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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男人挤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很是尴尬。突然,他拎起我的皮箱就跑了出去,等我反应过来要去追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雨幕里了。
我的全部东西都在箱子里。
就那样在电话亭里挨到天亮,在第一个早点店开张的时候,用钱包里仅剩的一些零钱,买了一碗豆浆和一笼包子。一边吃一边想接下来的打算,中午还够吃一顿饭,晚饭就没有着落了。
然后,我发现在最后一张纸币下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个电话号码和一行小字。字条很短,上面有我最熟悉的“姐姐”的字迹:
“你可以不打那个电话——如果你想体验一下求人人转身、求佛佛闭眼的感觉。”
为什么不在来之前直接让我打那个电话呢?“姐姐”最高明之处就是,让你走投无路,然后给你摆出一条路;好像是自己的选择,其实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所以我转瞬间把那个字条撕得粉碎,不给自己试图转身的机会。
有时候,我们选择了一条路却没有走到终点,多半是因为仍有别的更轻松的路可以走,比如给自己留的后路。
一只手我也可以去卖艺,我一定会是所有一只手里的人钢琴弹得最好的。遗憾的是我连一架琴也没有。“姐姐”说得很对,要想演好一出戏,那些道具很重要。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路边潮湿的椅子上翻报纸——抢走我箱子那个男人留下的报纸。我一下就看到了那个招聘启示,是一个音乐公司招制作人。
我不清楚制作人是做什么的,只是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找与音乐有关的工作。
在一家公用电话前转了很久,我还是去打了那个电话。
是一个男人接的电话,说了半天,他才听清楚我是要找工作的,然后极度不耐烦地说:“那你唱段谱子听听吧!”
我想都没想就哼唱了一段《唐璜的回忆》,经常在心里默念的东西,总会不经意地脱口而出。
随后,他告诉了我一个地址,说我过去后会有人安排。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在劫难逃(2)
那个男人的声音让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可具体哪儿不对又说不好。
放下电话,一脸尴尬地看着看公用电话的人,想了很多的借口却都说不出口。她看出了我的窘迫,极不耐烦地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走。
十八岁那年,我有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家大公司里做小职员,具体工作就是每天从早到晚不停地听梦想成名的年轻人送来的Demo。刚来时我也曾想过,如果不能继续弹钢琴,其实成为一个歌手也不错。
后来越来越觉得那些想法可笑,作曲的不会成为好歌手,编辑不会成为好作家,教练不可能成为世界冠军,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因为太懂圈子里的规矩了,那些规矩让人万念俱灰。
我每天听着不同的声音,那些声音除了让我忘记了什么是真正的好声音,还让我淡忘了离开“姐姐”的目的。这是唯一的一件好事,忘记了目的也就忘记了原因。
生活,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于是我只能盼着老去,还骗自己,或许老了就好了。这和小时候以为长大就好了一样可笑和无奈。
我在上班以来唯一休息的一个下午,用攒了半年的钱,买了一个相机,我必须尝试着找一些事情去做。
晚上八点,相机在充电,我在研究说明书,然后在我那不到十平方米的卧室里用新买的相机给脚丫子拍照。摆姿势,找角度,布置灯光,我想把它拍得完美,尤其是那只绑了一根黑色细绳子的左脚。绳子上系着蝎子送我的那一小块象牙,我觉得挂在那里更好一些。
凌晨三点,天气很冷,一些巷子里仍旧灯红酒绿,男人穿得很多,女人却穿得很少。我带着充足电的相机,拍那些裸露的胳膊、胸脯、脖子、手臂、小腿、纹身,只是不拍脸。
早晨六点,仍旧是半黑不亮,走在很宽的马路上,热气从路边一些下水管道的井盖上汩汩地喷出,像这个城市放出的臭屁。一些乞丐蜷缩在这城市排泄的地方,仅仅为了那么一点温度。
相机从他们的破衣服上掠过,蜷缩在袖子里的手,光着的脚趾,各式各样的姿势,仍旧不拍脸。
除了拍人,我还爱拍宠物。这个城市中,宠物比孩子还多,经常可以看见许多面色凝重的猫猫狗狗,带着一种很严肃的垂头丧气。空间狭小,猫不能抓耗子,狗不能帮忙,整天被关在屋子里,忧郁症不可避免。
可是最令人难过的并不是宠物们有多难过,而是走过整个城市都听不到孩子的笑。
我是说,像我童年时那样。这是我最感谢“姐姐”的,无论怎样,她给了我一个美丽的童年和一段难忘的爱情。
坐在长椅上翻着相片,都是一些支离破碎的身体,都没有脸。我故意不拍他们的脸,因为我担心某一天遇到他们,更担心其中的某个会是我的旧识,尽管我的旧识少得可怜。
我想把这些相片寄给蝎子,不是苏小陌也不是比诺,而是蝎子。问题是,地址写什么呢?
