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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去跟苏小陌讲?”何离问我。何离不在我的那些对手之列,他只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小哥们。
“早讲一天,她就会多难过一天。”
“那怎么跟我讲?”
“早讲一天,你就会早一天忘记。”
“哦。我总觉得你才刚刚来,怎么就要走了?”
“要走的都是刚刚来的人,一直都在的人反而不会轻易走。”
“哦。”
他叫何离,我第一个很义气的兄弟;我们那个时候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背叛对方。
那时候真年轻,所以会天真地以为,一辈子怎样怎样会很容易。
“你还是应该去跟苏小陌说一下。”
“大家不是都想考最好的音乐学院嘛?总能再见的。”
那时候真年轻,所以会天真的以为,世上真有心想事成这种事情。
告别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哭,没有说要常常写信,也没有交换礼物,甚至连拥抱也没有。因为我们相信终究还会见面的,很快,或者迟早。
何离甚至没问我将要去哪里。事实上,我自己也不知道。
何离不知道我其实找过苏小陌,只是我和苏小陌都没有告诉他。何离或许已经察觉,只是假装不知道。
那是在别人都在上课的午后两点,我们先后出现在小城里唯一的公园里。
“坚信我们的爱情会天长地久,坚信我们注定有会伟大的一生。”苏小陌说这句话时平静从容,没有一点波澜,好像也看不到疼痛。
那时候真年轻,会那么百分百地坚信一件事。
那时候真年轻,我真的希望一直就那么年轻。
尊重并善待自己的每一天,每一个年龄吧!
因为一生只有一次那样的机会。
双食之夏(4)
“我很甜蜜,因为这是我有生以来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我说。
“我很难过,因为我感到这将是我们一生最美好的回忆。”她应。
我无话可接,随即陷入到更大的沉默中。
时间是一个谜,无论是否能够停留,是否能够重现,是否能够轮回。因为没有反复,所以永远没有谜底。
生命因此变成一个偶然。
“散场吧!散场吧!”她突然说,好像我们是一部爱情电影里的主角,天随即也黑了下来。
我一直没将那两个字说出口,但我们记得关于“再见”的那个约定。大概走出十几米的样子,她突然跑过来从后面抱住我。
“不用难过。我们的缘分还长着呢。”我尽量轻松地说。我的预料没有错,我们的缘分是很长,可并非有很长的缘分就一定有很美好的将来。孽缘也是缘。
孽缘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往往只是没有一个美好结果而已。
“你教我那个扑克游戏啊。”何离在我想跟他说再见之前说,他大概是害怕如果不能再见,就再没有机会了。
他说的是我们三个经常一起玩的纸牌游戏,就是拿出一张红桃A和随便两张什么牌,放到琴键上,我在他们的注视下不停地调换位置,然后让何离和苏小陌猜,猜错者输,输者就要走过宽阔的操场去学校门口买汽水或者冰糕。也许那个操场并没有那么大,只是在盛夏的中午走起来才显得那么遥远。
十次里有九次都是何离输。没有牌的时候,其实我并不介意去买汽水,只是何离离开后我才有机会跟苏小陌单独待一会儿。开始两次我们都是很沉默地等何离回来,没过多久就开始相视微笑,然后从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发展到一起分享小秘密,那些小秘密让我们无比亲近。
苏小陌一直对我耿耿于怀的是,我来到这里之后,她钢琴比赛就再没得过第一。她一说起这件事就咬牙切齿,那恨是真的。骄傲的人都能够理解这种恨。
虽然我懂一些小技巧,但苏小陌却不是通过我的帮助,而是自己猜对的。
“你为什么总能猜对?”我问她。
“因为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你相信什么?”
“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欺骗我的眼睛,所以答案一定在眼睛认为不是的地方。”
无论我如何花样百出,道理只有这样简单的一个。但不相信眼睛而是相信心,谈何容易啊!
