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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是好人……她抽抽搭搭,文不对题地说。
他皱紧眉头,不发一言。他从来不喜欢面对这种情景,不过,这也多少拉回了他的心不在焉。他看着她,她衣衫褴褛,脸庞和身体因为太久的暴晒而通红,颊上有层细细的蜕皮,唇瓣照旧干裂,全不是一个小孩该有的娇嫩模样。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他换了个说法。他已不能忍受她的纠缠,假若能把她送回家,即便绕路,他也认了。
这个时候的拓跋孤,既不是以往的拓跋孤,也不是以后的拓跋孤。十八岁的少年,刚刚失去了那时以为这一生最最重要的人,那几天,那一刻,心里其实多少有些无所适从——他后来也曾想过——如果不是恰恰在这个时候遇上的她,纵然我不至于狠手将这烦人的小姑娘杀了,她也决计不可能在我身边留下来。
我只跟着你。苏折羽回答了他的问题,看上去,决心已定。
他即便心事重重,却仍不能不为她逗乐。他笑,笑起来。为什么?
因为……你的衣服破了。她的回答,不知是天真,还是不天真。
他的衣服破了,但是,他自己也没发觉。肩后那细微的小小脱线,只有那在迷蒙中伏在他背上的人,仔仔细细地看见了。她认得他,正如她认得这件不完美的衣服。如果要她,一个仅仅九岁的小姑娘,去报答他什么,她只能想一件事。她只会做一件事,在家里,安静地,给自己,给自己的母亲,自己的父亲,和自己的妹妹,缝补衣服。
可是这个理由……真的是个理由?若不是她带着种认真的渴求望着他,他几乎要以为她是突然换了一个话题。被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姑娘指摘自己的衣服破了——这几乎是种滑稽吧!
他无可奈何。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希冀能从其中获得些许线索——她既然如此在意衣衫的完美,也许本是大漠里的有钱人家。凭他对大漠的一些了解,他也许能知道她家在何处,便有了送走她的目标。
苏,苏折雨。她小心翼翼地回答。
折羽?他虽然失望于这姓氏的陌生,却也轻轻一笑。对,你倒在沙地里的模样,的确像极了折了羽翅的鸟。
苏折羽轻微地一怔,虽然有一刹那茫然于他武断了——或只是故意取笑了——她的名字,却也高兴于他终于不再否认他曾救过她——他至少承认自己看见了她的那个模样。
他是无可否认了,既然她认清了他衣衫上的小裂口,他就只能默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救她。他在这大漠中行走,见过多得多的濒死之人。睬与不睬,也只是一念之差。她没对他呼救,她已经不能呼救了,可是他濡湿的手指却伸了过去,他不知道,是哪一路神明在作祟。
——我只是为了看看,她还有没有呼吸。
他始终这样认为,然而,他说服不了自己,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去关心一个人还有没有呼吸。直到今天,直到今天他看见她像那日一样,干涸着嘴唇濒死的鱼一般躺在烈日下,他陡然明白只有一种办法能让她醒来。
她轻轻地呼吸,像那个他答应带着她走的夜晚,很轻很轻。
你或者会死,或者会受很多很多苦,比死更痛的苦,我第一天就全部告诉过你了。可是你不听。你执意如此。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再是我的责任,对么,苏折羽?是你自己选择要跟着我的,我从来没有逼你。
可是,她竟幸福了,在那些明明是非人的痛苦中,竟幸福了。
日光偏西,转眼已是下午。她睡足了三个时辰,他那只手,便一动不动地在她的肩上,搭了三个时辰。
光亮似乎有忽明忽暗的交替,云,重新多了起来,汇聚在天空之中。削弱的风吹动她的发与衣袂,它们却只是小小地摆动几下,丝毫侵蚀不了她静谧的容颜、
她没有梦到过十年前。她不需要梦,那一切都在她的记忆里,刻得太深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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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哪里一痛,她牙关骤紧,秀眉一蹙,睡眠浅了。茫茫然间,很光亮,并不是她常在的那个昏暗暗的小房间。
什么也记不起来地,她终于醒来。
拓跋孤已在闭目养神,她微微一动,他的手臂立刻知晓,下意识地一紧,阻止她的弹起。她惊愕得说不出话,仰着脸,与他四目相对。