我的旧识那么少,我那么小心,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遇到了。
刚到这个公司不久,每周都收到很多新歌的小样,其中总有一两首是同一个人送来的。开始公司会有人代收,然后转交给我,后来大概代收的人不耐烦了,就让他直接找我。
长高了,变声了,但我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没错,就是何离。
我本来是想到北方找他们两个,但在中途下车之后就决定在这里等他们两个。开始很迫切地盼望考试的日子快一些到,后来却觉得找不到他们更好一些,永远找不到,童年的美好记忆才会永恒定格。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在劫难逃(3)
从此他不再去公司,而是直接把歌曲的小样送到我的住处。
每周有那么两三个晚上,他都会带一个女人在我这里过夜,而我随便去哪儿。
早上七点,太阳准时升起,终于可以回家了。
打开房间的门,阳光明媚的房间里,一片狼藉。
滴水的龙头,劳累的皮鞋,孤单的椅子,欲望的钱夹,幽怨的床单,凌乱的内衣,被匆忙撕毁的安全套包装……
“起床了!”我尽量用足以让他们能听到的轻声来叫醒床上的男女。
两双睡意朦胧的眼睛,在适应光线,直视对方,仔细打量,然后是惊奇以及惊奇之后的释然。两个人照镜子般,皱了皱鼻子,眨了眨眼睛,转身继续睡去,甚至没来得及记住对方的模样。因为早已了解,即使记得也不会有下一次,即使有下一次也会装作从未遇见过。
但我不能装作自己不存在,只有更大声地再叫。女人不耐烦地起床,找内衣,套上毛衣,找袜子,将自己裹在羽绒服里,麻利地带上帽子,用美丽的头发将脸盖上,扬长而去。
男人仍在打鼾。
命运真的太会搞怪,曾经遇到的许多既亲密又聪慧的人,都早已分开,永难相见,而长大以后却要和这样的人做兄弟。
“为什么要写歌?”在这样淫乱的早晨,我问仍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何离。
“至少还可以泡到姑娘。”他的声音很大,带着一些不耐烦,说完转身径自睡去。
看着他,我开心地笑了。
至少,他还特意强调了“至少”这两个字。“至少”是一个人堕落的底线,一个人,若还有做事的底线,就还没有糟糕到无药可医。
然而,追求一个不着边际的理想,何尝不是一种堕落?
他向里挪了一点,我也躺下。年轻真好,可以这样通宵之后,还有足够的精力想很多事情。
我们并排躺在那抽烟。做爱之后的男女也喜欢靠在床头抽烟,不同的是他们是换着抽一根烟,而我们是在抽两根烟。
“你怎么来了?”我问。
“跟爸爸吵架。”很干脆的回答,但想了想之后又接着说:“但他现在还每月定时汇给我生活费。其实我们只要不生活在一起感情就很好。”
他说的没错,从我认识他就是这样。
“他们为什么收留你?”何离边嚼着油条边问我。
“嗯?谁?”我一愣。
“少装傻。”
我想了想,知道他是指公司为什么要我。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指了指耳朵,木讷地说:“耳朵很有眼光。”
“操!耳朵有眼光,什么狗屁话!”