何离一直想跟我学认牌发牌的技巧,这次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就带他回家了。那些招数都是跟妈妈学的。虽然她从来没有教过我,但看多了自然就会了。所以要教也只能是她教。
妈妈好赌,也必须去赌,那是我们全部的生活来源。
我带何离回家时妈妈正在收拾东西,家里乱作一团。
“他叫何离,想跟你学玩牌。”我跟妈妈说时,何离一脸的兴奋,一点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合时宜。
妈妈阴着脸在收拾一堆衣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狠狠地扔下一句:“你干嘛不直接跺下他一只手,或者打折他一条腿?”
何离愣愣地看着,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明白看上去很美丽的妈妈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的火。
在妈妈看来,赌就是骗,就是出老千,迟早会被抓住;而被抓住即便侥幸能活下来,也注定会缺胳膊少腿。所以她从来不教我。
“这么多年了,你不是还完好无损的?你不教就不教,发那么大火干嘛?就算你教了,他以后真的去赌了,出老千被人卸胳膊卸腿,那也不关你的事啊!”在自己的朋友面前我也不甘示弱。然后我们就争吵起来。妈妈觉得我压根就不该把何离领回来,而我则一直强调,我又没有教给他什么。
双食之夏(5)
就在我们争吵不休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砸门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不是赢她钱上门讨债的债主就是输得气急败坏的赌徒。这种事几乎每周都会上演一次,只是妈妈一般会让我躲在屋子里。
她有美丽的身体,所以那些男人都愿意跟她赌,希望她输,希望她输之后借钱,然后用身体偿还。好在有钱男人大多头脑简单,而且妈妈赌技很高,所以她一直赢多输少。
敲门声越来越大,“婊子”、“贱人”、“骚货”和一些更加不堪入耳的词也跟随着一起蹦了出来。
她却不着急,反而和声细语地问我:“怕吗?”虽然被围攻并不是第一次,但之前却都没有这样平静,可能是喝了酒,而我们刚刚又争吵过,她才会这样反常。
“你不用强装镇定,我会保护你的。”我走过去抱了抱她,抱她时顺便抓起了一把匕首握在手里,手心里全是冷汗。
“你会为我拼命吗?”她问。
“除了我,难道你还指望那个一直不肯露面的男人?”从记事起,我就一直跟着她相依为命,四处奔波,靠着她赌博赢的钱度日。
“是啊,好在还有你。”她也很用力地抱了抱我,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她对我付出了感情。
于是我握紧匕首,打开房门,用尚未成熟的身体挡住门口,挡在那些赌徒和她之间。满脸的胆怯,却不肯退缩。他们似乎没看到我,以及我手里的匕首。其实他们看到了,只是不屑正眼瞧我,其中一个男人一甩手,我就摔出很远,匕首也已脱手。
我挣扎着要起来,去拼命。她却比我更快一步捡起匕首,利落地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轻声细语地说:“谁帮我用力推一下,我自己还真下不去手。”
几个人一愣,互相地看了几眼,放了几句狠话,居然就离开了。
她活腻了,他们还没有,所以她就赢了,虽然她只是个柔弱的女人。
那些追债的人还没有走远,一直躲在角落里的何离战战兢兢地说:“我不学了,你们也别吵了。”边说边溜了出去。
后来他终于承认,他就是想学了去赌。而妈妈和那些赌徒就像是商量好演了一出戏给他看一样。
等人都散去之后,她一下子蹲在地上,放声大哭。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说:“我一定会快些长大的。”
她抬起头朝我笑笑,随即止住哭声,我蹲下去抱了抱她。其实安慰一个人很容易,只是有时我们不愿意去做。
抱她时我注意到,她白皙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
“这把刀居然还很锋利,我以为早就成为一件摆设了呢。”其实我是想说她演戏不用那么用力。
“好刀都这样,不用时韬光养晦,用时锋芒毕露。”她喜欢这样回答问题,在不久的将来,我才觉察到她这样的回答里,其实有着更深的含义。
“要抹些药水吗?”我问。
“不用,熬过夜里,明天晒晒太阳就好了。”
“嗯,那是万能的药。”
“虽然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但是能不能照到自己身上就是两回事了。”多灿烂的东西,她都能轻易地看到阴暗的另一面。
“前提是你要热爱他,我是说,你得主动点。”我说。
“是的,阳光从来都不会曲曲折折、费尽心机地来找到你。除非,你足够值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仰头看着天花板,语气也突然变了,似乎根本不是在对我讲。
“你是在说我们这样去找他,是因为他够值得?”
