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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日本人的炸弹在广州扔了有大半月了,昨夜却听得特别真切,爆炸声好像就在几步之外的地方,根本睡不安宁。
黄少天刚醒没多久,穿好衣服,舀水漱了口洗了脸,就听到急切的拍门声。
镜子里的人神情有些疲惫,说不怕自然是假的。只是再如何,还是要过自己的日子。
他以为是宋晓来约他一起出门,心里琢磨着今天怎么这么早,拉开门闩却看到穿着长衫的喻文州站在那里。
喻文州平时去财政厅里多半是穿西装衬衫,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今天明显是匆匆忙忙套了衣服就赶过来,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睡痕。
“你怎么来了。”黄少天说完,就着窗口的光看清了他的脸。刚刚洗脸的时候被凹下去的脸颊吓了一跳,眼前的人看起来却比自己憔悴百倍。
喻文州没回答,走进屋径直在椅子上坐下来,也不说什么,就这么看着他。看得久到黄少天以为自己刚刚是不是有什么没洗干净,才慢慢吐出一句,“你没事。”
从八岁那年认识他起,喻文州在黄少天心里一直就是罩着一层淡薄的光似的。他总是波澜不惊地对着他笑,好像什么都无法接近那个温和又坚硬的壳。
他转身去给他倒茶,喻文州的目光一直追着他,抹也抹不掉。
黄少天放下搪瓷杯,喻文州的脸白得像纸,眼里的红血丝看得他心里一沉。
他抿了一下嘴唇,抬头说,“喻文州,你是在把我当朋友吗。”
长久的沉默过后,椅子上的人终于站起来。他一步一步地向黄少天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喻文州的身子背着朝东的窗户,夏末的晨光在他的侧脸明明灭灭,晃得黄少天有些恍惚。
等他回过神,才意识到喻文州已经在吻他了。
轻柔的吻像八岁抓过的蝴蝶翅膀般扑在他的脸上,黄少天闭上了眼。从耸动的眉心,到颤抖的眼睫,到有些发烧的脸颊,到捂了一层薄汗的鼻尖,喻文州好像要用嘴唇重新描摹一遍他的五官似的,微微躬着腰,细细地一点一点磨蹭。
黄少天咬咬牙,手伸进他长衫的袖口牵住他的手指,稍微抬了抬下巴,四片嘴唇终于贴合在一起。
没有更多深入的攻占,只是劫后余生般轻轻地摩挲着。黄少天等到换不过气来才有些遗憾地分开,手还在袖管里牵着。
“我饿了。”他说。
喻文州的那层壳好像又回来了,但这次不大一样。他感到熟悉的光似乎包围了自己,把两个人圈在一起。
喻文州重新笑起来,“走吧,陪你去饮早茶。”
*1937年8月9日日本海军陆战队中尉驾车冲进虹桥机场,被保安士兵击毙,称虹桥机场事件,日军以此为借口发动八一三事变。
两个月前我刚开始思考这个设定的时候,有一天辗转反侧夜不能寐(X),拿着手机码了一段七百字,还没起标题,就默认用黄少天刚醒没多久。docx存着,还暗搓搓在lo上没打tag放过一段时间。现在,终于,二万五千里,到达了这里……哦并没有完。
G市北京路上的财政厅旧址……棒!特别地,喻文州,感受一下(。
'喻黄'月半弯(八)
我一个双鱼座,为何还在试图说逻辑……(邓布利多摇头。gif
八、鹊灰
有些事一说开了就不可收拾,像开了闸的水,浩浩荡荡地冲出来。
黄少天本就不是擅于遮掩的人,情动溢于言表,一举手一投足都是跳脱和生动。他不似喻文州般心思持重深情款款,唇齿含笑间皆是奔放的热烈。
人不多的时候,黄少天会在并肩时偷偷拿手指刮他的手背,等到他终于熬不住,避开人流用身体半掩着,悄悄握一握他绵软的手心,才冲他扬起脸,满是快意的神情。
自从知晓了彼此的心思,他觉得黄少天笑起来的弧度似乎比以往多了一分,思考时歪着的头似乎也比以往斜了一度,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更比以往热了一成。从前黄少天对他笑,他看着自然是喜欢,却总觉得是在别处的;现在黄少天对他笑,仿佛都是为了自己,不管是不是真的,心里就先暖暖地荡起来。
有段时候北边风声紧,两个人都不得闲,一个多礼拜没有出来见面。他想黄少天约莫是明白他自己忙,喻文州只会更忙,也不再来扰他。直到一个周五的傍晚,他接到黄少天打来财政厅的电话,说请他在惠如楼一道食饭,多晚都务必要来。
放下手头的事情已是九点多,他匆匆赶到惠如楼,走上二层,厨娘端着冒了白汽的蒸笼走进走出。绕过酸枝通花板隔,黄少天约的厢房在最里头一间。
还未到暑气散尽的时候,青铜吊扇有气无力地嗡嗡转着。他推开门,见黄少天伏在桌前,一双手把玩着象牙木筷,桌上早就齐齐摆满了十几样点心。
喻文州看他有气无力,最近报界肯定也是没得安生,累得一张原本红彤彤的脸上添了几分蜡黄色,便走过去坐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累了怎么不早点歇着,这么晚了还非得约我出来?”
