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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会对她凶,而且管东管西的。
只是——
好像又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元旦的头一天,厉择良带着写意,和几个熟识的留学生凑一起开车去杜塞尔多夫看新年倒计时。 快到凌晨的时候走到莱茵河边,等着倒计时的人已经挤得水泄不通。虽然有些蒙蒙细雨,但是人们的热情丝毫不减。
写意也兴奋地和其他人一起乱蹦乱跳,他宠溺地任由着她闹。莱茵河边有出名的酒吧街,一家接一家,都满满是人。全是从周边来迎接跨年倒计时的。
半夜温度下降得厉害,大家凑一起一边等着新年的到来,一边站着拼酒。 厉择良却拦着写意,不许她喝酒取暖。
她闷闷不乐地瞅着他。
“难道我就不怕冷?”本来一说话吐气就能成一团白雾,她为了强调气温很低,还刻意地使劲了哈了几口热气出来证明一下。
后来写意牵着他,离开集体,单独跑到桥上去。
“莱茵河就我的脚下流过去耶!”
这一河段的莱茵河比以前写意看到的要宽得多,加之在这样的气氛下,她更加觉得很兴奋。 她趴在栏杆上,朝下面探头,河面上正好可以看到自己在桥面路灯下印出来的影子。开始还觉得好玩儿,多看了几分钟就觉得头晕。
桥上的风更大,冻得她缩脖子。
他解开大衣的纽扣,从后面将她裹了进去。
她怔了一下,自然而然地靠在他的怀里。他正好将下巴磕在她的头顶,那样的亲密。
凌厉寒风四处乱窜,可是此刻的写意却觉得暖烘烘的。有的人已经等不及,自己点燃了烟火。 “阿衍。”她叫他。
“恩。”
“我觉得,我好像很幸福。”写意轻轻说道。
可是在那么嘈杂的气氛中,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那是她和他,最后一次一起看焰火。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年后,他可以那么云淡风轻地毁掉这一切。
若是要一个人为了爱倾家荡产、众叛亲离的话,那是不切实际的。这个,她明白,她不存有那种奢望。
可是,如果说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的话,她不相信。
写意原本坐在墓碑前面,眼见天色渐晚。她站起来一转身,发现詹东圳在不远处。他回去找不到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写意跑到这里来了,一看果真不错。
“东正没有垮吧?”她问。
“还好。”他笑笑。
“没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说
“少来,以前我出车祸之后你不就骗了我。趁着我想不起来还给我编排了一个混血男友,也亏你想得出来。”
詹东圳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接话。
无论是写意,还是他们,都将那次的事情称为车祸。其实,彼此都知道,那不是车祸。 车子冲出马路,没有一点儿刹车的迹象,完全是直冲冲地从路上朝着河边的悬崖冲下去。现场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她不是深度醉酒就是企图自杀。
她不喝酒,那明显就是第二种。
厉择良去了趟德国,他们见了面之后,写意就开车出了车祸。幸好有人报警,还把她从水里救了起来。
晕迷了两天的写意醒过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可是她看到他的时候,歪着头迟疑了下,口里试探地问:“冬冬?你是冬冬?”那一刻的詹东圳简直无法形容自己有多喜欢听见她叫这个曾被自己唾弃的绰号。
原来她记得他。只是丢失了成年后的记忆,还有和某个人共度的那些时光。
最后那一天,她开着车,对着电话淡淡说:“以前我看过一个电影,里面的老人对男主角讲了个故事,我挺想讲给你听的。”
“写意!”他在电话另一头打断她,并且下令,“你马上停车!”
