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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校的第一天,刘志浩找她。思存去了刘志浩的办公室,刘志浩递给她一份文件,“好消息,鉴于你大学期间学习成绩优异,实习表现突出,学校给你撤销了处分。”
思存接过撤销处分的决定,并没有感到兴奋,只是松了口气。无形的包袱卸去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委屈。现在学校周末都会开露天舞会,新生们聚在一起学交谊舞,也跳霹雳舞。有时还会有人提起她们三年前那场偷偷摸摸的舞会,在低年级学生眼里,那只是个小儿科的笑话。
刘志浩靠在办公桌前说,“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今年中文系有一个留校的名额,本来以你的成绩,肯定是能留校的,但是因为风言风语太多,学校把名额给了别人——那人也你认识,你们宿舍的,苏红梅。下学期开学,她就是中文系的老师了。”
思存心里猛跳了两下,很快平复了,她没有吱声。
刘志浩说,“苏红梅比你聪明,她两年前就利用家里的关系,偷偷把处分撤了。你公公是市长你都不知道利用,你要是让他帮你说句话,也不会一个处分带了三年多。”
思存硬着口气说,“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不想利用任何人的关系。再说,那次处分学校本来就给重了,我还不服呢。”
刘志浩说,“没见过你这么倔的,这次要不是我跟学校力争,你的处分还撤不了呢。带着个处分,你将来分配都成问题,哪个单位敢要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学生?——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分配个什么单位?”
思存说,“我没什么想法,服从分配,只要是在本市就可以。”
刘志浩说,“我倒是有个建议。你学习成绩好,应该去考研究生。以你的成绩,考上研究生很有希望”
思存道,“我不想考。”
刘志浩问道,“因为你丈夫?”他至今都不能相信这个清纯的小学妹已经结婚了。
思存点头。刘志浩马上拿出老大哥的姿态说,“不能因为结婚就不上进了。你们这届有好几个已婚学生,大多都是两地分居。你们班的刘英,丈夫在新疆,一年就见一次,她还是把大学读下来了。”
思存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反正是下学期的事呢,我还没想那么多。”她借口有事,告辞了。她们只剩下了最近三门课,十分轻松。没课的时候,思存就早早回家,宿舍里越来越少见到她的影子。
晚上吃完饭,思存和墨池躺在床上聊天,思存又聊起了毕业分配的话题。墨池说,“你还是考研吧,你才这么小,早早工作干嘛呢?不如多上几年学。”
思存贴着墨池的脸,握着他的手,呢喃着说,“盼了这么多年,总算要毕业了,能天天和你在一起,我才不再读书了。”
墨池疼爱地蹭蹭她的脸蛋,说,“我也想天天和你守在一起,不过,考上研究生,是一辈子的事。你上北方大学有点委屈了,应该努把力,研究生考到北大去。”大学生已经是金字塔的塔尖了,墨池却希望她能攀得更高。她有这个机会,不像他,是个没有机会的人。
思存说,“瞧你说的多轻松,北大,好像和期中考试一样简单。”
墨池说,“我了解你,你能考上。北大没什么难考的,只要你敢想。”
思存感慨地说,“当初要不是你逼我,我连考大学都不敢想,更别提北大了。”
墨池说,“现在不一样了,你是我们温家的人了,温家的人向来是敢想敢干的,你说北大你敢考不?”
思存说,“有啥不敢的。婧然能考上,我也能。但是我不想上,我想和你在一起。”
墨池认真地说,“考上又不是不和我在一起了,只是从一周见一次面变成一学期见一次而已,我们已经坚持了四年,不怕再坚持三年。”
思存说,“我才不坚持了呢,我就只考北方大学,能考上就走读,考不上就算了。”
离考研还早,他们说着说着就聊到别处去了。没多久,陈爱华也开始热心思存的工作,她问墨池,“思存在编辑部实习了两个月,要不让她毕业后当个编辑?或者当个老师,有寒暑假,方便照顾你。”
这话墨池不爱听,他皱着眉头说,“妈,我也是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你怎么老想着让人家照顾我?”
陈爱华急了,“当初娶她进门就是为了照顾你!是你自己非让她读大学,浪费了四年的时间。要不,你连孩子都有了!”
