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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每天的早朝。
陆寒升了五品,有资格上朝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本来大明的皇帝并不算太勤政。起码在太祖太宗之后,明代的皇帝们就基本上是三天一早朝,有一任皇帝在他在位的六年间,居然从未早朝,每日直捱到“*宵苦短日高起”才开始新的一天。
但朱毓昇上位后,二话不说就恢复了被中断了许多年的早朝制度。这一度让一些以“致君尧舜”为奋斗目标的老臣们激动得眼泪哗哗的,明君啊,中兴之主啊
殊不知朱毓昇是对缠绵后宫根本没兴趣,他本质上就是一个工作狂……作为大明开国以来首个以御书房为长久居所的皇帝,他对于早起毫无压力,只是苦了下头这一干臣子们。
大明祖制,朝会时大臣需要在寅时——也就是后世的凌晨五点就进宫,等候皇帝接见。
芳菲得知陆寒每天要这么早赶到宫里去,不知道把那开国的太祖腹诽了多少遍。简直是脑抽了才会制定出这么变态的时间表要是住得远点,交通不那么方便,那真是得半夜起身了。
芳菲此时已经怀了七个月的身孕。陆寒怕自己起床吵她,索性搬到书房里去住了。芳菲要让小双等几个去服侍他,在书房外间上夜伺候,陆寒却没同意,只让两个小厮儿去服侍。
呃……芳菲当时脸上表情一僵。
好吧,外人知道陆郎中居然不要丫鬟近身伺候,只要清俊的小厮儿们陪夜,那不是更坐实了传言?
因此这一回芳菲格外坚持,一定要给他安排丫鬟。
芳菲把小双、榴红和新买的一个小丫头叫欣荣的,都安到了书房里服侍。陆寒很少见娘子对他用下人的事这么坚持,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不过想着可能是孕妇情绪波动特别大,也就没再反驳。
小双和榴红这两个,常常被芳菲指去服侍陆寒,都是再老实不过的,没起过那等勾搭男主人的心思。新来的欣荣还小呢,才十岁不到,只能干点杂活,根本不可能和陆寒有什么瓜葛。
芳菲安排好了人手,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人家外头既然有这种传言,他们在府里越发要谨慎,别落人口实才是。
虽然已经快到三月了,但早晨起来,依然能感觉到丝丝的凉意。
芳菲如常在日出时醒来。
她闻到空气中比往日更清冷的气息,以手支撑坐起身来。碧荷早早便侍立在床前,见芳菲醒了,连忙递上一盅温热的茶水。
这是芳菲的习惯,先喝一口热茶缓缓神再下地。
“晓书跟着老爷出门了吧?”
芳菲呷了一口热茶,慢慢有了点精神,忙先问起陆寒的事情。
“出门了。奴婢早起时开了箱笼,把那件夹棉蓝缎袍子给书房那边送了过去……今儿又冷起来了,怕老爷那边衣裳不够厚实。”
“嗯,这是倒春寒。时不时冷上一阵子……还是你细心。”
芳菲眯起眼赞了碧荷一句,碧荷突然有些不安,低下头不敢看芳菲的眼睛。
芳菲想起昨夜陆寒跟她提过的事情,看着碧荷现在的反应,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和平时一样,掀开被子下地梳洗一番。碧青捧着装了大半盆暖水的铜盆站在一边,由碧桃给芳菲拧热巾子擦脸。
芳菲慢慢洗了脸,又接过碧荷手里的青盐和清水净了口,才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打开她那一堆小瓷瓶,往脸上扑一些自制的花露和香膏。
“碧荷,过来给我梳头啊。”
她眼角看见碧荷有些走神地站在那儿,不由得带着笑意催了一声。
这孩子沉不住气了啊。
“哦是”
碧荷慌慌张张地走过来,拿起桃木梳子给芳菲通头。
碧青碧桃纳闷地看着她们的“大姐”,平时最伶俐不过的碧荷怎么今天有些怪怪的?
“夫人今天想梳什么头?”
