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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不知足,怪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一念之差把好好的福气当驴粪球一样一脚踢腾掉了,看来自己天生就是个穷命贱命,天生就是个吃屎的瞎狗!这样活着还有他娘的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第十一章 狼皮呼啸(7)
想着想着不觉悲从中来,一股辛酸触动衷肠,眼泪雨一样流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花粒棒越哭越伤心,越哭越觉得心如死灰。直哭得手脚抽筋、声嘶气噎,恍惚中看见一人站在后院小门口向自己招手,仔细看时有点像早已过世的父亲。
他僵硬地站起身子,蹒跚着走向父亲。见他过来,父亲诡异地笑了笑,转身向河边树林走去。
穿过树林,走过芦苇荡,父亲引导着他一直不停地向前走。到了黄河边,父亲回过头来,却变成另外一张陌生的脸孔。
“你是谁?”花粒棒喃喃问道。
有一架独木桥直通黄河中央,那人走到在水中央的桥头上,回头笑嘻嘻道:“跟我走,享福去。”
“享福?我是穷命狗头,哪儿还会有福可享?”
“跟我走你就知道了,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真的?”
“真的。”
“你不骗我?”
“来吧。”
“好,我跟你去。”
花粒棒深一脚浅一脚向那人慢慢走去,临到快靠近那人时,那人却转过头去,嘻嘻拍着手唱道:“死了好,死了好,吃蒸馍,穿花袄——”
这句话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花粒棒猛地醒悟过来——秦腔“小寡妇吊孝”里钩命的小鬼儿就是这么唱的。
这人是个鬼——钩命鬼!
水已淹到了脖子上,他使劲地挣扎起来。
一个浪头打过来,呛了两口混浊的黄河水,随即看见了一条亮得炫目的彩虹,一瞬间,他真的看见了父亲、母亲、妻子站在彩虹上向他招手,他便轻飘飘向彩虹奔去……
在景荫桂的眼里,花粒棒不过是一条丧家犬,当初用他无非是想跟一品香争客源。一品香推出碗碗菜并大获成功后,花粒棒的碗碗菜便失去了得天独厚的那份优势,自然也就已失去了当初请他来的意义。近来尕乌沙的外围进攻及黑老三的旁门左道使一品香顿时陷入窘境,简捷、迅速而富有成效,景荫桂越发厌弃起花粒棒来。
他算过一笔账,万盛楼经营碗碗菜,由于酒楼固有的性质及对面一品香的干扰,规模根本上不去,所以根本谈不上赚钱,最多也就持平而已,纯属赔本赚吆喝;而那些脏乎乎臭烘烘的苦力汉子在万盛楼出出进进对店里的形象和档次的影响很大,这些人布衣草履,言语粗鲁,弄得以前许多喜欢到店里来举行酒宴的大老板和士绅们都不大爱来了。那些有身份的人谁愿意和下三流的人为伍?如果这样算账,一进一出间碗碗菜绝对是赔钱的。
常言说得好: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一时穷。做生意讲究的是精打细算,长此以往,碗碗菜非把万盛楼拖垮了不可!因此他好几次在马大胖子面前露出口风,想找茬把花粒棒开销算了。谁知马大胖子总是说还不忙,要看远点云云,就是不吐口,他只好一口气窝在心里。他是个有城府的角色,东家不发话,他便一如既往,见着花粒棒绝不会表现出丝毫的厌弃表情,甚至花粒棒那儿人手不够时,他还会主动派人过去帮忙。
昨晚之事让他恼到了极点,早上看见花粒棒时,气简直不打一处来。越看越觉得这个畏畏缩缩的灰鬼像个丧门星,于是,心里憋了很久的怒火终于忍不住发作出来。
按理说,昨晚之事与花粒棒是有一定关系,但刘大斗是干什么吃的?他是领厨,非常情况下完全可代为行使东家的权利,昨晚他首先举措失当,然后又率先甩屁股走人,留下一个乱哄哄的场面自顾睡觉去了。若论责任及过失,刘大斗应该承担首要责任,其次才能轮到花粒棒。在这件事情上,因刘大斗恶人先告状,景荫桂便先入为主,加上他原本就有些私意,于是也不听伙计们的述说,来了个牛不喝水强按头,把花粒棒生生推上了绝路。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一章 狼皮呼啸(8)
小德子虽是个聪明得有点过头的人精,胆子却并不大,心田也并不十分坏。
花粒棒在后院哀哀而泣,别人都没大在意,唯独他一直很上心。他昨晚去过后厨,那里的情形他心里明得跟镜子似的。因为自己和师傅合演的双簧使花粒棒陷入困境,因此便觉得花粒棒确实冤枉,同时也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花粒棒。当花粒棒失魂落魄地起身向后门走去的时候,他便多了个心眼,悄悄跟了上去。
花粒棒一路上神神道道、念念有词的神态令他毛骨悚然不已。到了河边,花粒棒忽地站住了,他急忙蹲下身躲在远远一蓬菖蒲后面偷偷观察。
就见花粒棒站在那里手舞足蹈,高一声低一声的仿佛和什么人说话,忽然花粒棒就径直向河心走去——
见此情景,小德子的脑袋轰的一声。
不好!花粒棒这是要自杀!