黄少天只一言不发,手上动作停了,跟着趴了一会儿,突然直起背扯过他的领子。
“我想你了。”嘴唇终于分开的时候,他听见黄少天嗫嚅着说。
他只觉得胸腔里泛过一阵酸涩,再次欺上他的唇。黄少天低低地小声喘着,用力扶住他的肩膀。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满洲窗里外,月圆人圆。
木棉树飘起了叶子,周围的同事一日比一日少,留下的人经常也是一副愁云惨淡的面容。只是广州人好像天生有一颗宽心,早茶粥铺照例生意红火,戏院门口永远排起长队,东堤烟花,陈塘风月里眼波流转,“理他家与国,且看眼儿媚。”
说不清是该叹还是该服。就连叹字,在广州话里一样有享受的意味。
任去者去,留者自留。
中秋刚过不久,喻文州与几个同事在陶陶居食过中饭,去莲香楼买了莲蓉月饼。黄少天爱甜食,又嫌蛋挞蛋糕太腻,莲蓉入口幼滑,莲子清香扑鼻,是他最中意的。
长堤大马路上热闹虽不如以往,周末的日子总还是熙熙攘攘。喻文州提着月饼下了公共汽车,就看见黄少天在明珠影画院边上向他招手。
黄少天个子不高,他却总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来。眉目间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的男人小跑几步,迫不及待地来到他面前。
“我把电影票弄丢了。”黄少天开门见山。
喻文州料到他这么殷切一定是有什么事,也不恼,“那请问黄生有什么好去处?”
黄少天拽过他空着的一只手,“你随我来。”
又坐在黄少天的脚踏车后头的时候,喻文州觉得眼前好像还是那个不甚宽阔的十四岁少年的背,脊椎骨贴了洋布料子蜿蜒着往上,手指碰上去,体温就隔着一层温温地满出来。
可毕竟是不一样了。出了闹市区,他犹豫了一下,先前扶着坐垫的一只手往前探了探,圈上细瘦的腰。车龙头晃了几晃,又重新稳住。黄少天口里唧唧呱呱地念叨,“你要扶先说一声啊吓得我……”
喻文州笑了一下,又把脸轻轻靠上他的背。
黄少天不说话了。天上有很低的声音传来,他抬头看看,几个黑点正往南面飞去了。
入秋刚下过一阵时候的雨,白云山间雾霭缭绕。黄少天把脚踏车扔在山脚,拿了车筐里的月饼跟荷兰水,被喻文州伸手接了过去,“你骑了一路,我来吧。”
黄少天抢过一瓶,拧开盖子,荷兰水在车筐里颠过,白色的泡沫欢腾地跳出来,溅了他半身,正手忙脚乱地去擦。喻文州好笑地摸出左边口袋里的手帕,“急什么,渴也没有这样的。”
黄少天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对他说了一声“走吧”,就往前跑去。喻文州几步追上,拉住他手臂说,“等一下。”
黄少天闻声回头,刚要问什么,猝不及防地被擒住了唇。
被液体润过的嘴唇鲜艳又饱满,实在太过好看,让人忍不住去亲近。
黄少天顺了气,忽然竖起眉毛问他,“说吧,以前我俩喝粥的时候,饮茶的时候,吃面把面汤全喝干净的时候……你是不是都这么想过?”