芳菲随意拨弄着首饰盒里常用的几把金钗银篦,看了看镜子说:“今儿又不出门,想来也没什么外客。还是梳个家常的小圆髻就好了。”
碧荷强迫自己定下心来,眼观鼻鼻观心,专注而飞快地舞动着双手,不多时便给芳菲梳了个油光水滑的小圆髻。
她又征询了芳菲的意见,插了一把银梳和一根玉钗上头,显得简单又得体。
“真是好手艺呢……以后我怕也难找到像你梳头这么好的丫头了。”芳菲笑了笑,见碧青碧桃走到外间去准备早餐了,屋里只剩她们主仆二人,便说了一句——
“昨儿晚上,老爷和我提到你了。”
碧荷手里的梳子差点没拿住,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一章:考验
第两百三十一章:考验
“昨儿晚上,老爷和我提到你了。”
芳菲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天气真好”,碧荷浑身的汗毛却在一瞬间炸了起来。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
老爷……是因为那件事吧……
碧荷的脸渐渐泛起了红晕。
芳菲却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看着她眼前的镜子里反映出的碧荷的俏脸,叹息道:“哎呀,一转眼,你就长成个大姑娘了。碧荷,你跟着我也有五年了吧?”
“是的,夫人。”
碧荷心里乱糟糟的,一句话也不敢乱说。
时间过得真快。芳菲一时间想起那句“流光容易把人抛”,心里略略有些感伤。
五年前,阳城大地震。
她在人市里买丫鬟,先是买了碧青和碧桃,然后才看到了碧荷。
那时的碧荷不过才十三四岁,脸儿圆圆的带着些婴儿肥,正是豆蔻梢头二月初,少女最甜美的时刻。
只是那时的她,和人市里所有待价而沽的女孩儿们一样,脸上尽是凄苦的神色。
要不是遇到了芳菲,涉世未深的碧荷,也许真会被拐到青楼里去。这些年来,每当想起自己险些落入火坑,碧荷就会不自觉地冒出一身冷汗。
是芳菲救了她,把她带回了秦家。
“夫人是奴婢的恩人,对奴婢恩同再造,奴婢不敢有片刻忘记。”
碧荷这话确实是出于肺腑,并无半点花假。
那年地震前,她父亲就因一场伤寒离开了人世,只留下她和母亲、妹妹相依为命。她们赖以栖身的祖屋,又在地震中坍塌了,紧接着母亲又生了重病……
她看着废墟里虚弱呻吟着的母亲,含着手指嚷饿的妹妹,一狠心就转身去了人市。
因为卖到了芳菲家里,这些年她过得可是不坏,甚至比在自己家时还要好。吃得饱,穿得好,攒下来的月钱送回家里,让母亲和妹妹能够维持温饱的生活,这还有什么可求的?
如今她母亲身子比以前好多了,妹妹也健健康康地长成了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跟着母亲在家学针线。这种日子,一般人家还比不上呢
碧荷一向很惜福,十分满足于现在的生活,甚至忘记了她是签的是十五年的活契——她没想过要离开这个家再到外头讨生活。
在这里,她是夫人器重的左膀右臂,济世堂的账目就由涂七和她两个人协助账房先生在管着。她为什么要走?
碧荷的心里,只有一件事是难以释怀的……
那就是夫人从去年年底就开始跟她说,要给她配人。
一般说来,丫鬟们到了十七八岁,主人都会将她放出去嫁人。像春雨那个时候嫁得晚,是因为芳菲和陆寒一直没能顺利成亲,拖着拖着就耽误了——幸好涂七一直痴心不改地在等着她,芳菲为了这个,对涂七确是另眼相看的。
对感情坚贞的男人,把家事托付到他手上,还是很可靠的。
可是芳菲只提过要给她配人,却没说过要把她许配给谁。
碧荷和陆砚早就两情相悦,虽然没对彼此说过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种浪漫的誓言,可心底早就认定对方是自己终身的伴侣了。
夫人要把碧荷许人的传言一出来,陆砚就着了急。他让碧荷去对芳菲说他们之间的事,碧荷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背主私通,这种事我怎么对夫人开口?难道你让我对夫人说,我要嫁给你……”
“这有什么不行的”
陆砚理所当然地说:“你本来就要嫁给我的呀。”
“呸。”碧荷红着脸唾了他一口:“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这种话我是说不出口的。”
陆砚屡次叫碧荷对芳菲说实话,碧荷怎么都不肯去。
本来陆砚也不是太着急。毕竟家里男仆不多,老的老,小的小,到婚龄的男仆也就他一个。夫人不把碧荷配给他,还能配谁呢?
