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开头的话
各位朋友:大家好!
我姓黄,黄世仁的黄,大家就叫我“我姓黄世仁的黄”吧。
这些年不自量力写了一个长篇小说,取名《捅了眼儿的萝卜》,30万字,现在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我这部长篇小说,是表现在北京,有那么一群人,日子过个挺苦,还相互你整我、我整你——这大约就是咱们中国人的天性吧。
喜欢看打情骂俏文学作品、昏天黑地过日子的人,您就别看我这部小说了,免得浪费您的时间。
最后希望看过的朋友留下宝贵意见。
我姓黄世仁的黄
2009年2月
第一章
第一章
大约在五六年前吧,也许是十五六年前,要不就是更早的时候,反正记性最好的人也说不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逢年过节,还有礼拜天这些不上班的日子,老百姓都吃两顿饭。干吗要这样啊?如果有局外人随口这么一问,大家都瞪着眼睛看他,不出声,臊着他,直到他出现难堪的神色时,才回答:“节约每一粒粮食,支援世界革命呗!”
把他压扁的目光,还有正常出气鼻子里不会有的响动,就是要叫他无地自容,这么肤浅的道理都不懂。当然了,最终目的是要让他认识到,亚非拉人民的解放重担,就在我们中国人民的肩膀上呢。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好像没见谁把粮票捐出去。非但不捐,到了月底粮店发下个月的粮票,谁也不提历史使命了,比着把眼睛往大了睁,心里小九九紧忙活,生怕少给一两。不光这些,油票、布票、工业券什么的,发的时候一分儿、一钱儿也甭想差我们的。糊弄人,没门儿!别看我们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利落,卑贱者最聪明,四舍五入算得清楚着呢。
约定俗成,不上班的这两顿饭,一般是上午十点左右吃一顿,傍晚擦黑儿吃下顿。又临近一个星期天,对于上午这顿,爸爸前两天已经发话,全家人到胡同西口、马路对面的牛奶铺去喝牛奶,然后一块逛西单商场。
口谕一经公布,孩子们欢呼跳跃、拍巴掌。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他们一个个两眼发直,不住地傻笑。还怕被打扰,躲到角落对着墙笑,大人叫也装听不见。前几次喝牛奶的场景在他们脑海里过电影,当时那种致人昏眩的美好感受,前仆后继地涌上来,叫他们跟中了邪似的。
距离上一回去牛奶铺的时间比较久了,牛奶的颜色还记得,味道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结果这些日子只要看见他们考虑国家大是似的皱着眉头,多一半是在使劲回忆呢。
其实结果已经出来了,只是记忆库里冒出的是又酸又臭的气味,拿不准是牛奶的,还是豆汁的。弄得他们时而兴奋、时而恼火,没心思干别的事情。
差不多快把它当作纪念日的这一天终于来到。星期天一大早,妈妈把孩子们的几件干净衣服找出来,准备待会儿出门穿。还把几个馒头用豆包布包好,放进书包。这是待会儿就牛奶吃的,她一共装了四个。
三个孩子,小的十岁,大的十七,加上爸爸妈妈五个人,四个馒头平均每人才半个多一点。吃的这么秀气,倒不是这家人畸形长着鸡嗉子,一个月粮店就供应那么几斤白面,放开肚皮吃,一顿就没了。按照不成文的规定,一般情况下,小丫头只能吃半个,二丫头最多给四分之三。当然也不能饿着他们,胃里的空余部分由窝头白薯什么的来补充。喝牛奶这么高雅的举动拿着这些东西啃总不是个事,所以得回家吃。
为了待会儿便于分配,一个馒头被妈妈切成四瓣。她尽量切得标准,免得为哪瓣大、哪瓣小孩子们争抢,让外人看着笑话。这样的事情过去发生过,回到家,爸爸打他们,嫌他们在外面给他“丧德行”。看着孩子挨打当娘的心疼,暗暗责备自己工作没做好的同时,下决心以后再到外面喝牛奶杏儿茶什么的,需要自备干粮,务必把馒头切的一模一样。
