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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仁的手微颤,方夹的菜便掉落下来。
她在睡梦里叫着景升的名字?她喜欢景升?不可能,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会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她太孤独了,那种一个人独自承受寂寞煎熬的痛苦日子她过够了。她没有喜欢他,从来就没有喜欢他,没有,没有,没有……
她心慌意乱地又匆匆扒了几口饭。
“小姐,您不用害臊。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你喜欢二公子的。”说完,奉剑与侍书两人抿嘴笑着。
猛地心一沉,她慌张地丢下碗筷,道:“我……出去走走……”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她只不过是想束缚他罢了,她什么都给了他,所以她要从他身上索取回来,想要他守着她一辈子,保护她一辈子,看,她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怎么还能算是好人?
美仁死命地摇着头,不要再想了,所有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她就可以过上安生的日子了。
她要去一趟“竹芙园”。
其实她的心里是不好受的,她也不想明经堂死的,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是多么渴望能够叫他一声爹的,可是因为娘的死,心中的怨恨,却叫她无法原谅他,但她没料着最终的结局会是这样。
匆匆赶到竹芙园,却是空无一人。昨日满屋狼籍,今日却是空屋空园。这里,她全部都找过了,景升不在,万镖不在,还有其他的下人也不在,更不用说明经堂的灵堂了。
他们会上哪去?难道是回陶然居了,她刚巧错过了?一定是的。
当她赶回陶然居,奉剑迎上来,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方才见着陈珏带着人回来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侍书去打听,才知道原来二公子找着了庄主,只是……只是……庄主他已经过世了……”
喉咙中仿佛卡了什么东西,她轻应:“我昨日就已经知道了……”
“啊,”奉剑惊讶,疑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小姐昨日那么悲伤。咦,那小姐为何不随二公子一同去永安呢?”
“去永安?”美仁瞠大了双目。
奉剑道:“是啊,陈珏说二公子昨日便动身去了永安,操办庄主的丧事。”
原来他去了永安,却没有告诉她,她今生注定与明家子孙这个称谓无缘。
“不过,今日陈珏很忙,听他的口气,好像是要离开杭州了,好像是二公子要回京城了。太好了,这样我们也可以回京城了,奉剑很想念——”
“你说什么?他要回京城?!”这个消息让美仁彻底地怔住了。若说是他不告而别去了永安,她能理解,但他不说却是要回京城,她便是慌了。她知道他终要回京城的,但他承诺过,何时回京城他一定会告诉她,一定会在回京城的前一日陪她去孤山共赏日出直到天明。
“奉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小姐可以去问问陈珏。”
美仁惊慌道:“他在哪?”
“应该还在中院的书房吧。”
转身,美仁便往中院奔去,恰巧碰见刚从书房出来的陈珏。陈珏抱着好些书卷,他挑着眉,一脸敌意的望着美仁,不说话。
美仁问:“他是不是要回京城了?”
“是的。”陈珏淡道。
“你们何时走?为何我不知道?”
“早在一个多月前,公子便已经接到了圣旨,那时他就该走了。”
一个多月前,那不就是景璇还没死。
陈珏看了看她,许久,索性将所有事和盘拖出:“因为向姑娘,公子已经耽误了好些时日,甚至让圣上动了怒,非常的不满,直到后来四小姐病逝,圣上才宽限了时日,公子又坚持留在这里多待了一个多月。向姑娘与公子之间的事,陈珏并不想多事,但有一句话陈珏还是要同向姑娘说,陈珏只觉得向姑娘在公子身边多待一日,便是会误了公子,只要有向姑娘在,公子便不是公子。陈珏并不知向姑娘与公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知道公子吩咐陈珏即日动身回京,而公子也不会再回杭州,他会直接从永安回京城。”
他不会回杭州?他就这样离开了?就这样丢下她了?
美仁死死地看着陈珏,不愿相信他所说的事实。景升不会一句话都不交待,就这样离开。她急道:“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的!”
“陈珏句句属实,若是向姑娘觉得陈珏骗了你,向姑娘不妨在这里守着,看看公子还会不会像上次一样急着赶回来。”陈珏语气极为冷淡。
上次,他守着景璇的墓一直到了头七的最后一日才回来,可这一次,她真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何时会回来。他真的生她的气了?他真的就这样离开了?
