料儿,非桑即槐。他们双方舞起自己强有力的武器,奋力对打起来。苗长秀和许世道看着两个老人打起来了,这才喊着叫着拼命去拉。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混战,打架的和拉架的都一起混在沉沉的黑夜之中。打着打着许世道一声惨叫倒在地上。苗长秀立即循声赶过去,一摸他的腿不该弯曲的地方弯曲了,她哭叫起来:“甭打了,许哥的腿让你们打断了!”这种时候,两位老人哪里肯听,依旧打得昏天黑地。苗长秀也顾不上劝架了。她三下两下就解下扎腿带子,把许世道的腿拉直捆绑结实,把他架上独轮车,冲着朦胧的晨曦推起便走。她要为心爱的人去寻找郎中,你们要打就打吧!
许世道还在惦念着两位老人,让苗长秀把他放下来。苗长秀生气地骂他不知好歹。今后是我苗长秀和你过日子。你惦念他们,他们怎么不惦念你?天下有这样做父母的吗?许世道听了,不再言语。
他们找了两天没找到一个看病的先生,只在庄户人家寻了些土方土药。他们不放心两位老人,又赶到原先住宿的地方。这里一片沉寂,没了骂声也没了棍棒相击的声音,两位老人也不知去向。苗长秀循着地上被践踏的痕迹,在离露宿的地方半里地的一条土沟里发现了两位老人。他们都死了。死相相当不雅:紧紧地搂抱在一起。许老头儿双手掐住长秀娘的脖子,长秀娘手里的发簪刺进了许老头儿的喉咙。苗长秀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两位老人僵硬的尸体分开,又扒了两个土坑分别把他们埋了。他们都没有哭,只在重新包扎许世道的伤腿时,他们才都流了泪。
苗长秀说:“你的腿肯定是俺娘打的。她虽是女人,个子却高——个儿大力不亏。”
许世道说:“女人没这么大力气。肯定是俺爹误打的,他虽然矮小,到底是男人。”
就这样魏、吴、许三对年轻夫妇不约而同来到黄河滩上。这里唯一吸引他们的条件是土地没主儿,不花钱买就能随便种地。地是泡沙地,小草也长不了三寸高。可是他们坚信通过自己的双手能让地里长出粮食来。果然人勤地不懒,六个年轻人种出了足以养活自己和孩子的粮食。内地人叫这个小小的只有三户人家的村庄“三户庄”。后来逃到这儿的人多了,各找无主之地居住下来。后来黄河又改了道,黄河变成了“老黄河”。这些流民生生不息,老黄河岸人烟慢慢聚集起来,有的竟成了小集镇,三户庄也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具有数百口之众的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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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苍生 第三章(1)
十多天之后,中原大地的确是千里无鸡鸣了。有人后来形容说,那段时间里,中原大地白天黑夜除了人声,没有鸡鸣狗叫,整个世界仿佛缺少了一种生气。世界是由万物组成的,人类只是其中一个种类,只有万物相互依赖,共同生存,世界才能和谐。对于一个乡村来说,鸡鸭猪羊牛犬都是重要的组成部分。每天清晨,村子里的公鸡一起引吭高歌,报道着黎明,那声音是乡村最美丽的音符,同时,也是庄户人家最忠实的朋友。每到夜间,村子里来了陌生人,不管是哪家的狗叫一声,立即会引起全村的狗共鸣,那气势是乡村最雄壮的景象,同时又是庄户人家最忠实的守护神。如今,这些都销声匿迹了,乡村一下子显得空空荡荡。岂止是无鸡鸣狗叫,鸭子鹅也都绝了踪迹。
这时成立人民公社的消息也越传越紧,入社的动员会也一个接一个召开。乡村里的人生活不容易,所以最珍惜自己的果实。谁也不情愿把自家的家禽家畜归了公家,让别家外人吃得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