但后来又听说……不记得是听谁说了,也许是彩蝶?还是杜鹃?
说现在济世堂生意大好,夫人有意笼络那大掌柜和二掌柜。还说夫人疼惜碧荷,打算提前把她的身契给消了,嫁到那大掌柜家里去做填房。
“这样一来,碧荷姐不就是能当掌柜娘子了?”
“哇,好羡慕哦……”
那些丫头们平时喜欢围着他说说笑,这次也像是当“新闻”一般说给他听。
陆砚听了以后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那掌柜他见过,都四十岁的人了,一脸的褶子能夹死蚊子——陆砚坚决否认这是自己的主观夸张,反正就是老得可以当碧荷的爹。
可是架不住人家是大掌柜啊自己这么个小奴仆,轮起身份家财来,拿什么和人家比?
嫁了那大掌柜,碧荷就是正正经经的娘子,嫁给自己,却还是个仆妇
自从听到这个消息以来,陆砚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
从来没有喝过酒的他,偷偷跑出去买了一坛子酒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鼓起勇气做了一件事情——
“碧荷,你觉得砚儿怎么样?”
芳菲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碧荷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过了一小会,她才轻轻“啊”了一声,又赶紧低下头去,努力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夫人为什么这么问?”
“你先回答我再说。”
芳菲回过头来,含笑看着碧荷。
“砚儿……就那样呗。”碧荷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
“哪样啊?”
芳菲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没……没什么……”
碧荷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全了。
芳菲见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也不继续逗她了,笑着说了句让碧荷全身血液为之一凝的话。
“昨晚砚儿跑到老爷跟前,二话不说普通就跪了下去……倒把老爷吓了一跳。”芳菲没有再卖关子,接着说:“老爷看他磕头磕得血都出来了,赶紧让他起来,他也不肯。”
“后来他才说,想让老爷做主,把你许给他做媳妇……”
碧荷的头就快杵到地上了。如果可以,她还想从地上的石砖缝里钻进去。
他真的干了……
昨晚他瞅了个机会找到她,跟她说,他要去求老爷。她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就跑了……结果他还真是这么做了。
“碧荷啊……你觉得呢?”
芳菲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得力臂助。
其实碧荷跟陆砚那点小情事,她有什么不知道的?
也只是装不知道罢了。
她早就打算要把碧荷配给陆砚了。之所以一直没说清,就是想看看碧荷和陆砚的反应,特别是陆砚的反应。
如果是别人的亲事,芳菲或许没这么上心。
但是碧荷跟了她好些年,不但忠心耿耿,做事又伶俐爽快,更难得的是真的给她帮了不少忙。
因为碧荷能写能算,女红又好,实在是难得的好女孩儿。这么个女孩儿,芳菲还真不想她嫁得不好,因此便刻意“考验”了陆砚一下。
如果他对碧荷的感情够忠贞,对和碧荷志在必得,他总该会有所行动的吧?
若是他真的眼睁睁看着碧荷可能另许他人而不出声,那……这感情还真是不够深了,起码比不上涂七对春雨。
小人物也有爱情。芳菲从小接受的并不是封建等级教育,不会认为奴婢就没有资格去寻求自己的幸福……
虽然她也不会圣母到宣扬众生平等,顺便把所有仆人的身契都销毁,还给他们自由……那也太狗血了。
她只是希望自己欣赏的姑娘,能够嫁给一个……她值得嫁的丈夫。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婚姻对女子而言太过重要,她不得不谨慎些。
好在陆砚没让她失望。
“我看你也不是不愿意的。”
芳菲见碧荷都快把她自己的衣带纠扯烂了,便说:“老爷说了,砚儿跟了他好几年,人品做事都过得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