“不会的,他会回来的,他答应过要守我一生一世的,”她自言自语,声音很低,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不停地摇着头,身体退后,晃了好多下,抬眸,又急问:“他现在在哪?在永安?”
“是的,若是向姑娘现在赶去,可能还能见公子最后一面,若是去晚了,怕是公子已经离开永安,在回京城的路上了,”陈珏的语气始终冷冷淡淡,“若是向姑娘没别的事,陈珏便要告辞了,后会有期。”
他得尽快赶回京城,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很庆幸,公子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女人了,相比,京城的大家闺秀可比她温柔体贴的多了,比如说王姑娘,如今已被封为无双郡主,温柔贤良,除了相貎比不上眼前这个女人,怎么看都比她强上百倍。总之,就等着公子回京了,圣上赐了这么一桩好姻缘,希望公子尽快回京受旨,早日完婚,早日成为郡马爷,便不用整日为了眼前这个女人劳心劳神了。
从今往后,他也不用再见着公子为这个女人日渐憔悴,跟着一起不痛快。他嘲弄地看着她一脸痛苦的样子,脚下迈着轻松的步调,很快的便离开了。
第二十七章原来是爱(下)
美仁不信陈珏的话,冲到景升的屋子里,那里与平时没有太多的变化,所有东西都摆放的很整齐,床榻的被褥整齐到一眼就能看出无人睡过的痕迹,桌案上的所有公文全都不见了。
她抚摸着案上的笔架,上面悬着大小不等的毛笔,这些笔除了他用来批注公文,都是她平时拿来临摹他字迹时用的。
有一次她在抄写一本书,当然还是摹仿他的笔迹,他从外面回来,立在她身后,她知道他在她身后,不动声色的继续抄着。
突然间,他大掌一拍书案,恼羞:“你在抄什么西?”
她回头,嬉笑:“抄书啊。”
“抄书?”他一把抓起她所谓的“书”,合上书封,但见书那几个大字,便气的在她面前抖开来,“你这是抄的什么东西?!《幽魂淫艳乐无穷》?这是你所谓的字贴?”
“这怎么不是字贴了?这字贴很贵的,可是我花了二两银子从倚笑楼里买回来的啊,得之不易,”她接过那本“书”,随手翻了翻,朗声道:“烛光影影,芙蓉帐中,狐女朱唇紧贴,恰恰莺声,不离耳畔。王生津津甜唾,笑含香舌,扶狐女仰卧,令其金莲高举,登其右肩——”
未再念下去,那“书”便他夺了过去,只见他一脸不悦:“你整日就在临贴这种东西?”
“是啊。除了临贴之外,你看我还有作画呢,”她将一旁半卷的画展在他的面前,又翻动了那本书,指着上面的插画,又指了指自己画的图,一本正经的道,“你看,这画图之人明显画技有限,瞧我画的比他强多了。这狐女的腰应该还要再沉一些才对,依这人的画法,这样的姿势只会让狐女腰骨折断。”
她所指的书上插画和她所画的图正是她方才所读书中描绘王生与狐女云雨的那段,说白了就是她在临贴淫书和描绘春宫图。其实本来她一直都在临摹他的字迹,有些无聊,决定以临摹他字迹的方式,将这本好容易搞到手的《幽魂淫艳乐无穷》抄一遍。
她笑眯着眼看向他,他正深锁着眉心,脸颊泛红,嘴角不停地在抽搐着。
她发现他有个特点,平日里一本正经,时不时还会对她冷嘲热讽几句,私下里若是只有她和他两人,他会热情如火,热情的有时候她都会招架不住,但眼前他这么羞涩,倒是很少见。
她忍不住嬉笑,将那副画又往他眼前送近一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他一把将那画按下,眯着双眸凝视着她,双颊依旧飞红,但语气却不似之前那样:“对,对极了。你虽画的比他好,不过,你的画没将书中原文所描绘的精神表现出来,你已经将画中人物都改了,这副插画对于这本书来说,便是废品。”
她挑了挑眉,不信,拿过那张画仔细看了下,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她看到那个“王生”和“狐女”的脸时,她连忙将画上两个人脸遮住,胸口一窒,紧张地说不出话来,更不敢抬头看他。她终于明白为何他的脸会那么红,因为她画的“王生”与“狐女”不是王生与狐女,而是她和他……
在她尴尬的想要逃开时,却被他一把捞住,困在怀中,诱惑的声音吹抚着她的耳廓:“我的美人终于知道害羞了。”
他的美人,他的美人……
“小姐——”侍书进屋正瞧见美仁一滴泪滑落,“小姐,你哭了?”
