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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江采苹有自个的安排,而江仲逊之前的托咐,李东亦已件件遵照其交代完成,当下,在江仲逊尚未回来前,之于李东,最要紧的事情,便是暂且看好江家门院,以免被某些有心人士盯上,节外生枝。至于其它的,纵然其有心,只恐也做不了何事,因为其只是个不入流者罢了。
人心各异,车程虽不紧,可也不慢,转眼间,就已行至珍珠村外。出了村,沿途的道路,自然也就不再如村内那般平稳易行。而乡野之地,则多的是坑坑洼洼之处。
原本,以往经行附近地角时候,江采苹每每总在希望,进村的这段路程能够缩短些,恨不能挥挥手,弹指即可把条条土路山径直接变为柏油大道,此刻,却迫切地希望,脚程可以延缓点。近乡情怯,殊不知,离乡之情,亦不亚于此。
“小娘子可有何唤?”察觉江采苹撩掀轿帘,徒步行走于轿辇外的人,忙上前请询。
“吾……”江采苹本无事,坐轿原就闷聊,只不过是想看看时下行到何处而已,猝然被问,适才意识到,再往前走不远,竟是那座山头处了。
若说前方的这座山头,实同与之起伏相连的另外几座山,并不异处。较之于江采苹,不同便不同在,近在眼前的山头,山腰上有座土墓。而埋葬于墓中之人,却非他人不相干者,而是江仲逊的结发妻子。
是以,这亦是为何,往昔每逢至路径此处时,除却道路难行而惹人心下焦迫的缘由之余,江采苹也总是免不了对此段路程心存颇深的排斥之意的另一方面重要缘故,且不容忽觑。
现如今,别离在即,生者已是再难相见,更别提已矣者。今此一别,便再无祭拜之日。
“何事?”人皆有情,江采苹情不自禁暗自怅然的工夫,薛王丛已是调转马头,望向轿辇。经其从旁一插问,候于轿辇一侧的人,立时愈发俱打起十二分精气神。
见状,江采苹本意中生出的那股子惆怅情绪,霎时被击碎。刚才尚仍有犹豫,不晓得该不该叫人在前方稍加停歇片刻,即便不可能登上山头去,亲自爬上山在墓前做番最后的拜祭,仅是跪在山脚底下,对朝土墓所在的方位,叩拜上一拜,着实亦足矣。但见薛王丛满脸的严肃态,江采苹的话至舌尖,瞬息硬是生生吞咽回肚里。
欠人情难了却,尤其是不明不白的人情,死生还不了。
“无甚,透口气……”不想招人侧目,更不愿,因于自个的这个一己之私,反是间接祸害到何人,平白无故的无端端遭受谴责,径自掩饰着心绪言罢,江采苹即刻落下轿帘,端坐回轿辇内。
既已下定决心,听从命定行事,便须了断非分的念头,万不可再过度的优柔寡断,否则,不止害己,更会害人。浅浅深深,事与人一旦牵扯的多了,均会落得不浅的果。
“今日新才起程上路,前方的路途,尚有些时日。小娘子长年深居闺阁,想必不曾出过远门,倘有不服,尽可通言,切不可劳累了。沿路中,吾等亦会尽量差人寻找住处……”
听着薛王丛于轿辇外的一席话,江采苹未予吱声。薛王丛一通关切之语,剥开表层上的口吻,更深的话味,确为警言。某种程度上,实则是在提醒江采苹。
确实,江采苹而今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万事皆须谨慎。正如薛王丛所言,操念的过多,对于江采苹来说,只会徒增无益,过往的种种,须得懂得放下才是,往前的一切,才是需其劳心劳力思虑的。
然,路再远,只要向前行,终会有抵达的一日,而长安城中那座正敞开着城门,在等待着其入住的深宫,却是甚难见天日的。人如若住进去了,再往后,能见到的,便唯余下四四方方的一片天角。由今以后,随性所欲的自由,便只能将之抹杀于心涧上。
正文 第052章 天公不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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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后,长安城。