他一跃而起,玩命地向花粒棒跑去,到了河边他却迟疑了——他不会游泳。此时水已淹到花粒棒腋下,湍急的水流冲得花粒棒苇秆儿一样,一摇一晃的眼看就要倒下了,情况已十分危急。情急之下小德子顾不得细想,一咬牙趟进浑浊的河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向河心追去。然而,当河水淹到他自己的大腿根时,小德子却是真的害怕了。
黄河那种浩淼雄浑的景象,沉沉不见底的未知神秘意味,下层水流汹涌有力的冲击,任何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身处其中都会感到自己的渺小和软弱,由不得你不产生恐慌和畏惧。
他不得不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抬头,水已淹至花粒棒的脖子,他急忙大叫道:“花粒棒,回——”未及叫完,便觉得自己双脚下的泥沙正疾速被流水漱空,自己的身子正在慢慢下沉。小德子顿时心惊肉跳魂不附体,他急忙转身,手脚并用跟头把式地爬上岸来。
再回头,花粒棒已经消失在汹涌的河水中。
小德子浑身湿漉漉地瘫坐在岸边,眼中挤出几滴眼泪,拣起一块石头无力地朝河里扔去。
“花粒棒……你狗日的……回来……”花粒棒死了!
这个消息不啻一声晴天霹雳,轰得景荫桂差点栽倒地上。
不过景荫桂毕竟是景荫桂,最初的惊慌过后,他迅速镇静下来。他立即吩咐贴身的小伙计速请老东家过来,同时又命令刘大斗:趁着来就餐的客人此时还没上座立即关门上板,歇业一天,理由就说盘点流水细目、清理内务。
“桂子,你忒急躁了。”马大胖子过来后,面上并无太大异样,只是淡淡地提醒景荫桂道:“我早说过,对花粒棒这种小人你不能操之过急,要往远处看。”
景荫桂面色涨红,显得十分尴尬。马大胖子越不说重话,他心里越感到憋躁难受。
他沉重地说道:“总之是我的不好,请东家责罚。”
“扑哧——”马大胖子忽然笑了起来,点点他问道:“我责罚你什么?阎王难劝该死的鬼,花粒棒的大限到了,若不然昨晚能那样胡闹?”
景荫桂从小跟马大胖子长大,对于马大胖子他除了感激就是崇拜。马大胖子永远都是不紧不慢、不温不火、从容不迫、镇静自若,胳膊上跑得马,肚子里撑得船。从来就没见他因为什么事暴跳如雷过。这份涵养功夫在景荫桂眼里俨然是一个成熟男人、一个成功商人的最高境界。
尽管马大胖子说得轻松,但在景荫桂这里就成了举重若轻的表现,因此景荫桂的心里一直绷着弦,神态自然放松不下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一章 狼皮呼啸(9)
他嗫嚅一声,“花粒棒之事我拿捏得不好,有点过火。”
看他还在自责,马大胖子转而说道:“刚才的事情你就处理很有见地嘛,目前最紧迫的就是要封伙计们的嘴,嘴能杀人啊!”说着,拍拍景荫桂的肩膀,轻叹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不可小觑哦。”
刘大斗在一边不甘寂寞,插了一句嘴:“东家说得在理,如今这年月,一条人命说大可比天大,说小一文不值。”
景荫桂心里一动,觉得刘大斗这话溜光溜光的,如同小磨香油桶中的油锤,看似轻飘飘的有一下没一下地空捣,实则每一下都能捣出些杂质。他不由多看了刘大斗一眼,发现这个人的脸上笑眯眯的,是那种浑然置身事外的轻松神态;再仔细看,似乎还有一丝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意味。
马大胖子似乎浑然不觉,淡淡道:“刘师傅说得有理!目下,关键的问题就是封好伙计们的口,花粒棒的事情不能传出去一丝一毫。”
景荫桂此时心里很乱,他茫然地望着东家不语。
马大胖子若无其事地说道:“很简单,封活人的口一般不外乎两种方法,一种是给他钱令他不言或改口,另一种是把他变成死人。”说到这儿,他忽而转向笑眯眯的刘大斗,问道:“你说是不是这样,刘师傅?”