他老实地点头承认,换来一个绽开的笑容和踮起脚尖带着糖精味道的吻。
岭南的树木一年四季常绿,黄少天挑了一条偏僻小路上山,踩着小叶榕盘错的根,扶着油杉粗壮的枝干往上爬,鸟鸣和瀑布声淌进耳朵里。千章古木临无地,百尺飞涛泻漏天。
黄少天拉着他在一处溪边坐下,拿空了的玻璃瓶去接溪里的水。喻文州等他回了来,掰开一个莲蓉月饼塞到他口里。
他笑吟吟地偏过头,咬住圆弧一边,一半伸在外面,又蹲下来送进喻文州嘴里,这才从中间咬开了。
他本来就是直接的人,喜不喜欢都巴巴地写在脸上。这会儿干脆地往喻文州身上一靠,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古树高高低低,仿佛把世界都隔了。
喻文州摸着他的头发,“真是一方清净地盘。”
黄少天抬头问他,“你出去以后住过南京,北平,武汉,也呆过巴黎,又去过瑞士意大利,比这样的地方应该见过不少吧。”
喻文州便同他天南海北地说起来。南京的梅花,北平的红叶,武昌江水奔腾,枫丹白露的宫殿和密林,阿尔卑斯山脚湖光潋滟,威尼斯的河道响着刚朵拉的摇橹声。
他说得入神,旁边却没了声响。他伸手捏了捏垂在身边的另一只手,“少天?”
黄少天的睫毛抖了一下,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我听着呢。”
在想什么呢。喻文州看他的眼神似乎没那么专心,刚想问他怎么不说话,只见黄少天翻了个身,凑到他跟前说,“那些地方那么好,可你怎么还是回了广州。”
喻文州不再说下去,迎面把他拥进怀里。
回到城区的时候,气氛有些不寻常,连天边的夕阳也红得不同以往,血染似的触目惊心。
车子拐弯上了北京路,远远地就听到哭嚎。有人往江边的方向跑,也有人一身脏污地跑回来。
喻文州扯扯他的衣襟,“少天,别过去,从惠福东路拐回家。”
人越来越多,黄少天下了车推着,却还是往前去,小心地握了握他的手,“没事,我想过去瞧瞧。”
长堤大马路上堆满了瓦砾,还有砖块和沙子在不停地往下掉。骑楼下面的惨状让人根本不敢看,远处的楼房还在燃着。
行人摇着头念,话语里带着哭音,“本来这附近就没有防空洞,从前都只好往爱群大厦这样的楼里避。今日想躲去永安堂,结果门反锁着,只好挤到骑楼下面……”
一片触目惊心里他看清了砸在焦土上的匾额:明珠影画院。
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克砝码,也足以让天平倾斜。
黄少天敲开喻文州家门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深秋的月色都是冷淡的,白得像冰。
喻文州问他,你冷不冷。
刚刚在郑轩那里喝了粥,还挺暖。他答道。
最后他掏出纸钞要付钱,说我白吃你那么多次,这次就多付一点吧,不用找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有下次。
郑轩把十块钱摔在地上,说黄少天叼你老味,我虽然懒……
他话还没说完,两个人都笑成一团。
黄少天说于锋跟部队去了云南没人给你送鱼了你可千万别卖了你这艇,我还想回来喝你的粥。郑轩说好,不要忘了你也是去打仗,自己多小心。
郑轩做的粥,料都比别个的多一倍,你没事也经常去帮衬帮衬他。黄少天对喻文州说。
喻文州笑着点头,又问他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车票和钱都放好别掉了,最好衣服里面的夹层上缝个口袋……
喻文州你怎么跟我阿妈似的。他拿膝盖顶了他一下。
也不是不放心,就是觉得程序上得这么嘱咐两句。喻文州难得地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
黄少天吸了一口气说,我还有点事想找你,一是这份花生巷的房契你帮我收着,万一……就归你处理。
喻文州没去接,还有呢?
黄少天抿抿嘴说,我想跟你做一次,就现在。
喻文州笑了,说你回去吧,别发傻。房契我也不能收,你托给街坊的陈阿婆,徐太太,权哥,托给郑轩,宋晓,哪个朋友同事都可以,你信任的人就好,但是不要给我。
他狐疑地问,为什么,难道我不能信任你?
喻文州摇摇头,你不是因为信任我才给我,是因为你中意我。
那既然我中意了你,你也中意我,为什么又不肯跟我做?
“你不要忘了你是为什么走。”喻文州轻声说着,这几句话在接下去的几年里反复地在他的耳边回响。
“你是为了去看你没有看过的东西,是为了过对得起自己在世上走这一趟的日子。你不愿年纪轻轻就和我一起避去乡下,现在又要和我做了那些才心安,你不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