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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七打断,面上看不出喜怒,朝左边小院喊了声,“仁青带上绳。”
岳仁青是岳三家的老大,刚满十八,当初山匪来了,岳三嫂心疼害怕仁青没了命,死扯将仁青带到山洞里去了,岳一见了,皱着眉也只有点头同意了。人都是有私心的。可自从村子里出了事,大伯大堂兄,还有玩的好的几个同龄人都没了,他们是为了保护村子才没的,是村子里的英雄,而他害怕逃命,他是狗熊。
现在事态平静下来,尤其家里跟岳仁青同样大小的孩子没了,一看岳仁青还好端端活着,难免心里不平衡,岳三嫂在村子里经营的好口碑全都没了,连带着比岳仁青小一些的孩子都看不起岳仁青,这可比打骂惩罚还要屈辱。
但这些屈辱岳仁青只能受着,他也后悔,当初就不应该看着他娘哭的伤心,而点头同意做了个缩头乌龟的。可他活着,心里还是尊敬他娘的,只是没以往那么听从了。岳三嫂两面不是人,可一见她见仁青好端端活着,那些指责咒骂就心甘情愿的背着,为了不激起村民矛盾,岳三嫂识相的拘着仁青,不要孩子出门。
刚刚花婶来说话,岳三嫂也听见了,岳仁青要出去,被岳三嫂死死拽着,岳仁青正跟老娘扯掰,就听见七叔叫他。
岳三嫂也被儿子那个眼神和冷脸吓到了,手一松,岳仁青拿着绳已经出来了,很快房间里响起岳三嫂呜呜的哭声,一听像是故意压抑但又声音外面也能听见的。
花婶心里冷笑了声,看着岳仁青眼神也不太好了,她的小儿子这次平安活着,但是她妹妹家的孩子,比岳仁青还小几个月,没了。
自从村里经了遭难后,这种眼神岳仁青不陌生,羞愧屈辱一下子上了脸,岳仁青低着头叫了声七叔。
岳七当没看见,冷着脸看了眼花婶,话是向岳仁青说的,“走。”
“我就不去了。”花婶冷冷道,转身就走。
岳仁青的头低的跟低了。岳七没工夫管岳仁青,脚步加快到了河边,远远就见徽娘在冰面上凿冰,岳仁青见了,大喊了句,“大嫂!”
徽娘手一抖,冰面咔咔裂开,瞬间就掉进窟窿里了。
叔侄俩赶紧往冰面跑,河边四周冰层最结实,中间薄一些,徽娘就在中间凿的冰面,这会中间的洞越来越大,岳七边跑边脱了棉袄,只穿着单衣,噗通从窟窿跳了下去。
岳仁青急的大冬天一脑门子汗,冰层越裂越大,脑子也不知道想什么,竟然生出要是自己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尝受那些冷眼了?自己的命换死掉的那些命成吗?
“仁青!扔绳子!”岳七大喊道。一只胳膊夹着徽娘的脖子往上拖。
岳仁青一下子回过神,在结实的冰面上向里扔绳子。岳七冻得已经发木了,接过绳子,岳仁青慢慢往岸上退了两步,这才使劲,他现在也看出来了,要是现在自己做傻事,七叔和大嫂就危险了。
废了大劲岳七和徽娘才到了岸上,徽娘已经晕过去了,棉袄上湿漉漉的全是水。刚出冰面,头发已经冻硬了,岳七脸色发白,但眼神看着徽娘是冷的,他径直穿了衣服,吩咐岳仁青,“背着人回家。”
这会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了,岳仁青背着人往会跑,岳七走在后面,浑身都在发抖,冷的。
到了家,岳三嫂已经熬了姜汤,岳七也不客气,先灌了一碗直接回房子了,余下的都交给几位嫂嫂办了。
床上简宁翻了个身,力量突破到极致后,他现在特别需要进补和休息,因此就算听见岳七的脚步,简宁也没办法睁开眼,迷迷糊糊的。
岳七摸着简宁的毛,“她想死,却不能让她死,她死了,你就不好过了。”
今天要是徽娘自杀成功了,即便不是团子害死的,以后团子在村里也过的不顺,总有人会提起这个茬儿,让团子背上人命。就跟岳仁青一样,岳仁青胆小怕死,今天要是村里没有死一个人,是不是就没人提起岳仁青胆小临阵脱逃?就算有也会笑两声,就不提了。
可现在,村里死了人的人家,在怨恨山匪的时候,也在埋怨岳仁青,我家的死了,你却没死,就算现在岳仁青跳河死了,可能也是换来一些嘲讽的话。
