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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三部曲(雾雨电)-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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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我好像是一架留声机,只能够照唱片唱。而且就是这样也还免不掉有跟别人争饭碗的嫌疑。〃

    吴仁民不说话,只顾喝酒。高志元又说下去:〃后来我又到一个军官学校去。这是一个军队里附设的。我有一个亲戚在那里,他约我去。我到了那里,他要我当教员。我起初不答应。他苦苦劝我,我便答应下来。他要我教政治。我说我根本不懂政治。他没有办法,就请我随便开一门功课,我编了一部社会运动史的讲义,可是还没有讲到一半,我那个亲戚就请我走路。我了解他,因为我再要教下去,连他的头也保不祝〃高志元接连喝了两杯酒,挟了几回菜。他看见吴仁民不作声只顾喝酒,便惊讶地带笑说:〃你现在的酒量会这么大?我记得你从前不喜欢吃酒嘛。〃

    〃我近来才爱喝酒的,〃吴仁民说着叹了一口气,又拿起酒壶斟酒,给自己斟满一杯,又给高志元斟了。〃从前瑶珠在的时候,她拼命反对我喝酒,我也不好十分违拗她的意思。现在没有人来管我了。我需要的是醉,是热。人间太冷酷了。〃

    〃有人说吃酒多的人,会活活地被酒烧死,〃高志元笑着说。〃这句话也许有道理。你看,用火柴点高粱酒,马上就可以点燃。〃

    〃不过黄酒却没有这个力量。我的意思是能够烧死也好。那一定很热,〃吴仁民说着脸上露出了一阵惨笑,接着又叫伙计再添一斤酒来。

    〃好,要吃就索性吃个够。我的酒量不会比你的差,〃高志元满意地说。〃不过我今天晚上还要去看剑虹,他看见我吃多了酒一定不高兴。他是不会客气的,有什么话就会当面说出来,不怕得罪人。他永远是那个道貌俨然的样子。而且当着他女儿的面给他奚落几句,也有点难为情。〃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么,今晚上就不要去吧。他们正忙着准备迎接张小川。张小川从法国回来,后天就到这里。〃吴仁民说,他马上又换了语调:〃不要提他们。我们还是喝酒吧。今天晚上真喝得痛快。我以前连一个喝酒的朋友也找不到……喂,伙计,再烫一斤酒来。〃

    〃够了,改天再来吃吧。我们两个差不多吃了四斤酒。你比我吃得更多些。你看,你脸上已经发红了,〃高志元劝阻道。

    〃这算不得什么一回事。四斤黄酒。喝黄酒简直等于喝茶。你的脸完全不红,你起码还可以再喝四斤。〃吴仁民大声说。

    〃你说小川后天就到了,是真的?为什么他没有写信给我?他回来一定可以做出不少的事。他学识经验都有,又忠实,又热心。他的前途充满希望。想不到我后天就可以见到他。真是一个好消息。〃

    〃又忠实,又热心,〃吴仁民反复地念道,他的脸上又露出一阵惨笑,笑里仍然含着妒忌和孤寂。忽然他举起酒杯说:〃喝酒吧。喝酒是第一件事。〃

    〃不要只顾吃酒,我们好好谈谈吧。我本来打算在一个锡矿公司里做点事情,我的一个同学要我去。到了那里,我自己也下矿里去看过。在那里工作的人真正苦得很,他们连呼吸空气的自由也没有。我那个同学一定要我留在那里,他给我安排了一个很好的位置。但是我看过矿工的生活以后我就决定不干了。……你也许看过《黑奴魂》这个影片,自然你读过不少关于俄国农奴的书,然而你依旧猜想不到那些砂动的生活情形。他们的惨苦比从前美洲的黑奴,比从前俄国的农奴还要厉害若干倍。是的,在那里做工的人叫做砂动。他们完全是奴隶,是卖给资本家的。他们里面有的人是犯了罪才逃到那里去做工的,有的却是外县的老实农民,他们受了招工人的骗,卖身的钱也给招工的人拿去了。他们到了厂里,别人告诉他们说:招工的人已经把你的身价拿去了,你应该给我做几年的工。如果他们不愿意,就有保厂的武装巡警来对付他们。那些巡警都是资本家出钱养来压制砂动的。砂动初进厂都要带上脚镣,为的是怕他们逃走。〃

