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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的好风好景。云绕雾霁,如临仙境,何必理睬旁人劣态?”少时缄默,江采苹轻抬皓腕弹指半遮半掩于宫中这坎石子径道旁那丛枝丫残积的白雪,方粲然笑曰,“枉自与之徒做计较,人又不识,岂不徒扰?未免也忒有煞眼下风景……”
轻描淡写之余。江采苹摊开玉掌擎举向纷纷颤落枝头的飘雪。神韵间的那份闲情雅致,貌似愣是丝毫未减。由是一来,却不免反衬的彩儿适才像极是在小题大做,有些得理不饶人。
“小娘子当心,这才降过场雪,到处隐滑得很。且让奴。及早搀小娘子下来稍平坦地儿吧。奴巴巴瞅着小娘子站往高处,委实悸惊。”
片片碎雪正零星垂落于江采苹手心之际,彩儿则再度打破周遭的安寂。面有尴尬之色迎靠上前,关切罢即伸手扶向已然仅单脚支撑于地表身姿偎摇向丛枝深处,仿乎一时之间偏对这枝头簇雪欲罢不能缔结怜惜情愫。且已在仰面碰触向悬压于俏枝条更高尖端位置之上积雪的江采苹。
虽说只是残雪,弦挂于枝头这一日一宿,早比不得初撒于天空中时的那态玲珑无暇,然亦不失晶莹剔透。
“无妨。”得人心系安危,江采苹亦不可不领人情。于是莞尔朝彩儿摆下手,示意其大可安之,便踮起脚接做手头动作。
于这乍寒的季节里,倘不是昨日下了大半日雪,想必这天儿亦不致以突如其来变骤冷。是以,迫于昨个这场初雪的袭临,今冬入冬的节拍亦随之提前至少十余日。放眼环望,尽管整座皇宫笼罩于银装素裹的茫茫白色情调氤氲下,却依随处可见并未来得及由母体上枯黄脱落点点的墨绿,环拢的枝杈也因于尚浓密,故而承载的负荷亦重,这一场雪降下来,其上俱是积了诸滩雪,层层交叠不薄不浅。
江采苹从俏枝上抓够了把雪,沁凉的雪才握于手,其所立之处边缘丛枝所承载于枝头的积雪,即时亦迫于牵拽跟着稀稀簌簌砸坠下枝条。
“哎呀~”彩儿原作势搀扶江采苹远离开丛枝底下,孰料,尚未将江采苹请离至安全方位,枝丫尖上的堆雪既已朵朵坠溅及身,首当其冲成为江采苹这出饶有兴致玩雪之景的受害者。
冷不防无辜遭袭,彩儿情不自禁低呼出声的刹那,自然断不会净是束手待毙哆嗦在原地任由冷凉的雪团径直砸湿其后脖颈。当下,便条件发射般地一惊一乍着紧裹揪住衣襟蹦跳开身,并连跺带抖了番早是滚沾在衣身上的散雪团子。
“小娘子……”
彩儿反应敏捷及时从危险地带挣脱抽身,江采苹却仍被困置于簇簇雪团子不间断的塌陷场景中。并且,这丛枝上的滩雪,搭枝覆叶,凡有一小块地角掀动翻,势必足以搅起附近整片雪层统统一倾而下,倾斜洒泻。雪层当头堵压在顶,且濒临崩塌,来势凶猛又避无可避,不亚于数波雪崩在即,堪拟千钧一发的局势可想而知。
云儿同月儿本就赘在最末,旁观至此,待双双意识见江采苹深陷危急之中时,再欲出手相助已是为时晚矣。况且,彩儿蹦跳着身甩其衣饰上的散雪团子时,亦有飞溅到云儿及月儿。仨人也早是处于“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衰状,纵使有心营救江采苹,坦诚讲,亦是心有余力不足。
反观江采苹,首遭头波雪团侵及背脊之时,见状不妙,则蛮有先见之明的速度屈蹲下了身,遂纤臂劲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借用自身那两筒宽硕的衣袖率然遮覆至头上,并明智地埋首于膝。
江采苹的反应,甚是出人意料,一见之下亦叫人颇为瞠目结舌。
等及雪势稍缓,彩儿等人无不慌忙疾奔上前,彼此环抱成圈,一举把江采苹掩挡于身下之后,这才催呼道:“小娘子但觉怎样?这会儿暂由奴等替小娘子护着,小娘子快些闪出身去吧。”
“唔,不碍事。”
抬目对视见云儿满脸的担忧,江采苹勉强弓起腰身,斜睨依然在散落小撮雪团儿的头顶枝杈,方扭头对正以身为其挡雪的彩儿等人蹙眉续道,
“听吾说。待会吾喊‘一二三’,汝等听吾口令行事。吾数到‘三’时,咱们大家一起冲出去!”