岳七想,他聪明了,可觉得这个村子的美好,都是曾经的自己眼里。
本来岳七要是恢复了智商,村里还是以往那样,虽然各家各户都有小心思,和日常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争吵,可这就是日子。但岳七恢复智商后,接连经历着就算是普通人都难以承受的打击,一下子逼得岳七从单纯的个性走上了另一个极端。
看事情会想背后的深意了,将什么事情都往最坏的方面想,比如徽娘寻死,还有岳家的今后。
岳家村男丁单薄,也要修河堤,还有来年的税收等等。还有大院子的,徽娘是容不下他和团子的,五哥对他现在也有了看法,岳七能看出来。可要是徽娘没了或者徽娘提出要走,村子里的口水先骂死他和团子,想来想去,岳七有了主意。
天快黑的时候,岳五岳六回来了。得知今天徽娘自杀,岳五脸色难看的要紧,还是过去给把了脉,让熬了一壶药草,发一发热就成。转身去了岳七的房间。
“五哥。”岳七叫了声。
岳五点点头也没话说,坐了会看着团子的尾巴,那里已经重新长出了个小芽,顿时瞳孔一缩,这东西真的不正常。
岳七也注意到了岳五的眼神,他没管,先开口了,“五哥,过几天我想搬去洞里。”
岳五一怔,而后道:“你这是要分家?大哥才走,你就分家,你这什么意思?”
“只是搬出去。”岳七眼里带着一丝嘲讽,“我住在这里,你晚上怕是也睡不踏实吧?”
“你!”岳五听出来岳七是什么意思,气得脸都红了,可看见岳七那一双眼神,顿时明白过来了,“你脑子恢复了?”
“不傻了。”岳七淡淡道:“五哥你不需要自欺欺人了,村子里说团子是神兽,你压根就不信,家里你和徽娘是害怕我们的,你心里还厌烦我,对吗?”
岳五一张脸被羞的臊的,想说什么反驳但说不出话,岳七说的都是真的。
“分家散人心,可现在人心散了,家早都散了。”岳七也不看岳五,淡淡叙述道:“你要留面子,不好先提出分家,还是你心里更想赶我走?”
岳五沉默不语,他是有过这样想法,心里其实也有一丝丝认定团子害死了大哥,不然也不会一回来,先锁定团子,要杀了团子的。可现在全村人都说团子是神兽,岳五不敢跟全村人对抗,可也不影响他对团子的看法。
这些天,岳五也有让岳七分开过的念头,可岳七是傻子,他说出来,就要背上村里的指责,现如今岳七智商回来了,又是主动提出这个要求,不是分家,只是单独搬出去住,面子也顾上了,还能减少家里摩擦,岳五承认他心动了。
“你既然要搬出去,就搬吧,但是分家别提了。”岳五受不住岳七看他的眼神,说完就走了。
岳七盯着门帘,眼神微微垂下,曾几何时他们兄弟变得这么见外陌生了,还是傻子好。
可看了眼睡的香甜的团子,岳七想,要是他还是傻子,团子一层皮要被剥了。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当天说了搬出去,岳七就开始拾掇整理了,洞还是团子找的那个洞,离村里不远,虽然大雪,也能上去。不过洞里十分简陋,岳七不愿意团子受委屈了,隔天早上就背着家伙什,抱着团子往山上走了。
他不放心把团子一人留在家里,虽然五哥知道他要搬走,不会对团子出手了,徽娘自从昨天回来就一直高烧不退。
可他还是放不下心。
将肉呼呼的一团子揣在怀里,岳七上山了。洞里有全村老少女人留下的气味,简宁一进洞就醒了,陌生的残留气味,让他略微有些烦躁,从岳七怀里跳下来,饶了两圈,又把洞口遮挡的枯树藤枝蔓拉开,一股股刺骨的风夹杂着被吹散的雪飘进洞里,残留的味道慢慢吹散了。
简宁这才痛快了些,溜溜达达窝在石板上的软垫子上,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窝成一团就睡着了。
岳七见团子睡了,给团子盖了一层衣服,这才扛着斧头出去了。
岳七九岁的时候在村里被夸神童一样的人物,当然村里人见识少,别的娃娃在地里打滚玩泥的时候,岳七已经会念诗了。岳家村以前有了穷酸的老秀才,五十多才考中秀才名头,脾气古怪又犟,只对看顺眼的教个一字半句的,平时就猫在自己屋里看书,书都被翻的起毛边了,来来回回就那几本,比命还珍惜。