墨池从没想过孩子的事,被他母亲噎得无言以对。只得转移话题,“她还要考研究生呢。”
陈爱华急得声音都尖了,“研究生?你这个傻孩子,思存现在已经是大学毕业了,你初中都没毕业,你还嫌你们的差距不够大?让她读研究生?这个媳妇你还想不想要了?”
墨池被戳到痛处,黑了脸,“她是读书的料,她读就相当于我读。”
第 43 章
晃到四月底,婧然又写信回来,邀请墨池和思存北京游。那时思存刚好结门课,有个多星期的空闲时间。墨池的副科长职务到底还是落空,鉴于他的身体情况,局里把副科长给张卫兵。局里跟他谈话,他在福利科锻炼得非常好,现在可以把他调到更重要的科室,只要在民政局,科室他随便选。墨池知道,局里是在安抚他,也是为给温市长面子。他拒绝局里的安排,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带思存去北京旅游。
北京是墨池的出生地,那时温市长还在工厂里当处长。墨池在北京度过十岁以前的时光。他和思存讲过他留在北京的童年,宽阔笔直的长安街;青砖灰瓦,古树红墙的胡同,墨池带着群同龄的孩子玩着“驰骋疆场”的游戏;他们住的四合院里有棵很高的柿子树,每到初夏,树下就会摆起张小方桌,墨池写完作业,就教年幼的妹妹写字数数。到晚上,陈爱华做饭,温处长逗婧然玩,墨池弹钢琴。四合院里琴声悠扬,饭菜飘香,宁静整条胡同。
九、十月间,柿子熟了,满树的橙红金黄,就像挂一个个的小灯笼。小小的婧然只有站在树下流口水的份,墨池仗着身长矫健,抱着树干蹭蹭蹭爬上树,摘下柿子分给婧然和小朋友们。陈爱华想不明白,那么沉静漂亮的儿子怎么会这有么野的一面,总是管着他。墨池人小鬼大,作业照写、琴照弹,调皮捣蛋也不耽误,只要母亲不在家,他就是胡同里的孩子王。有次,墨池刚用外套兜兜柿子往下爬,陈爱华就推着自行车进门。看到墨池在树上,气得喊嗓子,墨池还没怎样,树下的小婧然先吓哭,墨池一急,从树上跳下来,柿子滚地,脚也扭伤。那晚上,就在陈爱华数落墨池,温处长安慰婧然的鸡飞狗跳中度过。现在回忆起来,都是童年快乐的时光。
他十岁那年,温处长调到X市当部长,很快又顺风顺水地当上市长。从那以后,墨池再没回过北京。有时墨池回忆起在北京生活的岁月,都会羡慕自己那时的无忧无虑和健康。
X市离北京不远,坐火车只有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墨池带大包小包的吃的,煮鸡蛋、桂花糖、奶油面包、熏肉香肠。思存瞪大眼睛,“是要去北京开饭店吗?”
墨池说,“带在火车上吃。”他小时候参加学校的春游,陈爱华总要准备这么些好吃的。在学校的包车上,他们就开始吃你的,抢他的,本来稀松平常的食物,因为旅途中的好景色而显得有滋有味。
思存已经不是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很兴奋。去北京旅游是每个中国人的梦想,从没想过个梦想还能成真。思存靠在墨池的怀里,看着窗外的景色迅速的后退,新奇不已。上次独自去庐山,满怀绝望,根本没有心情看风景。这次有墨池在身边,心情舒畅,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开心。
火车在思存的新奇和兴奋中驶入北京站。他们等所有旅客下车后才来到车门前。下车的阶梯又窄又陡,对墨池来极不方便,思存先跳下火车,接过他的拐杖,正要搀扶他下车,一个旅客急急忙忙地跑回来,把墨池挤在一边,“躲开给让让,有东西落车上了。”
墨池双手赶紧扶住旁边的把手,还是被挤得跌坐下来。思存急得扑到他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下坠的势态。借着思存的力量,墨池堪堪稳住身形,思存却已经大半个身子跌在列车与站台的夹缝中。
思存被卡得下不去上不来,双手不忘扶着墨池。墨池担心受伤,连忙跳下车扶。思存皱着眉头,拍拍身上的土,忍不住对那冒冒失失的人大叫道,“挤什么挤,没看到有人下车呢吗?”