抬首,美仁却见侍书立在门外,急忙侧过脸,拭去眼泪,她竟然看着这屋内的东西落了泪。她调了调气息,哽咽着:“侍书,什么事?”
“小姐有喜欢过人吗?”侍书进了屋,立在美仁身侧,轻轻地揽住她。
依着她,美仁轻道了一句:“有。”她喜欢过昕大哥,可昕大哥被她害死了。
侍书问:“那人是二公子吗?”
“不是。”她怎么可能会喜欢景升?
“不是二公子?”侍书有些疑惑,随后又道,“我以为小姐是喜欢二公子的。”
“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因为只有当自己喜欢的人离自己而去了,才会觉得难过,才会觉得伤心,一旦难过了伤心了才会流眼泪,可小姐若是不喜欢二公子,可为何却这么伤心难过呢,还在为二公子落泪呢?”
美仁静静的听着侍书的话,侍书的问话却是将她给问住了。昕大哥死的时候她很难过,虽然难过,虽然留过泪,却不会动不动就落泪,而现在她不但会难受,还会动不动就哭得很伤心。她为何会哭?是因为她喜欢上景升了,如今他走了,她才会觉得难过伤心,才会不停的哭?
被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惊住了,她在心中立即否决了:不是这样的,只是觉得一个人好孤独,有些事情撑得好辛苦。
她紧紧地抱着侍书,她真的是太孤独,太寂寞了。
叹了口气,侍书决定还是要刺激小姐一下,因为小姐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已经遗失在二公子的身上了,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姐从昨日一回来到今日,只是在一味的在强撑着罢了,还死鸭子嘴硬不愿承认,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小姐只会是像刚来这里的时候那样郁郁寡欢。她和奉剑做为小姐的贴身侍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而奉剑平日里与小姐打打闹闹,说的话小姐有可能只当奉剑在开玩笑,那么这个重任就交给她侍书好了。
“小姐,你是否想过若是二公子多看别家姑娘一眼,你便会很生气?”
这个……有,用不着他多看别家姑娘一眼,别家姑娘多看他一眼,她就会很生气。景璇缠着他的时候,她每次都气得牙痒痒的,而且能让她发泄的便是清风,还有那些树枝。
“四小姐病逝,二公子离开了那么久,那小姐可有想过二公子?”
有,他离开的那些日子,她每时每刻都会思念着他,思念他的笑容,思念他的哀伤,思念他的每一言每一行,思念到心都在痛,思念到每一根手指都会在痛……
“侍书……”她的心开始乱了。
咬了咬牙,侍书又下了贴猛药:“陈珏已经走了,说短期内不会再回来,二公子留了讯,这陶然居往后全凭小姐作主了,至于陶然的下人,二公子那边没什么人,基本都是京城随着来办事的,也都跟着一起走了,剩下的就是原来四小姐那边的人。”
他真的就这样走了?连所有要交待的事都是通过陈珏来转告的,而陈珏很讨厌她,这些个事却是告诉了侍书。
她不信,她不信。
她跳起,打开所有柜子,但到最后她也不得不信了,因为柜子里除了置放纯钧剑的那个剑盒,其他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不见了。
她记得,他说过纯钧剑锋芒过于凌厉,不想伤了她,所以,他要替她保管。
可如今,他什么都带走了,不声不响的,命人将所有东西都取走了,唯独只留下这把剑,这代表了什么……
明景升,这个可恶的家伙,说走就走!
走吧走吧,她才不会稀罕,反正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这个可恶自大又傲气的男人,走了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陶然居就是她的了,她一定会把这里改成最大的勾栏院,赚很多的银子。她要让他知道,就算没了他,她一样能够活的下去。
眼泪在不知不觉中又流了下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