“阿衍,听我说好不好?唯一听我一次好不好?听我说完。”她的语气,出奇地平静,平静中带着一种绝望。
“有一次,国王为女儿开宴会。有个士兵在一旁站岗,看到公主经过他面前。公主是个绝色佳人,士兵一下子爱上了公主。但卑微的士兵,怎么配的上国王的女儿?有一天,他终于设法接近公主,并告诉她没有她他活不下去。公主对士兵说:‘如果你能等我一百天,且日日夜夜在阳台下等我,百日之后,我就是你的。’听了这话,士兵就在阳台下等候,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公主每天晚上都望外望,他都矗立终宵。风吹雨打都阻止不了他,乌鸦停在他头上,蜜蜂叮他,他都一动不动。但是在第九十天的时候,士兵全身已经苍白消瘦,眼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他已经支撑不住了,甚至连睡觉的力气都没有了。公主一直注视着他。最后,在第九十九天的晚上,士兵站了起来提起椅子,走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说完这个故事肯定会哭,可惜她眨了眨双眼,眼眶里居然没有泪。电话那一边的厉择良没有说话。
“以前一直弄不懂为什么他要走,为什么不等到第二天。而今我才明白,也许他们已经错过最爱的那一刻。爱情是公平的,如果一直付出的话也会累。那个士兵第九十九天夜里离开的时候,公主的心是不是很痛?如果她会心痛的话,那么为什么不在那之前就推开窗户让士兵进去?”
车子转了个弯,看到了美丽的莱茵河。
她在心里琢磨,这个时节的莱茵河是不是很冷呢,不知道落下去会不会很刺骨,或者落下去以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呢。
她挂掉手机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阿衍,在你的窗下守了九十九天的写意累了,现在也要走了。”
“你后悔了?”回去的路上,詹东圳问她。
“没有。”写意说,“一点也不后悔。”
一个星期以后,写意回到A城。
路上,她颤巍巍地打开关了许久的手机,一下子冒出来很多信息,两三下就将信箱撑满了。一条一条的,有未接电话的提示,还有各种各样短信。
写意轻轻地就按了“删除全部”。
她不想看。而且,她也相信,厉择良不会找她。
他是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她这样骗了他,报复了他,让他而今的处境如此难堪和尴尬。 如果他恨她的话,那样最好。
当这种恨意变成相互施加以后,她才有毅力坚持下去。
唐乔里很多不怎么相干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写意。
“你失踪去哪儿了?什么电话都不通”吴委明问。
“回老家探亲。”写意笑笑。
“听说厉择良……”
“大明,我给你带了特产。”她打断吴委明。
吴委明并不知道写意和厉择良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一心还想安慰写意。可是,立刻被写意岔开。
和吴委明寒暄了几句,见乔涵敏来了,写意便去她的办公室找她,然后递了份辞职申请。 “你要走?”乔涵敏问。
“是的,给乔姐带来麻烦了。”
“也许你只是想放个长假休息一下,我再给你十天假期?”乔涵敏挽留她。 “乔姐,我……”
“再考虑下,写意。至少把你手上的事情做完,等我们重新招到合适的人。” 乔涵敏这样说,公事公办,写意只得点点头。
本来她准备了结这边的事情,再也不回来的。从此俩人的生活再也没有交集。
不过,事与愿违。
下午,写意突然接到律师电话,那律师姓邱在A城律师界鼎鼎大名。
“沈小姐,我作为厉择良先生的委托律师,这里有一份财产赠与合同需要你确认签字。” “什么赠与合同?”
11——4
“厉先生一个月前在我这里签了一份赠与合同,受赠与方是沈小姐你。”
写意听着那个天文数字一般的金额,呆呆地放下电话。她撑住头,不禁苦笑。他想做什么?用钱赎罪?