那个长着张马脸,没有找到东西,脸拉得更长,憋得肚子火没处撒,骂骂咧咧嚷道,“真晦气,遇到个残废,害得老子茶缸都丢了。”
思存的火登时窜起来,揪住马脸人,“说什么呢?懂不懂五讲四美?”
马脸人怪声怪气地说,“就懂得残废应该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别出来添乱。”
思存脸都气白,叫道,“人怎么不讲理,谁给谁添乱?是谁把人挤倒?”
那个人没想到让个小姑娘给教训,脸上挂不住,推搡思存一把,“就挤怎么着了?”
墨池哪能见得别人欺负思存?连忙把思存拉到自己身后,沉声说,“别动手动脚的。”
马脸冷笑一声,“嘿,今天还新鲜,老子让一个瘸子和一个黄毛丫头给教训,就动手怎么地!”他竟伸手到墨池身后,往思存身上推去。
墨池猛地把那人向后一推!“你给我放尊重!”
马脸没想到墨池竟敢跟他叫板,扬头叫道,“怎么的?想打架怎么着?”
墨池迎着他的挑衅,目光炯炯,“不想打架,但也别欺负人!”
旅客已经出站大半,墨池他们在站台上十分显眼,很快把列车员吸引过来。
列车员拦在就要动手的马脸面前,道,“都在干嘛呢?打架去派出所打去!”
墨池正要解释,马脸人抢先,“同志,我的东西丢了。他们是最后下车的,怀疑是他们偷的。”
思存急得跳起来,“怎么恶人先告状?明明是撞们,怎么能冤枉们偷东西?”
列车员问马脸,“你什么丢了?”
马脸,“钱包。”
思存急红脸,“刚才还是茶缸!”
马脸,“钱包和茶缸都丢了!”
列车员看看马脸人,又看看墨池和思存,思存刚才摔跤,裤子破,脸蹭脏,十分狼狈。列车员老练地地,“都别吵,跟过来。
他们来到车站调度室,马脸人口咬定墨池和思存偷他的东西。
列车员见多识广,不慌不忙,问马脸人道,“你的钱包里有多少钱?”
马脸道,“百块钱。”
列车员又对墨池和思存,“你们把包打开,让他看看有没有装着百块钱的钱包,不就得了?”
思存气得直跳脚,“凭什么给他翻我们的包?我就是他冤枉好人!”
墨池深吸口气,打开提包,拿出一份文件说,“我是X市民政局的职工,带着我的妻子来北京旅游,这里有单位开的介绍信。您代表首都的火车站,不能因为他的信口雌黄就检查我们的包,如果这位同志肯定是们偷的东西,就拿出单位证明来,让双方单位去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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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员接过介绍信,上面写着,北大招待所:兹有单位职工温墨池及家属赴京旅游,往贵单位予以接洽。X市民政局(盖章)。
他的心中有数,转身对马脸人道,“是什么单位的,有介绍信吗?”
马脸语塞,讪笑道,“呃,也许是坐在对面的那两个人偷的,看错了,误会,误会。”
墨池的目光变得犀利,“是误会吗?还是无中生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列车员从中调解,对墨池道,“既然是误会,就样算吧。代表北京火车站对您表示歉意。——至于,”对马脸人,“以后看清楚再话,别张嘴就胡说。”
马脸连连称是,灰溜溜退出去。列车员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没把事情搞清楚,对不住。要不,让车站派车送你们去北大招待所?”
墨池压下火气,道,“不用,我们有人接站。”
思存拍大腿道,“糟了!婧然!婧然接不到我们,一定急死了!”
他们奔出调度室,回到站台。远望去,空空的站台上婧然和一个学生焦急的在等。
墨池挥手,“婧然,我们在这里。”
婧然和同学跑过来。婧然脸都急白了,边喘边说,“我们刚下课就赶来,还是迟到了,你们去哪了?嫂子的衣服怎么脏?”
思存笑嘻嘻地,“没事,下火车摔了一跤,刚才去调度室洗洗。”
墨池笑着岔开话题,对婧然说,“这位同学,你是不是该给们介绍一下?”
婧然红了脸。同学伸出手来,大方地说,“叫谢思阳。是婧然的朋友。”
高大健壮的年轻人,五官长得十分端正,穿着白衣白裤,和红衫黑裙的婧然站在起,非常相配。墨池对这个未来的妹夫第一印象很不错,和他握手,拥抱,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把最心爱的妹妹托付给这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