老秀才见岳五眉清目秀,跟村里孩子不一样,人也机灵会说话,就给岳五教了些字句意思。其实也是岳五这人惯会来事,嘴又甜,会说话。可再会说话,老秀才也只是教了个启蒙,还是六七年断断续续教的随心所欲,多亏了岳五自己踏实多读多看。
后来有了岳七,岳老母老蚌生珠,一举得的小子,一生下来就是眼是眼鼻子是鼻子,特别疼爱,一直长到四岁。老秀才那时候已经六十多了,眼睛花了,人也更酸腐迷信了,见了岳七就爱的不成,说着孩子有福气,以后能成大事。
曾经岳五巴结着,求老秀才教学的,现在老秀才主动给岳七教。其中差异岳五不是不羡慕的,可他年龄大了,读书也来不及,半瓶子水晃荡,考科举还真不成,岳七又是他的亲弟弟,得了老秀才的眼,岳五也高兴。
那时候岳家还算村里底子殷实的,岳一岳三也结了婚娶了媳妇儿,人多地多收成也多。岳老爹听见小儿子脆生生的读书声,笑的脸上褶子都成了炸开的菊花,透着欢喜劲儿。
一辈子庄稼人,岳老爹见到小儿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信念,他们老岳家要出个读书人秀才爷了。
老秀才也教的勤快,可能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临死留个念想,他完成不了的,留给小年轻做,于是手把手教的认真踏实。老秀才学问还是有的,年轻读书多,还有几分杂学,只是后来三年又三年,把老秀才磨成了一个传统刻板的人,到了岳七九岁的时候,老秀才已经教不下去了。身体是一方面,还有就是见识。
岳老爹一听见识二字,心想就是让小儿子多出去看看,于是同意小儿子跟着几个哥哥去镇上玩,心想钱已经攒够了,等开春了,就送小儿子去镇上私塾读书,以后就是秀才爷了。
结果没想到回来的是一头血的小儿子,岳老爹当场气得就瘫了。
老秀才没多久也去了,只是临去之前,摸着傻憨憨的岳七脑袋,心里道了句可怜,命也。要是没有这一茬子,以岳七的学问,顺利进个童生是应当的,要是在努努力,少年秀才而不是不可能的。
可惜呀!
可惜他身体不好走的早,也可惜岳七年龄没赶上好时候,更可惜岳七那聪明的脑子成了个傻子。
老秀才临死前都在念叨命这个字。
岳七脱了棉袄,整整齐齐叠着放进背篓里。仅穿着一层单衣,很快找到了合适的木头,抡起斧头就砍了,他手下给的劲儿,脑子里却像是跑马灯一样过着以前。
在他的记忆,只有睡着了和醒的时候。醒来后九岁的记忆就特别鲜明,好像现在耳边还回荡着老秀才的命这个字,睡着后就是他傻的这段日子,就跟梦一样,模模糊糊的,但别人对他,他对别人的真情实感还是知道的。
比如疼他的大哥,比如他喜欢的团子。
记忆会骗人,可人的本能却不会骗自己。就是因为以前多好,到了后来,慢慢几年,他也知道大哥对他好,但也有两层拖累,现在想想,不少时候,他都见过大哥看他略显疲惫的眼神。
过了年,他十七了,他是冬天元月的生辰。
轰,树倒地,连带着树枝上留着的积雪也灌了岳七一脖子。
岳七缩了缩脖子,砍了半天,活动开来也不冷。这种树,芯子里是干的,木质偏硬,适合做家具做门做棺材。
想到棺材,岳七又想到了没了的大哥和岳仁山,要是大哥还在,知道自己好了一定很开心的。岳七不想自己乱想太多,人没了,已经没了。扛着树,一点点往洞门口先拖去。等到了门口,岳七脑门子上都是汗,风一吹一冷结成了冰滴。
大树不能直接拖进洞,洞口距离上面平层有个一米五六多高,只能在上面将大树一分为二,底下最粗的慢慢往下放,要是没扔好,直接就掉山底里了。
洞口平台两米宽左右,岳七琢磨了下,在没成年之前可能都要住在山上,这就是他和团子的家了,这段时间,打算把外头的平台扎上一圈栅栏,防止团子玩的开心掉下去了,洞口也要安上门,好在洞口小,不费事。
老秀才刚开始给岳七教的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