重又置身于大唐国都,江采苹百感交集。距上次与采盈前来盛都采购药材的时候,前后相隔才只半月有余而已。然而,虽说仅是相差数日,城中景况,却已然焕然一新。
整座皇城,之前所沉重笼罩的阴霾气息,显而易见消减了不少,单是从过往行人的音容面貌上,便可瞧得出,人人话语间明显挤上了分喜上眉梢之意。如是,放眼望去,就连踩踏于脚底的这座城池,看似亦像极即将迎来专属于它的某种欣欣向荣之气。
只是,种种细节睹见于眸,对于江采苹而言,实质上根本就并无多少异样之处。之于其,唯一迥异的,只有一样,亦即——上回来长安,其尚为自由之身,但此番,其已是身不由己之躯。
“隆~隆隆~”
青天白日下,头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野,冷不防竟突劈一响雷鸣。紧跟着,便是一阵更甚于一阵,晴雷的巨震;刹那间,片片厚密的低云,亦由城廓之外的天际方向,从四面八方急遽席卷向皇城中心方位而来。只眨眼的工夫,朵云覆顶,闪雷滚滚,暖阳阴消,城廓内外就已被遮蔽得灰暗一片。
突如其来的这幕巨变,登时扫了形形色色街头行走者的兴致,适才本还称得上有够热闹非凡的街巷,顷刻间,急于收摊的收摊,忙于赶路的赶路,一时倒闹的哄乱糟糟。但迫于雨势来的过躁,亦来的凶猛,各色人等尚未来得及躲闪,才反应过神儿之际,便已被困于豆大的雨点之中。
一场秋雨一场寒。现下的时节,早已过初秋,雨点打落在身,淋个浑身湿透倒是无所谓,较之于沦成落汤鸡,令人颇难以消受的实则在于,雨水灌浇于身上,那种冷湿的感觉,委实不怎舒服。
“雨势过大,是否暂且先寻处地方避雨?待少时,雨势变小些之时,再行……”
雨势如注,自然,薛王丛和高力士一干人亦免不了遭遇这场“暴”雨的冲袭。连日赶路,原以为马车驶入长安城,这一路便算是保险到家门口了,谁想才一进城门,竟摊上这么桩霉事。
不过,也所幸这茬子事不是赶在半路上,否则,泥泞坑洼的沿途,行程势必会因此被耽搁上**十了日。现下,尽管皇城已是近在咫尺,再只需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而已,便可行至明德门处,但行不在急,亦不可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倘若于雨幕中额外急出点事儿,确为大误。
“往前不远处,可是寿王府邸?”闻身旁的翊卫作询示,薛王丛皱眉略思,遂侧目向高力士。
这一路行来,有薛王丛摆阵在前,高力士可谓轻松不少,省却了许多麻烦。无论行至何处,均早有人在俯候薛王丛,并盛情款待,诸如沿程食宿等繁琐事宜,既无需高力士费心安排,亦用不着劳心劳力破费,离京前由国库取到手的车马费,从起程到返程至今,更是分文未花,不管换做何人,想来均乐得清闲。
“那,且去叨扰下寿王府吧?”高力士何等聪明,岂会听不懂薛王丛话外之意,依循着薛王丛口吻说着,便转头对身后随从吩咐道,“尔等且先行一步,赶往寿王府府邸,代为叩门。切记,切不可惊扰旁者,只需简单告知于寿王,让其在后门,稍予等待便可。至于其它的,不便多言,可已听明白?”
江采苹独自静坐于轿辇中,虽知轿外正大雨哗哗,此刻,但闻高力士这般一发话,心头却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如果史书记载未有出入,据江采苹悉,当下薛王丛与高力士口中所提及的寿王,正是当今圣人唐玄宗李隆基的第十八子李瑁,亦即新近才驾鹤西去的李隆基宠妃——惠妃武氏之子,且其原名,本为李清。而在历史上,这位唐玄宗与武惠妃共同生有的爱子,却是个悲剧人物。
一切缘由,亦皆因于一个女人。
“啊……”江采苹正径自陷于思忖,未料,乘坐的轿辇竟倏忽一斜,猝不及防之下,忍不住轻呼出声。
由于雨势本厉,雨珠浓密,雨水濛濛,纵然才片刻,街道上却早已有了积水,稍有不平之处,平添了深浅。何况,一直在拉套轿辇的三匹马匹,亦早生疲倦,加之驱车之人雨景中本就难辨识准确,马蹄失足亦情有可原。
可惜,与此同时,接下来,随之而来的薛王丛的一嗓门喝叱,楞是将伴于轿辇两侧的人,顿时俱吓得愈发战战兢兢:
“仔细着点!”