“大家?”闻江采苹所言,月儿明显呆迟。
发现彩儿亦同月儿一模,忍不住在腿脚打颤的往四下里战栗,江采苹顿时幡悟,忙校正:“陛下未在,只当是。是吾、吾在犯口误好了。总之。切记要按吾口令来!你、汝等可懂?”
实则亦非为江采苹之误,谁叫这大唐时代,称呼当朝皇帝时候,与其亲近之人及其近侍,常亦可呼其为“大家”。也就无怪乎,闻见江采苹口出此特殊字眼。彩儿和云儿差点当即叩拜下身。
“咦,快些看那边!怎地回事?”
“是为何人,在作甚?怎生弄至这般田地?”
“可不是?也不晓得是哪宫的贱婢。定是趁着主子在小憩,偷跑出宫来找闲乐!”
“找闲乐,亦没这找法呀。吾等入宫来这许久。也从未撞见过有人在这大冷的天儿里头,蹲于雪地里找乐呵者。吾估摸着,理应是做错甚事,被主子罚于这雪堆里受惩戒才是……”
江采苹尚未带同彩儿等人从险境撤离,只见已然有群宫婢。巧不巧地恰赶逢于这节骨眼上由远及近讥至。
旁人交头接耳嚼舌头根,即便是当于江采苹面,其亦不怎在乎。然而,彩儿却忍受不惯这窝囊气,立马立睖向声源处:
“胡乱非议别人,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彩儿,少说句吧。”察觉彩儿的冲脾气欲外冒,月儿彷佛想起甚般,连忙加以劝慰。
“怕甚?有小娘子在,奴等有何可顾忌?再不济,难不成还能比这群浣衣局的贱婢,亦不堪不是?”彩儿没好气地冷哼声,嗔罢月儿,转就拍拍身上雪痕,挺直背脊横眉怒对向已是绕至丛枝前的啐吐者。
迎见彩儿的凶巴架式,前晌还在吐沫星子乱喷的诸人竟也未敢再生妄言,便各自怀抱着沓似是衣裳之物,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走离眼前的是非地。
“这次可瞧见了?有些人,不赏其点颜色尝,反生不自知厉害。”这下,切让彩儿得意了回合。
听着彩儿的卖弄,江采苹则未表明态。其实,彩儿话味纵含嚣张味,却亦非不在理,正格的乃是“老虎不发威,你拿我当病猫啊?”的活版典例。
即使如是,但在这后。宫,终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片刻,待那群宫婢走远,江采苹才佯怒白了睨彩儿,权作警告。
“小娘子可是让老奴好找呐!”
然,亦在这时,关乎浣衣局宫婢的这页才想着暂告一段落,由自江采苹身后方向竟又插入一道耳熟之音。
待挑眸探循,江采苹才知,来人竟为高力士。且不知何时,高力士早已站在其立足的这条宫道延伸向前的岔道口处。便也顾不得忖思,即时就地迎向高力士:“高将军,吾这厢有礼。”
“奴等见过高将军。”彩儿等人在旁见状,亦忙随江采苹朝高力士行礼。
“无须多礼。”精明地扫量眼江采苹身旁的彩儿等人,高力士方随手抬了下胳膊,“看来,汝等便是薛王前些日子推荐进宫来侍奉小娘子左右之人了?嗯,薛王果是有远见。用心伺候小娘子,日后必有重赏。”
高力士状似无故的提及薛王丛,江采苹只觉心跳,莫名亦随之遽跳了下。而彩儿等人则复朝高力士揖了礼,才又垂手侍立在侧。
“那也须有高将军从中仔细部署才是。”高力士话里话外,听似均在问江采苹讨要人情,江采苹并非听不懂,略顿,方又若有所思的询道,“高将军此番前来,可是有甚贵事?”
“小娘子大喜。老奴乃是来向小娘子道喜的!”
触及于眸高力士脸上的笑态,江采苹心下却瞬地一沉,隐隐预感到,将有事要发生:“恕吾愚钝,高将军此言怎讲?吾何喜之有?”
果不其然,随就见高力士甩持下手中净鞭,俨然面面相向于江采苹,尖柔着嗓腔一字一顿道:“江氏接旨!”
