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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盈前脚才疾奔出阁园,竟也有名不速之客,后脚紧跟着迈进了西阁。只是,来人并非前两次曾替江采苹开过几副专治跌打损伤药剂的那名太医,以貌取之,而是另外一个颇脸生的人。
由于昨夜江采苹刚揽及御幸在身,对于这名身着官衣医帽的来者,现下云儿仨人留在阁,虽说心下不无嘀咕,却也不可当面将人拒之门外。为防惹出何差池,草草对白几句之后,当这名自称“侍御医”的来者,入阁为江采苹请脉时,云儿、彩儿以及月儿便侍立在侧,一者以备不时之需,二来,权作心安。
古人行过床第之事之后,尤其是后。宫里,倘若当今天子夜间临幸了哪位妃嫔,甚至是一时兴起,借酒性随手拈来宠幸了哪个宫婢,待行完房事,如果不想受幸者珠胎暗结的话。往往采取各种措施,以避孕。最为惯见的法子,便是遣预备在宫中专干这行的人找准受幸者腰股之间的某处穴位,微微揉之,“则龙。精尽流出矣”。再不行,即须采用逼服某味药汤的方法,进一步来达到此效。
纵管此不成文之规,尤为与“人道”相悖。然在宫闱之中。此规却是不可或缺的宫规条例之一。自古争宠即是后。宫女人的一项专职,且不论是母凭子贵,亦或是子凭母贵,临末,形形色色的悲剧却在历朝历代屡见不鲜,于历史的舞台上演绎个不断。举不胜举。故,宫中有此一规,倒也不失是一剂良药。
昨儿夜李隆基的圣驾。乃是即兴而宿于西阁。亦正鉴于此,云儿等人方对眼前这名看着较为面生的侍御医心有堤防,这才寸步不离江采苹卧榻。三个人皆守在了帷帐旁边,静候诊果。
但见来者端坐于云儿适才为其搬置于榻边的胡凳上,煞有介事般把过脉后,若有所思半晌,才站起身来:“且借一步说话。”
见状。云儿遂抬手虚礼道:“姑请这边走。”
眼见彩儿亦唯恐落人于后的紧挨着云儿身侧,尾随那名御医跟往西阁外间去,月儿回身为江采苹搭盖了几下锦褥,才轻轻撩起珠帘,转出西阁里间。只见那御医连同云儿、彩儿二人,早已走往阁外说话。
“奴家小娘子可有无甚大碍?”乍看上去,彩儿这次倒颇为沉不住气,未等御医说示,已然率然开口相询出声。
“江才人并无大碍。”略顿,那名侍御医才又续道,“不过,时下正值深冬时令,虽是偶感风寒,亦需好生调养才是。”
云儿于是微笑着作应道:“是。有太医这话,奴等听着心里就踏实多了。年关在即,如此还烦劳太医为奴家小娘子开几帖汤药。”
“此乃某分内之事。”看眼彩儿、云儿,来人方面有难色道,“且不知,除却寒热症之外,江才人是否还有其它异状?譬如,隐疾方面……”
月儿悄然止步于珠帘前,不经意间却注意到,那名侍御医关问着,就状似无故地揉了揉其自个的经外奇穴部位。想是云儿也留意见来人的这个小动作,忙揖了礼道:“奴等未曾发现奴家小娘子有旁的不适。恕奴冒昧,太医可是有何察断?奴家小娘子当真仅是偶感风寒,并无碍害?”
尽管彩儿仨人识书并不怎多,但也明懂,所谓隐疾,乃是衣中之疾也。谓若黑臀黑肱矣,素指体上幽隐之处之疾病。而此疾,多染于烟花柳巷之地。故,突闻御医竟有此一问,彩儿尤显讶哑之际,欲言又止当场愣怔。
来人拱手歉色道:“勿忧。某是说,诸如口鼻之上,倘有顽异点,待少时某返至尚药局开药配方之时,尽可量同适取之相合。诊脉时分,某未及与江才人互流只字片语,生怕遗有疏漏,故才出此一问。”
听罢那名侍御医作释,彩儿习惯性抚抚其那袒露于胸襟外的那一大片白花花的胸。脯,方才长松了口粗气,随即嗔怪道:“怎不早明示嘛。太医可着是吓了奴大跳呢。奴就说嘛,奴家小娘子这般冰清玉洁的人儿,岂会染身甚么隐疾……太医忒能寻人紧张兮!”