这下,其实不光是驱车者等人,给薛王丛的低吼,吼得胆战心惊,此刻,江采苹摇晃于轿辇内,本身就已受惊之余,蓦地亦为之狠吃了诧异。着实不曾想象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竟也可以引发轩然大波。
“下雨天路滑,尔等皆须小心伺候着。如若出了何差错,可着是担待不起,仔细为宜!”相较于薛王丛此时罕见的厉斥神韵,高力士平日里惯常可闻的那尤为独特的柔尖音质,这会儿反倒格外显衬得较为近人情得多。
纵然高力士也是在醒警于他人,其语气听于人耳,至少未如薛王丛那般,令人觉得,语味透着分刻薄,夹杂有苛难劲儿。
待勉强撑稳身姿,江采苹原欲替因其遭受斥责的一伙人,说上只字半语的好话,但转而一想,与其说越描越黑,反不如权当充耳未闻,只当是自个敏感过度想多了。换言之,时下,即便其探出头去替人美言,事已至此,亦不见得有济于事,反之,如若惹人误解,反落得瞎热心肠,更何况,纵然诚心诚意,别人也不一定就会领情。毕竟,若追根溯源,其实乃为“祸”源。
况且,江采苹当下,已是自顾不暇。这年头,纵观古今,皇家后。宫,就是个大染缸,身处其中,一个人关切的多了,落人口舌的东西便多。防不胜防,说白了,实尚逊色于叫人有机可乘。
碍于人威不可欺,天公又不作美,奉令赶去寿王府报信的人,行动倒也速度。不一会,薛王丛以及高力士的马匹停于寿王府后门时,只见门前早已派有人在恭候不期而至的来客。
此处虽非王府前门,修造上,却也不失大雅,并不比府邸前门寒酸。
“薛王叔父!”
车队一停,正亲自候于门外的李瑁,立时先行跨前,朝尚骑于马背上,未下马的薛王丛施了一礼。
单论辈分,于人前,李瑁确也理应唤薛王丛一声“叔父”,施礼亦不为过。
“老奴见过寿王。唐突造访,打扰寿王了……”这时,高力士亦从旁开口。
例来尊卑有别,人敬归人敬,奴才,终归是人下之奴。再不济,李瑁亦乃龙子。
“阿翁?”待瞥见随同薛王丛一并跨下马来的高力士,李瑁方又忙不迭拱手回礼,“许久不见阿翁,未想,今日竟府上生辉,同迎来叔父与阿翁,何其幸哉!”
“今日于街头,不巧恰赶上这场磅礴大雨,吾等姑且借由尔府上,暂避雨势,不知可方便否?”待下了马,薛王丛却是干脆,只摆摆手,示意李瑁无需行甚大礼,大可不必拘泥于礼节之俗,亦并未拐弯抹角,便开门见山直白道,“如若方便,只需于后院寻两间干净厢房即可。”
“叔父所言极是。这天儿,说变硬就变了,当真打了人个措手不及……瞧这雨,下得正起劲,何时停尚没个准儿。叔父,阿翁,快些请府中坐!”言着,李瑁即扭头对府中家丁吩嘱道,“快,赶紧得准备上房!”
轿辇外,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寒暄的可谓暖人心窝,江采苹依然坐于轿辇内,旁人不道及其,自是不好主动搭讪。只细听着轿外动静,心下暗暗校对着,期间这位说话最多的寿王,谦恭有礼的字眼间,是否亦与昔日印于世人心目中的人物形象一样,拥有着副俊朗的外表。
史书上说,唐史上,被宫人常呼为“十八郎”的寿王李瑁,遗传了其母武惠妃的貌资,生的肤白颜秀,而影视剧中,扮演其的人,个个亦多为“小白脸”妆扮相,内心世界的情感表现,却是苦情戏居多。相关乎李瑁的记忆,而今江采苹脑海中仅存档有这些,未见其人前,只不过尚拿捏不定,此身与彼身,相符否罢了。
“咦,叔父,这轿辇之中,可坐有何人?”
少时,江采苹尚浮想翩翩,而人堆里,李瑁一席问话,瞬间将江采苹一颗心吊起,悬在了半截。
前晌报信的人中,势必不单是言明,来客中有薛王丛,十之**亦有附禀,来人中还有高力士。但就刚才的情况断来,李瑁站在门外,起先却只对薛王丛行了尊礼,眼中似乎并未看见高力士的存在,而是等高力士出声之后,这才迎合向高力士。
须知,当今朝野上下,高力士也非小人物。由此,亦已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