“你们真是一样聪明。”
“你恨他吗?”我一直没有喊过爸爸两个字,因为妈妈从来没有教过我。。 最好的txt下载网
双食之夏(6)
“不恨?这只能代表我不在乎他,所以我恨。”想了想她又接着说,“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他。”
“其他时候呢?”
“深深地爱着。”
有多恨,就有多爱,往往都是这样。
仅仅脆弱了一小会儿,妈妈就开始继续收拾东西。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她开始洗澡,在那个独一无二的大浴盆里。
这是房间里我最讨厌的一件东西。据说我就是在那个浴盆里出生的,甚至连直接导致我出生的那个倒霉的夜晚疯狂的一切,也都是在那个浴盆里发生的。
那个大浴盆是用十三块木板围成的,围上之后,用绳子在外边扎紧,倒上水,木头遇水膨胀,严丝合缝。搬家的时候,只要把木条拆开,用绳子捆好,就很适合携带了。但我们带着这样一件东西四处奔波,决不仅仅因为那个东西可以随意地拆来卸去,而是因为她曾经和某个男人在那里留下了一些永远都不会散去的味道。
幸好,那一切都发生在一个还算轻便的浴盆里,而不是在一张重达几吨的铁床上,又或者是在一座适合野餐的山坡上,否则只能守护在那个地方终老了。
浴盆很宽敞,足够妈妈完全躺进去,让水完全漫过身体和脸。
小的时候,我常常在那里边玩耍,但十岁以后就再也不在那个浴盆里洗澡了。越长大,在里边就越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到了该睡觉的时间,我却一点也不困。在搬家的前夜,心里不免有些空落。
被擦亮的箱子已经乖乖地站成了一排,在屋子当中沉思不语,像要远征的战士,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再回来。即使回来,也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它们跟我一样,都很乖巧,从不问一次次远征,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我们都清楚,那只是为了一个人。
尽管妈妈绝口不提爸爸,但我还是隐约知道他的一些事。爸爸是个酒鬼。妈妈在洗澡的时候也会一直喝那种澳洲的伏特加,也一定是被他带坏的。我常常会担心,妈妈有一天会因为喝醉了而淹死在浴盆里。
有一个酒鬼的父亲是不幸的,更不幸的是这个酒鬼居然是个他妈的天才。假如他单纯是个酒鬼,总会有在酒醉之后醒来的时候,亲亲我,看看我,用总不修理的胡子扎得我讨厌他。
而一个天才却注定要沉迷在无法自拔的梦想里。或许他自己也清楚那只不过是异想天开,于是只乞求在醉酒的时候,能够自己欺骗自己。好像在黑暗的世界里,自己点燃一根火柴,就以为全世界都光明了一样。
我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其实并不知道有和没有之间的区别。尽管我之前说,并非长久地做一件事情,就一定能够成为习惯。但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绝大部分的事情都无法幸免。
真正无法习惯的是妈妈。妈妈大我十八岁,名副其实的未婚妈妈。妈妈从来不跟我讲她和爸爸之间的事,以至于我甚至以为她与那个男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石破天惊的爱情。
我只是那个男人酒醉之后稀里糊涂的产物,而妈妈,却是鬼迷心窍。她那年仅有十七岁,正是充满浪漫幻想的年纪。一切就发生在那个木质浴盆里,谁强迫了谁,谁勾引了谁,没人知道。
那一切发生在年轻的时候都很正常,唯一让我无法想通的是,妈妈对那个男人的思念,从来都没有消失,甚至与日俱增。直到十多年后的今日,她一听到那个男人的消息,仍然决定立刻带着我离开这座北方小城,准备坐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去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江南小镇。 。 想看书来
双食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