为免失礼于人前,云儿遂在旁恭维道:“太医恪尽本责,严己郑疾,实乃患者梦寐以求之福。”
来人脸上滑过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窘困:“某愧不敢当。江才人既无它恙,某且请辞,以便及早看方抓药。”
“有劳太医。可需奴等有人随太医同回,于外敬候汤剂?”云儿代为屈了屈膝。
“无需。届时某自会差人将药汤送至。眼下江才人身边离不开人照顾,搭盖于身的锦褥,重不得也薄不得,需人时时留换。哦,先行拿条帨帕,敷在额际也可稍缓寒热。”来人回礼,望了眼阁内方向,交嘱毕便行色匆匆步下阁阶,径直朝阁园外走去。
目送这名侍御医的背影消失在宫道拐角口处,云儿与彩儿对视眼,正作备转身折往阁内去,却闻采盈的叨唠声,恰从阁园院墙外传入耳。
“走快、快些好不?奴家小娘子可是昏迷不醒着呢,奴……”
“某这已是尽力而为之了。”
“说甚晦气话呢?甚么叫已是‘尽力而为之’?少丧奴家小娘子!”
怨天载人间,采盈和被其请来的太医。人影也已出现在阁园里。太医气喘吁吁的被采盈牵着官袖,显是一道儿被连催带拽来的。
全未赘言,云儿和彩儿互望眼,便立刻俱迎下阁阶。恭请来人入阁,再次为江采苹把脉。
唐时,除了太常寺下的太医署之外,殿中省尚下设有尚药局,其中人员。平时乃是直属奉御之人。而“侍御医”。正是其中一职。故,如若未猜错,云儿等人前晌才恭送离开的那名侍御医,必是接了圣谕,才不请自入至西阁。而采盈所请来的这名太医,现今虽也供职于尚药局。担任“司医”之职,但在调入尚药局前,其原是在太医署当值。曾任职“主药”兼“医正”等数职。
之所以有事时多劳烦这人,至关键的实则尚在于,这人乃是薛王丛曾秘授过云儿仨人。入宫后可请助者。毕竟,那些奉御御医,历来专司其职,未经圣允,一般人甚难劳驾的动。而江采苹本即位卑。人微言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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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
李隆基饮食着茶点,朱笔圈阅着御案上的几本奏折,面色阴沉不晴。
今日早朝,众官员在朝堂之上,上奏的人寥寥无几。然而,单是这几本呈递上来的奏折,已足以令李隆基烦郁不已。
个中原因,再一目了然不过。呈于御案之上的这几本奏折,所请奏之事,竟无不是关乎立储之事。前日辞灶节的小年之日,李隆基才正式颁下圣谕,当着文武百官之面,册令忠王李屿新立为太子,守器东宫,并寄期诸臣子从中辅佐李屿监国。
反观当下,尚未隔两日,便有人连连于早朝时辰,奏递谏言,谏请李隆基再行三思,重虑立储的事宜。对此,李隆基又怎能不动肝火。不言而喻,这群力主劝谏之人的弦外之音,无不是意欲劝说李隆基,废黜李屿之太子位,重立寿王李瑁为东宫之主。至于背后里究竟是谁人在使伎俩,李隆基自然也心中有数。
“陛下,邢御医候在殿外求见。”小夏子哈着腰身步入殿堂,请示眼侍候在圣驾左右的高力士,稳着声禀道。
见李隆基未表态,高力士遂冲小夏子暗使了个眼色,示意放行殿外人入殿谒见。
“微臣叩见陛下。”小夏子躬退出殿外,须臾工夫,其口中所指的邢御医,本人已是拜谒进殿堂里。
而此人,不是他人,正为前刻曾亲往过翠华西阁,替江采苹把脉的那名侍御医。
“免礼。”李隆基缓色抬头。
“谢陛下。”礼毕,邢御医不徐步缓的禀叙道,“启禀陛下,微臣已从西阁回来,特来向陛下交旨。”
但见李隆基挑眉未语,邢御医接道:“江才人只是着了凉,寒气袭体,寒热未退,以致玉体欠恙。其它的,据微臣诊断,一切无恙。”
“这里也无恙?”李隆基一指龙目,刹那间不怒而威。
邢御医慌顿首:“回陛下,无异样。”
殿内片刻肃寂,但闻“哗啦”一下子,御案上的奏折,祸于李隆基腾地由宝座直立起身,全部翻掉地。
圣颜倏然怒不可遏,连高力士旁观于侧,顿时也委实为之吃了骇。邢御医顿首在殿堂下,自是更为惶然。
李隆基稍加敛色,方负手环目殿堂下:“依卿之见,岂非是朕,昨夜兀自害了眼疾?”