“我得写歌去了,别拦着我,我的梦想很快就会实现。”吃过早点后,何离嘟囔着离去,从不付早点钱。
我从不知道什么叫梦想成真,连美好的梦都少之又少,但难免也会有一次。我梦到自己站在窗前,远处蔚蓝的天空泛着一圈淡粉色的花边,天空的尽头是一大片森林,有人在林子里骑单车,白衣蓝裤,疾驰而过,一直骑到天上去,最后,地上骑车人的轮廓,映在淡红的天空中,仿佛水中常见的多姿云彩的倒影。
睡梦中,听到有人重重地敲门,用冷水淋了一下头,拿着毛巾边擦边去开门,竟是何离。这么早的时间往往是他从我这里离开的时间,他打扰了我为数不多的美梦。我并不生气,如果他没把我吵醒,我想那骑自行车的少年一定会从天空坠落。
如果注定没有一个很好的结果,那么莫不如不要结果。
很多美丽的过程都曾轻易地被一个糟糕的结果毁掉。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在劫难逃(4)
他站在门口坏坏地笑着看着我,拿着一个信封,一脸得意的样子。
“送你样东西。”不等我拆开,他就转身离开了。他一定注意到了我哭红的眼睛,一定知道我打开信封之后会哭得更加厉害。一个男人其实很怕另一个男人哭的,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接信封的时候摸到里边是一张硬卡片。打开,竟是一张准考证。相片、时间、地点,一应俱全。他在某个早上偷了我的相片,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帮我办了这张准考证,当时距离考试时间只有两周了。
第二天,何离又来找我,说是要送Demo,顺便要借房子。
“你怎么弄到的准考证?”我一边晃着钥匙,一边问他。他从来都不是那种“打死都不说”的钢铁汉子,那天却口风很严,任凭我软硬兼施却不肯吐露半个字。
最后被我逼得实在没有办法,才吞吞吐吐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生平最恨的一句话。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我理直气壮地追根究底。这句话我曾经无数次想说出来,当我所有的问题都被“姐姐”一句“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打发了的时候,这句话无数次要脱口而出,但最终都被我生生咽下。
何离满脸憋红,他不像“姐姐”那样,既伶牙俐齿,又善于撒谎。
这时,一个电话救了何离。从我搬进这个小公寓起,那个电话从来都没有响过,以至于它响了好久,我才明白那是一个能响的电话。居然还是找我的,是把我安排在这里工作的那个男人。我以为他早已把我给忘了呢。我到公司之后居然一次也没有见过他,我几乎已经忘了是他一手把我安排进这个公司。
他给了一个地址,要我早上五点去那里等他。那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即使是零点以后,也有很多光鲜艳丽的人来来往往。
临走之前我还是把钥匙给了何离。我的原则是可以用一些事情来威胁朋友,但当朋友视死如归的时候,我就要把那些威胁当成是玩笑。于是我早早地,确切地说是早了五个小时,出现在那里。边等,边拍那些人的过往,透过相机,我能看到他们光鲜艳丽背后的寂寞。
很多人很快地出现,然后消失,除了一个跟我“姐姐”年岁相仿的女人。她站在离我不到十米远的地方,比我更早站在那里,穿着浅蓝色的高领风衣,用毛衣的领子将嘴盖上,站在风里。很多人都以为那是一个丑姑娘,因为她最好看的部位,嘴,被盖住了。她就站在那里,间或变换一下姿势。两手抱在胸前时显得很坚强,两只手垂在身体的两旁时显得很失落。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瘦弱,像稻草人一样虚假寂寞。
可笑,稻草人哪里会懂得寂寞。
我们一起站了很久,她的脸色因寒冷而变得苍白,。
“我在等我丈夫。”因为我们一起站了一个晚上,她终于跟我说了一句话。
“嗯。”我点了一下头。我很想接下去,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等的是谁。
四点五十九分,一辆银灰色的汽车,从远处开来,一个男人走下车对我说:“你‘姐姐’,准确地说是你小姨,从城堡上摔了下去。”
我低着头,险些晕倒。缓缓地调整思绪,慢慢地抬头说:“你能说得仔细点儿吗?”在抬头的过程中,我看到了他藏在袖子里的右手。火车上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