睹见高力士这派严正样,江采苹微怔之余,遂再度对朝高力士跪于雪堆里。继而便听见高力士紧道:
“传陛下口谕,今夜召江氏女采苹,戌时入殿侍寝。”
正文 第079章 幡省
待传过李隆基口谕,高力士这才收起其那副严正架式,满为笑呵向江采苹,继而伸手示意道:“小娘子快些请起。”
入宫门,沾圣露,之于后。宫的女人而言,本即为早有心理准备之事。江采苹对此可谓亦知之甚详,自也晓懂,反是诸如其这类者,已是进宫半月有余,却一直也未有幸谒见龙颜,亦未被当今天子传召半回之人,在这宫中实则才属“特例”。于宫人津津乐道之下,想必也透有古怪气。
“吾承谢高将军,专程跑这趟,特意寻吾报喜。”纵然心下不无疑惑,江采苹此刻则并未显于面上,跪首接完圣谕,方莞尔冲着高力士缓缓揖了礼,“倘不耽搁高将军旁事,且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入宫半月以来,江采苹空守于翠华西阁,倒也逍闲自在,但换言之,确也无人问津。偏在今日,李隆基竟遣高力士前来亲自传旨,召其今夜入殿侍寝,对于江采苹来说,李隆基这道旨意,堪称突如其来之余,未免亦忒有点毫无任何征兆性可言。
“小夏子,你且先行前往御膳房,看看为陛下焙熬的茶点备得怎样了?若尚未备妥,大可代为督责番,勿误了陛下午憩。吾少时即到。”
聪明如高力士者,伴君数十载,洞察力自是比一般人高。会意江采苹话味,高力士当下便差吩向身边跟随着的一干小宦者。
“是。尔等随吾来。”
江采苹则有留心见,作应高力士话者,乃是名个头虽不怎矮体格则看似稍薄瘦,长相上约莫也就顶多刚及舞象之年的给使。估计这人亦即高力士口中点名委以交代的“小夏子”。
颔首目送高力士身后的宦者,由小夏子暂且领头带离之后,江采苹于是亦对正垂手侍立在其侧的彩儿等人各有差嘱道:“彩儿,汝且带同云儿。姑且先吾一步返回西阁,早点为吾挑选几样饰品,以便于吾回头妆扮,穿戴整齐。只需留下月儿陪吾在这小呆片刻,与高将军讲几句话即可。”
“奴等告退。”
闻江采苹吩遣,彩儿挑瞥月儿,貌似欲言又止,然碍于高力士在场。终归未赘言出口。随就与云儿一并朝江采苹和高力士各是福了福身。转身沿来时的路走返往翠华西阁于宫中所坐落的方向去。
“几日不见,老奴瞧着小娘子,可是愈发清丽脱俗了!”待四下里寥余无闲杂人等时,高力士遂不无恭维的称叹江采苹道。
虽为恭维之语,高力士这席称叹,也不尽是曲意讨好。于时下这凉天雪地里。皑皑银装素裹的天地交映间,江采苹亭亭玉立其中,不矫不粉。淡妆雅服,切实亦宛似一朵未经雕琢的奇葩,犹如那含苞待放的腊梅。
纵然这朵俏梅的花骨朵。今时才迎来绽放之日,然而,其将绽未绽的那抹风采,足以绽压群芳。一旦靛放,舒展纤华。必香溢满园。它日摇竖枝头,成长在这片姹紫嫣红的御花园之中,定然独占鳌头,遥领群香,一经沐浴涎露洗涤,势必日益盛芳,但凡有心,自可一举摘取群冠。
“高将军谬赞,着实羞煞吾也。”江采苹一双美目流转间,复又朝着高力士欠身施了礼,“自打当日入了宫,连着近数日,吾也未有见着高将军面儿,之前亦未找见良机向高将军当面言谢。今个又有劳高将军辛苦传圣旨,吾理当拜谢高将军日前替吾操忧之事才是。”
“小娘子言重了,老奴汗颜。”高力士见状,便忙拱手回礼。
尽管江采苹未直白点破,高力士其实亦镜明,江采苹所谢事宜,乃是指那日其私底下遣小夏子去往翠华西阁给江采苹送醒酒汤之事。
说来,实也是赶巧而已。那日,原为江采苹被薛王丛送进宫的第一日,常理上,入宫当夜即理应受圣宠,可恨薛王丛竟蛮缠着李隆基在宫内宴请其至入夜时分,直至翌日其才醉醺醺出了宫打道回府。是以,于高力士思量来,倘如不是碍于薛王丛从中拖延,江采苹早该在入宫之日即已被李隆基传召侍寝,断不致于苦候这十余日。
当日,高力士生怕江采苹初入宫门,候不见圣颜只恐其在翠华西阁空等一夜,万一再有个不测,于是在宫宴结束后,便借由着薛王丛伴随李隆基移驾御书房批阅奏则的空当,背地里私差小夏子赶往西阁为江采苹递个话,称释今夜里李隆基有要事在身,估摸没法子驾临翠华西阁,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