    高志元喝完一杯酒,自己拿起酒壶来又斟了一杯。他看看吴仁民。吴仁民在那里挟菜,脸通红,眼睛好像在发火。

    〃每天工作的时间很长。每个砂动穿着麻衣,背着麻袋,手里拿着铲子,慢慢儿爬进洞口去,挖着锡块就放在袋里。一到休息的时候爬出洞来,丢了铲子就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脸色发青,呼吸闭塞,简直像个死人。我走过他们的身边,他们完全不知道。我住在那里的时候,一天夜里听见枪响,后来问起才知道一个砂动逃走被巡警一枪打死了……我不能够再留在那里了。我便对我那个同学说:我不能够在这里干事。你们的钱都是血染出来的,我不能够用一个。我就走了,〃高志元苦恼地说,他张开阔嘴,露出他那上下两排的黄牙。他好像要怒吼,但是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喷出一阵酒气。他举起酒杯,正要拿到嘴边喝,忽然又放了下来。他掉开头打了一个大喷嚏,声音很大,和〃哎哟〃相像,好像别人在鞭打他的背似的。吴仁民惊讶地放下筷子望着他。他却坦然地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纸把鼻涕揩了,又掉过脸去喝酒。

    〃不要再讲你的事了,〃吴仁民突然拍着桌子说。〃尽是苦恼,尽是忧愁。我不要听它们。还是努力喝酒吧。喝完酒,我们找个地方去玩。〃

    〃好,那么叫伙计拿饭来,〃高志元同意说,他也不想再喝酒了。

    两个人吃完饭付了钱出来。天已经黑了。马路上电灯很亮。到处是人声和车声,到处是陌生的面孔。他们的发热的头被晚风一吹,竟然昏眩起来。高志元觉得十分疲倦,想回旅馆去休息,便拉着吴仁民的衣袖说:〃仁民,不要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很累,想回旅馆去睡觉。〃

    〃不要去,不要就回去,时候还早。〃吴仁民一把抓住高志元的左膀,要求似地说。〃我一定要到什么地方去玩,我一定要找个地方玩,不然这颗心就没有安放处。我一定要找个地方安放我这一颗炭一样烧着的心。〃

    〃我劝你还是回家去睡觉吧。你今天吃了那么多黄酒,你一定醉了。我也很累,我要回去睡觉了。〃

    〃志元,那不行。〃吴仁民发狂似地说。〃我不能够回家去睡。你想心里热得像炭火在烧,我怎么能够回到那坟墓似的家里去睡觉。你以为我是一架冰冷的机器、像李剑虹那样的吗?〃

    〃我一定要回去睡觉。我的头发昏,身子没有一点气力。这几天在船上实在累了,我要去睡觉。〃高志元挣脱了吴仁民的手,打算走开。但是他又站住带笑地劝吴仁民道:〃我劝你还是回去睡觉吧。今晚上很凉爽,正好睡觉,而且你吃醉了酒,在街上乱跑是没有好处的。你不记得我那一回的故事吗?〃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忍不住自己先笑起来。原来他曾经有过一段这样的故事:那还是他前次住在这里的时候,有一个晚上已经很迟了,他喝醉酒一个人跑出去,在路上跟几个拉客的娼妓吵起来,被巡捕看见了,抓了他去,说是要带进巡捕房里。那个巡捕押着他走。他一点也不惊慌。他只顾把巡捕望着,慢慢地从衣袋里摸出一本记事册,把巡捕衣领上的号码抄下来。巡捕看见他这样做,疑心他是一个有势力的人物,连忙客气地把他放走了。

    〃那一回的故事?什么故事?碍…。就是你在马路上跟野鸡打架的故事吗?……哈,哈。那有趣。〃他说到这里看见高志元已经往对面的人行道上走了,便急急地跑过去抓住他,起劲地说:〃不要走,你今晚上无论如何走不脱。〃

    〃你真是没有办法。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一个人去不好吗?……好,我陪你走一段路。我说过我只走一段路。我今天不高兴再跟野鸡打架,〃高志元带笑地说,便不再说回旅馆的话了。

    两个人走在一条路上。吴仁民的右手还抓住高志元的一只膀子。他忽然松了手拍着高志元的肩头说:〃好,我们到大世界去。到那里去找野鸡……〃〃到大世界去?不,我不去,那里是培养低级趣味的地方,〃高志元坚决地反对说。〃看影戏是可以的,但是我今晚上不能够去,我要回旅馆睡觉。〃