刘大斗脸上还带着笑,脸色却忽然变得煞白煞白的。他结结巴巴道:“啊……是……掌柜的说得是。”
有马大胖子坐镇,事情解决得很顺利。白天一天风平浪静,而到了晚上,小德子却又出事了。
小德子坐在院子的泥地上又哭又闹,而口气却全然是花粒棒的。花粒棒那又尖又哑的嗓门,独特而刺耳,正常人根本学不来。大伙心里明白,这叫鬼上身,准确地说,小德子是被花粒棒的鬼魂附体了。
小德子坐在那儿手舞足蹈,手在地上拍得噼啪山响,活似今早花粒棒在后院哭泣的模样。十几个伙计扑上去想按却按不住他、想抬也抬不起来,他的力量大得惊人。按得急了,小德子张嘴一口把一个伙计的手指头咬掉了,然后吃水萝卜一样嘎吱嘎吱嚼巴嚼巴咽了下去。满嘴的血迹、白厉厉的牙齿、绿闪闪的眼睛,嗓子里发出一阵阵尖厉短促的怪声,分明一副狰狞可怖的厉鬼模样,吓得大伙惊恐万状抱头鼠窜。
刘大斗自恃是小德子的师傅,平时花粒棒也很怕自己,自己出面绝对能镇住他俩。于是咬着牙乍着胆子从厨房摸了把刀,又从鸡笼里提了一只白公鸡出来,一刀剁掉鸡头,滴滴答答一路沥着鸡血向小德子走去。据说白公鸡的血有镇邪功效。刘大斗端着架子还未到跟前,小德子呼得站起身来,眼中绿光闪闪,嘎嘎怪笑着向刘大斗扑了过来。刘大斗心头突突鹿撞,面色白得窗户纸一样,手一哆嗦,无头的公鸡扑棱棱落地。小德子扑将上去三把两把将公鸡扯成碎片,连毛带渣瞬间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转过头来对着刘大斗发出一阵尖锐短促的阴笑,猛地举起了爪子一样的双手慢慢逼了上来。
刘大斗再也端不住架子了,筛糠似的一阵哆嗦,裤裆里一阵温热,噢的一嗓子,手中的菜刀哐啷坠地,连滚带爬躲进房中瑟瑟发起抖来,再也不敢露头。
最后,院子里只剩下小德子一人。他边哭边骂:把昨晚厨房闹鬼的事情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把刘大斗和小德子如何歪曲事实陷害自己说得分毫不爽;把伙计们如何见死不救暗中看笑话说得有声有色;然后又说起当年景荫桂如何勾引自己,以至于自己走到如今这种田地…… 。 想看书来
第十一章 狼皮呼啸(10)
众人本来就各怀鬼胎,这种当面鼓对面锣地揭露,仿佛一把把锐利的刀子捅进各自的心里。一个个面色苍白、喉头发紧、毛骨悚然,生怕花粒棒突然扑进房来咬死自己。
临到后半夜,“花粒棒”似乎也闹累了,只听他阴}叫道:“害我的人都将不得好死——你们都给我等着——”然后便寂然无声了。
大伙悄声细气地伸直了蜷木了的身子,悄悄舒了口气,脸上的颜色慢慢缓过来了。然而,院子里却又隐隐传来那种奇怪的声响。
像有人在嘎嘎大笑,又像是在哗哗拍手。
大伙身上的寒毛再一次立了起来。
……
第二天一大早,万盛楼贴出了露布,道:因小店房屋修缮,暂停营业。
众人都感到纳闷,说是修缮房屋却不见大兴土木,只见一批批的和尚、道人、马角们走马灯似的出来进去。人们注意到:这些僧、道、马角们头天傍晚满脸笃定昂首挺胸地进去,第二天一早便灰头灰脑地出来,更有甚者,其中两个马角是被抬出来的。除此而外,更让大伙感到奇怪的是,每天都有伙计老鼠似的背着铺盖卷偷偷溜出来,然后逃也似的匆匆离去。
到了第五天头上,景荫桂也闷头离开了,偌大的万盛楼成了一座空宅。如此一来,万盛楼更显得迷雾重重神神秘秘,一时成了大伙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第六天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