“愚臣惶恐。”邢御医沉声叩首于地,而后郑谨道,“不过,江才人身边的近侍,确告知予臣,不曾见江才人患有何眼疾。”
听者有心。高力士静听在旁,至此才总算听出个之所以然来。不由暗暗诧惑之余,便不动声色的记下了此事。
再看李隆基,斜睨高力士,二话未说,旋即拂袖踱向殿堂下,径自龙行虎步往勤政殿门扇外。
正文 第117章 不进则退
情为何物?爱之深,责之切。或许,这就叫情至深处难自禁。
李隆基怒气冲冲出了勤政殿不远,即大步流星的拐上通往翠华西阁去的那条宫道。明眼人一看,便知,圣驾这是要直逼西阁,兴师问罪。
特别是高力士,适才在勤政殿里,亲睹亲闻见李隆基与邢御医之间的那席对白,此刻亦步亦趋随驾在后,心下别提有多焦急如焚。江采苹昨夜才幸获李隆基临幸,御赐的“才人”封号,尚不到两日,今个竟就闹出这种乱遭,怎不令人喟惜。
何况江采苹乃是由高力士与薛王丛,二人合力精挑细选送入宫门来之人,但进宫近百日以来,却一直无名无分,见日度日如年,过着形同冷宫的卑微日子。倘非腊月二十三辞灶日那日,宫中为庆小年,照例举办了场宫宴,在当日君臣同乐的宴席之上,广平王李椒趁兴奉上了盘炒玉米,李隆基浅尝之下,龙颜大悦,欢欣之余,遂询及此乃何物,方得知是江南闽莆一带的名吃。想李隆基是何人,其乃一代帝皇,而今这大唐天下的主宰者,实乃一国之主,区区一盘炒玉米,又岂能瞒得了龙目?自是明了这其中的复杂纠系。
故,翌日才有了江采苹被赐晋为“才人”之赏。不过,喜从天降,江采苹对此却被蒙在鼓里。这两日,外人只道,后。宫中有个女人,一夕间因由一盘糕点,愣是麻雀飞上了枝头,孰不知,其实就连这局中人,实则也对这整桩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其间的个中原委,并不怎清楚。只因这一切根本就是采盈擅自做主。私下里同李椒坐定的一场“交易”而已,并未请示过江采苹。是以,纵管事后江采苹不无猜测,却还未来得及就此取证。
丛生忖扰间,高力士于是放缓慢脚步,并顺势将身边的小夏子拉拽到一旁,悄声叮遣道:“尔且赶紧回房,取了腰牌出宫。”
小夏子不解:“差仆去哪?”
环视四周。高力士方附耳道:“去往宫外平康坊。一处叫‘伊香阁’的地方,找一位花名青鸢的女子。”
“平康坊?”小夏子霎时窘哑,在时下这深冬腊月的天儿里,倏然涨红脸膛。其本想着,高力士这时把其唤一边来,该是有何好差事……
众所周知。平康坊可是长安城东市西侧,久负盛名的烟花柳巷之地。小夏子身为一个阉人,自然有其那份自知之明。甚晓自己并不适合出现在那种脂粉靡靡场所。如若未听错,现下高力士口中,点名让其找的那位花名为青鸢的女子。只怕正是曾几何时、名动京城的北里名花夺魁之首。
据传,近几年间,此女可是个连摘了三届魁首的主儿。只可惜是个青楼女子。即便如此,也已然是引得世间无数男子为之竞风流。
“依某之见,此时薛王应是在那。”须臾若有所思。高力士才又厉声吩催向小夏子,“切记,勿叫人发现了尔身份。见到薛王,告知其,江才人现在宫中遇有难关,情势十万火急,故,某烦劳其入宫一见。”
“薛、薛王?”这下,小夏子似乎越为反应不过味来。
往昔出宫办事时候,小夏子曾听路人提及说,东市平康坊的后台相当硬,背后与诸多朝臣有着千丝万缕的勾扯,故才无人敢动之,更无人敢寻衅滋事。而伊香阁有棵摇钱树,那人即是近年来正处于大红大紫风浪尖上的魁冠得主——青鸢,且,其与皇宫的某些人,甚至乎不止一个的皇亲国戚,有着不为人所知的密切关戈,是以,纵使这个女子多年来卖艺不卖身,亦从无人胆敢刁剔其,时至今时,足以遥领整个平康坊,尽管北里名花历届新人胜旧人,此人却可年年稳操胜券。小夏子原以为,这些道听途说之词纯粹是流言蜚语罢了,一个女人,这年头总是离不开男人,更别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