    〃好,你回去吧,我现在不留你了,〃吴仁民生气地说。

    〃你本来就是李剑虹一类的人,你是一个道学家。〃

    〃我,我是个道学家?笑话。〃高志元摇头说。〃我现在也不跟你争辩。我知道你在用激将法。〃

    〃你回来,不要走。〃吴仁民看见高志元真的走了,便又大声挽留他。高志元并不回头,但是吴仁民跑上前去把他抓住了。

    〃志元,你不要回去,你一定要陪我。我请求你。我的心跳得这么厉害,我决不能够闭上眼睛睡觉。你不知道一个人怀着这么热的心,关在坟墓一般的房间里,躺在棺材一般冷的床上,翻来复去,听见外面的汽车喇叭,好像听见地狱里的音乐一样,那是多么难受。这种折磨,你是不会懂的。我要的是活动,是热,就是死也可以。我害怕冷静。我不要冷静……志元,我的心慌得很。我一定要到什么地方去。我一定要到人多的地方去。就是到大世界也行。就是碰到拉客的野鸡我也不怕。至少那种使人兴奋的气味,那种使人陶醉的拥抱也会给我一点热,给我一点力量。我的血要燃烧了。我的心要融化了。我会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了。那一定是很痛快的。我要去,我要去,不管你们的道德学说,不管你们的经济理论,我要到那里去,我要到那里去。〃

    高志元站住了,他起初带着惊讶的眼光看吴仁民,过后又换了同情的眼光。吴仁民狂热地在那里说话,话从他的口里吐出来就像喷泉从水管里出来一样,接连地,没有一刻停止过。他显然是醉了。但是他的心情高志元是很能够了解的,不仅了解,而且高志元也有着这样的渴望——热和力的渴望。所不同的是高志元不相信从那种地方可以得到一点点热和力。

    〃仁民,我送你回去罢,〃高志元看见旁边有几个行人在看他们,便打定了主意,对吴仁民这样说:〃你现在和我一样也需要休息。你今天吃醉了,你不知道你自己说了些什么话。〃

    他挟着吴仁民的膀子回转身朝着去吴仁民家的方向走了。

    一路上吴仁民依旧在说他的狂热的话,他的身子时时向两边歪,仿佛站不稳似的。高志元很费力地挟住他,又说了许多安慰他的话,但是他好像没有听见一般。这时候他的理性已经不存在了。热情占有了他,使他成了激情的俘虏。

    高志元慌慌张张地走着。在离开了三年以后他几乎不认识这个城市的街道了。他一个不小心走错了路,起初还不觉得,后来忽然发觉他们是在一条奇怪的街上了。街道这样窄,这样脏,两边的人家有着玻璃门。屋檐下站了两排年轻的女人,穿着红的,绿的,以及种种引人注目的颜色的衣服。她们都是肥短的身材。每张笑脸上都涂了厚厚的脂粉。每张血红的嘴里都发出不自然的笑声招呼他们。

    高志元把眼光向她们的脸上一扫,他马上起了憎厌的感觉。他突然想起吴仁民刚才说的话:使人兴奋的气味,使人陶醉的拥抱……他看看吴仁民,他害怕吴仁民会有奇怪的举动。但是出乎他的意外,吴仁民急急地拉着他往前面走,并且接连地问他道:〃志元,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些什么人?她们在这里干什么?〃他不答话,却忍不住大声笑起来。

    后来他问了巡捕,才找到正确的路。两个人急急地走着,并不要许多时间就到了吴仁民的家。高志元安顿吴仁民睡下了,才走出来。

    屋子里很静。吴仁民躺在冰一般冷的床上。他的脑子渐渐地清醒了。他完全忘记了先前的事。他不知道夜是早或是迟。屋子里没有灯光。他睡在黑暗里。他不能够再阖眼。黑暗向着他压下来,使那一幅薄被显得非常重。他在床上翻来复去,总不能够镇静他那开始纷乱的心。他愈来愈烦躁。后来他掀开薄被走下床来扭燃了电灯。

    他走到书桌前面坐下,茫然地把电灯泡望了一会,觉得眼睛花了,才移下眼光来。过了一刻,他从书堆里随便取出一本书,翻看了两三页,觉得不入眼便抛开了,又另外取了一本,依旧抛开了。他拿了第三本书,那是陈真的日记。他翻开了书页。读着下面的话:〃人类是残忍的东西罢,没有血的进步在什么地方。……〃〃知识是赃物。知识阶级也是掠夺者,他们同时又是掠夺阶级的工具。C.T.今天来信说,英国失业工人达两百万,苏格兰HighStreet充满了啼饥号寒的声音,然而同时花两三千金镑买一辆汽车游玩的也大有其人。还有两大经济学家天天在课堂里鼓吹他们的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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