离喝牛奶的时间还早,在自己的寝室里,妈妈坐在床上补袜子,爸爸仰在躺椅里看书。他忽然叫妈妈,眼皮耷拉着,嘴朝下努努。这一般人理解不了的暗示,妈妈心领神会,立刻摘掉顶针,过来给他揉腿。爸爸书也不看了,眼睛半闭着,不时哼哼两声,没一会儿合上眼皮,呼吸渐渐均匀。妈妈又捶又掐,怜爱地看他,表情特有成就感。她脚边立着一把蒲扇,忙一阵子就拿起来给自己扇扇风,抖搂抖搂衣领。
墙上的挂钟慢条斯理地“滴答”“滴答”溜达,与外面“一天等于二十年”的革命形势极不协调。天花板里一阵响动,想是什么小动物匆匆跑过。但是可以肯定不是耗子,因为这家人养着一只大花猫,有猫的地方耗子都聪明地远远避开。院子里有两架树龄在十五六年的葡萄,密荫深处麻雀偷偷摸摸的唧咕,偶尔有两声感情特别投入的尖叫。和它们相比,母鸡庄重而冗长的嘶鸣就显得豪爽的多,不管不顾,有那么一阵子起哄似的此起彼伏。鸡窝在外院,妈妈有能够从这些叫声当中,分辨哪些是下蛋前奏的本事。一阵疾风掠过,葡萄的落叶在墙旮旯打转,没关牢的门和窗户鬼鬼祟祟地打开或者关上,有的走到最后还“砰”的响一声。响应最及时的当数院子里植物的枝叶,这包括葡萄、葡萄坑四周的花和外院南墙根儿种的扁豆丝瓜什么的。它们朝一个方向讨好地摇摆,不时随风转舵,然后漫不经心地停下来。昨天夜里下过雨,壮年叶子泛着翠绿,年轻的带着幼稚的嫩黄。它们当中朝阳的,片片鲜明,一片比一片有个性;太阳照不到的,黑糊糊一团,厚重敦实,显示出集体主义的力量。
瞬间院子里的光线暗下来,一块云彩挡住太阳,物体之间的界限也模糊了。屋子里这时候显得更黑,待在里面的人瞳孔放大。
“爸,小姐姐偷我的钱——”忽然有女孩子大叫,葡萄丛中的麻雀扑愣愣飞上屋脊,站在瓦背上张皇四顾,绅士般地挺着胸脯。
“她瞎说八道呢,我根本没偷。爸——”又一个女孩子坚定不移地喊。
“怎么回事?”两个孩子的喊叫让爸爸一激灵,他睁开眼睛懵懂地问妈妈,看来真的睡着了。妈妈二话不说起身向西屋快步走去,脸上的表情和风风火火的劲头,感觉是上级刚交派给她一项重大任务。
丈夫好像没料到妻子会走,他不解地看她的背影,很有些点眷恋,手里无力地捶着自己的腿,遗憾这么惬意的揉大腿活动不得不告一段落。
这是北京城里一所普通的民居院落,大小有七间房,就他们一家子住。北屋三间一明两暗,中间是客厅,东边是爸爸妈妈的寝室,西边是书房。两个女儿住在西厢房,七间房子之间有门相通,妈妈穿过客厅、书房,出现在西厢房。
两间西厢房一大一小,两个女儿住小间,外屋大间当厨房兼盥洗室。厨房正中摆着一张漆皮斑驳的黑色八仙桌,上面铺的桌布带着洗不掉的斑斑油渍。这是全家人吃饭所在地,小丫头怀抱着小姐姐的一条胳膊立在桌子旁。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刘海被汗水贴在脑门上,表明相互斗争的时间不短而且程度激烈。进到厨房,妈妈示意小丫头放手。小丫头说放手小姐姐会逃跑,话音未落,小姐姐用力一甩,自己挣脱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章
第二章
小丫头说小姐姐偷她的钱,妈妈说不准说“偷”,要说“拿”,小丫头马上改嘴说小姐姐拿她的钱。小姐姐眼睛里闪烁着勇士的光芒,举手要打妹妹。很快意识到妈妈的存在,她放下手,探头朝妹妹的耳朵大吼一声“没拿”。小丫头捂上耳朵,极其痛苦地紧锁眉头看妈妈,意思是“妈,您瞧,她要把我喊聋了”,然后想要不要偷偷掐小姐姐一下予以报复。当然她没有实践的胆量,只敢学姐姐的样子,也朝她的耳朵喊“就拿了”。可惜个矮,离姐姐的耳朵还远着呢。她自然而然垫起脚尖,扶着姐姐,嘴朝姐姐的耳朵跟前够。又不是表达挚爱的拉拢拥抱,理所当然地小姐姐往后一撤身,小丫头踉跄两步,小姐姐得意地晃一下脑袋。趁妹妹站立不稳,她抓住时机朝她连连大吼“就没拿”,随后也捂上耳朵,还技高一筹地闭上眼睛,彻底地藐视。“就拿了!就拿了!”妹妹不顾脚底下拌蒜,嘴上急着反击。她还没有喊完,小姐姐一连串的“就没拿”已经出嘴,而且嚷的时间比她长,声音比她大。开始小姐姐闭着眼睛嚷,后来觉得还是睁开眼睛更能够把握全局。