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也许没有人琢磨得透。
她迟疑了下,用手机拨他的手机,在按确认之前她又改用座机打了他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小林。
“小林,我是沈写意,我找下厉先生。”她说。
“写意?”小林怔了下,“厉先生……他不在。”
“谢谢。”写意笑了笑,是不是他已经拒接她的一切电话,让小林挡驾? “写意,你拨厉先生的私人号码吧。”
写意肯定不会照做。
她从小就很倔强。遇到她倔脾气一上来,别人说东,她必定要走西。无论父亲还是母亲,都拿她没辙。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却一直肯听他的话。
回家洗澡的时候,写意一开衣柜发现自己的很多衣物日用品都放在厉择良那里。她一直没有回去取过。
可是,里面有些必须的东西。
她揉乱了头发才想了个办法,让周平馨替她打了个电话过去,公寓里没人接。她和周平馨才飞速奔到厉择良楼下。然后又拨了下座机,再次确认没有人以后,写意将门卡交给周平馨,让她上去。 万一遇见厉择良,实在不行,就说帮她取东西的。
结果,周平馨上去后三分钟,来了电话:“写意,没人。”
“哦,那就好。”
“你自己上来一起收拾,那么多东西。”周平馨说。
写意迟疑。
“上来吧,万一厉先生回来,有我呢。”周平馨替她鼓劲。
于是写意上楼进屋。
她进屋的时候,愣了下。她离开几天而已,屋子里很多摆件都换过了。她也没多想,急急忙忙就收拾自己的行李。
收首饰时耳环落到床下,她只好趴下身体去捞,手指一伸却碰到个东西,刺破了手指。她捡出来一看,居然是个深紫色玻璃碎片。
碎片的颜色很特别,所以写意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是摆在飘窗上的一个水晶花瓶,有一次写意差点打碎它,如今却是真的碎了。
想到这里,写意脑子里电光石火间明白了什么。她环视了下四周,然后回到客厅又看了下,但凡换过的摆件不是易碎就是易坏的。
这家里估计经过一场洗劫,所有的东西,只要能摔的,都被他摔了。
写意垂下眼睑。难道是他明白真相的那一天?
她叹了口气。不过倒和现在他的脾气很符合,一生气就砸东西。以前的厉择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走的时候,写意将房卡放在茶几上。带上门的那一刹那,她最后看了一眼鞋柜上的房卡,心里百般滋味难辨。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到他家偷偷来拿东西,终究不妥当。写意想了想,告别周平馨以后在路上给了厉择良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许多下,一直没人接,直到传来语音提示。过了会儿,写意刚到家,他却拨了回来。 “我是沈写意。”
“恩。”他说。
“我刚才去你那里取了点儿东西,不好意思,没事先跟你说一声。”
“恩。”他又是这个字。
“再见。”写意说。
在她说完这两个字后,时间似乎停滞了瞬间,他顿了一下。
她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从电话里听得出四周安静极了,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出他鼻间的呼吸声。 “再见。”他平淡地回了两个字,然后挂上电话。几乎让人觉得方才他的停顿都是种错觉。
写意放下手机,将行李整理出来。却在衣服堆里看到一本儿书。曼昆的《经济学原理》,估计是周平馨替她收拾的时候放进来的。难道周平馨以为她会读这么无聊的书?
这类型的书籍,她沈写意都是敬而远之。
写意苦笑着,随手拨了下那书,书页像扇子一下,呼呼地翻过。她却在最后几页瞄到几个熟悉的字眼。
她疑惑着又翻回去,随即就看到了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出自某人之手,并且被翻来覆去写了很多遍。
“写意,写意,写意……”
一个接一个地在纸上重复着,越写越潦草,页脚有一点是上一页的意字戳破了纸印下来的。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的,但是一定是在他们从德国分开以后。
所以,他才不让她翻他的书么?
写意用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的时候,好像他就在耳边轻轻呼唤着自己一样,那声音已经成了蛊毒,种在了她的心中,时不时阵阵抽痛。
她将脸深深地埋在那本书里。
是的,她骗他,一直骗他,从头到尾都骗他,连最后那句话也是骗他的。
可惜她却那么软弱,连报仇都做得不够好。以至于她曾经一不留神就在那间屋子里,将阿衍二字脱口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