有妈妈在旁边,妹妹没有被小姐姐的嚣张气焰吓倒,她张着嘴耐心等着,等姐姐一换气,她赶忙喊“就拿了”。“就拿了”、“就没拿”两个丫头非常投入地表演投桃报李,脸对脸,看谁的嗓门大。最后双双达到声带的极限,嗓子眼儿痒痒,一块咳嗽。
妹妹李雪“停课闹革命”前在西安门小学上三年级,是第一批加入少年先锋队的“三好生”。小姐姐李岚和妹妹在同一个学校,六年级的“两道杠”。姐妹俩个头相差不像三岁的,这是因为妹妹生下来不久赶上“三年自然灾害”,没有长开,小巧玲珑的,至今坐公共汽车还不需要买票。小姐姐不尽人意之处是脸上的菜色,好在周围有这种脸色的人不在少数,她没有为此产生多大的烦恼。
妈妈手里拿着蒲扇,不时给两个孩子扇风,很像是辩论排练,她是她们的师傅,看弟子一身大汗心疼。从进厨房到现在,她还一句话没说呢。她不是不想说,只是每次刚开个头就被孩子打断,急得她直加大扇风量,好像这样可以把她们的话扇回去。等到两个孩子咳嗽,算是逮住机会轮到她了,但是她说她的,俩孩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小丫头扯起脖子朝着北屋喊“爸爸”,语气里那种把爸爸当大救星的期盼,让当娘的心里不是滋味。小姐姐倒是没出声,只是骨碌着眼球,忐忑不安地朝北屋张望,默默祷告爸爸不要过来。
九点已过,该去牛奶铺了,这时候的寝室里,爸爸正在穿出门穿的正规衣服,心里盘算着一会儿买几碗牛奶、要不要叫一盘奶酪。听到小丫头叫他,他鼻子里应一声。再灵敏的耳朵也听不到这么轻微的应答,小丫头继续一句接一句地叫他,每句的感*彩还不尽相同,有嫌爸爸动作慢的,有撒娇的,声音带着拐弯儿。
当家长的,哪有孩子一叫就立刻过去?尽管偏爱老姑娘那也不成,爸爸依旧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任凭她喊去。喝牛奶大小也是件庄重的事情,为此他要穿一条灰色的咔叽布裤子。这裤子八成新,经过昨天晚上妈妈熨斗水与火的折磨,又在枕头底下被压榨了一晚上,现在几块木拼装似的呆板,都怀疑腿能不能伸进去。
小丫头再一次叫他时,爸爸正在穿上衣。上衣是件香云纱的小褂,今年开春做的,穿上这件衣服孩子们背地里叫爸爸汉奸。衣服的扣子已经系好,他走两步,回过头照镜子。昨天给孩子吃大黄片,自己也吃了俩,他伸出舌头看舌苔的变化。“来了、来了,别喊了。”他回应小女儿,镜子里的舌头一伸一缩。
“趿拉——”、“趿拉——”,爸爸的拖鞋是用一双退役塑料凉鞋改装的,走路敲打地面的声音跟木制趿拉板一模一样。这声音也敲在厨房母女三人的心坎上,都心情各异地望着书房和厨房之间的门。没能够把事情处理好,还得麻烦男人出面,妈妈心里责备自己无能,瞪两个孩子,嫌她们惹是生非。
“喊什么啊,山嚷怪叫的。”随着浓重的喉音,一个身材瘦高的半老年人跨进厨房。怕碰到门梁,他有意识地哈着腰,叫人感觉他突然有了水蛇腰的身段。
八仙桌的上首是把靠背椅,周围摆着的都是样式各异的凳子,有的坐上去还会唧唧叫。进到厨房,爸爸朝靠背椅走去,妈妈上前一步把它拉出来。从孩子们记事起,这把靠背椅就没动过地方,而且只允许爸爸一个人坐。结果光看见这把椅子,孩子们就能够肃然起敬。
“怎么回事?”爸爸扶着桌子往下坐,脸对着桌面问。话问完,也坐稳,他抬头冷冷地看二丫头,进行审讯前摧毁心理防线的工作。由于有意识地撅着嘴给二丫头看,把本来挺好看的薄唇弄得厚了好几分。
小丫头上前要向爸爸介绍案情,爸爸眼睛没动地方,朝她一摆手,小丫头泪水一下子涌上来。这一小小的摆手蕴涵着多少父爱和信赖啊,她心房紧缩,委屈地出长气。
外面有葡萄遮挡,又有纱窗过滤,上午的阳光照进来,形成模模糊糊的一片光柱,整个厨房亮堂堂的,尘埃的飘荡也历历在目。阳光散射到西山墙上,让那里摆放的橱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