好点了么?拓跋孤疲倦地低语。
苏折羽却呆了,完全答不上来。
是什么呢?那种东西在胸腔里翻腾,卷着她所有的痛楚和失措和快乐,从双目中滂沱而出。
你说什么?他疑心自己听漏了她的某句语言。
△……人……她哽咽着,虚弱着,向他报告。孩子……昨晚没有了……
我知道。他的口气,听不出算不算种表扬。
她哭得停不下来,直到有几分气喘,咳嗽了两声。下午略阴的天,令她的手足再次发凉。疼痛倒是减弱了,也仿佛已经不流血。属热的内功令她的身体已比旁人耐受得更好些,可是却还是冷。
要不要回去再睡?拓跋孤等她耸动的肩安静下来,像是在提一个很可行的建议。
好——不……不用!她慌了,可是,即便不是被他拦着,她也虚弱得没有足够的力量那么快站起,伸手一推时,推到了他腹上,她忙一松,照旧跌在原处。
不要我碰你?他看着她笑起来。
她当然说不出“不”这个字,犹豫间,拓跋孤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指。她感到暖意捂热了凉凉的指尖,随即,他将手掌贴住她的脉门。一股温热——不,是炙热的气流从他掌心传了过来。
她闭目接受这暖意,淳厚的内力缓缓流向她四肢百骸,她觉得无比舒服,连残留的痛楚也一丝丝融化在里面。
我没事……她忐忑地说。
拓跋孤停止运功,将她的身体抱起一些,让她坐到自己膝上。她的脸上仍缺血色,但身体显然柔软自如得多了。怎么……怎么会是在这里。她全然没料到拓跋孤没将她带回青龙教,话中的相询之意也极是明显。
但是,刚一坐稳,她明显地感觉到下身的粘腻,大大地吃了一惊,慌忙要去看后摆,手势却没做出来。
不用看了。拓跋孤抬起右手给她。她看见他前臂和手背上大片半干不湿的血迹。她陡然间羞赧万分,忙解释道,折羽早上,其实……其实已经好了的……只是后来……
他却并没在听,只伸手托起她下巴,俯向她的双唇。
她停住所有的动作和语言,仰得高高的顺从他难得的温柔。
裙裾当然已经完全脏了,但是苏折羽脸上的红晕却并非因此。她醉酒一般地怔在原地,拓跋孤倒很满意她的气色。
看上去好点了?他抱开她站起身来。苏折羽低低地嗯了一声,站起来,腼腆地压住裙上的痕迹,这个时候脑子里才突然想起些事情,不由啊了一声道,那些衣裳和床单——全在溪边,还没有怎么洗……
一定要洗么?拓跋孤本已准备往回走,闻言似乎又微微皱眉。
因……因为折羽只有……只有那一身换洗衣裙……所以……
他打量她,她这身衣裙似乎已不止缝补了一次,变得不那么合身,有些拘谨地裹在身上。他只好摇头。
跟我走。他没理会她的理由,抓起她手,拖她出了这岔路。…
小径寂静无人,她也便收敛起羞愧,只在心里暗暗鹿撞。他走得不快,似乎是照顾到她的身体,却也不慢,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走路。这就像多年以前他跌跌撞撞地在他身后猛追,除了此刻,他握着她的手。
去哪里?她诧异。他似乎走偏了回青龙教的方向。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偶尔也多做几件衣裳吧。他说道。不要像小时候一样,衣衫不整地就来见我。
但她竟害怕了,手一缩,竟从他掌中滑脱。
干什么?他不悦回头。
现在……不是去集上吧?她慌着扯着裙子的后摆。可是我这样……我这样会被人……
我叫你去就去。拓跋孤眼神无可辩驳。
她眼中的惊羞之色渐渐迷开,又收拢,低头应是。
他看见她的可怜模样,伸手去脱自己外衫。还是那一件。他递给她。她像抓得救命稻草,顾不得说话,手忙脚乱地披上。
市集并不远,但拓跋孤还当真从未来过,所以到了集上,反要苏折羽带路。他的目光从街道两旁一家家检视过去,似乎这些做生意的铺子也会有什么歹意。
苏折羽熟门熟路地走到布庄柜台前,那本已热得懒洋洋的布庄姑娘一瞧见她,脸上立时绽出了笑意来,亲热地将旁边的布帘一掀:苏姑娘又来啦?这么热的天,快进来坐会儿吧!
苏折羽友善地一笑,偷偷回头看拓跋孤,后者并没反对的意思。她也便对那姑娘点了点头,跨了进去,挽住帘子,等拓跋孤也走进。只听那姑娘已一叠连声向里面喊道,娘,娘,苏姑娘来啦!拓跋孤朝苏折羽轻轻一瞥:看起来她到处的人缘竟都不错……?
布庄老板娘年纪已有四五十,一看便是心灵手巧的妇人,见着苏折羽,也颇为高兴。好久没见你啦。她笑着看了拓跋孤一眼。今天可真是难得呢,苏姑娘三天两头要给家里相公做衣裳,金凤便一直在想苏姑娘家相公不知是什么样,现下总算是见着了——快请坐吧!
苏折羽突然窘迫,忙摇头道,不是,柳嫂,我……
这边你常来?是拓跋孤打断她话。
对。苏折羽低眉,怯声。
哎哟,这位相公,您这一身,可不都是苏姑娘在我们这儿选的料子么!老板娘柳金凤笑道。苏姑娘对您的事儿,可不知道多上心,每回都要细细挑选,量了布来,都拿去亲自裁剪缝制,有时候仔细了几个整天才做出一件来。不过苏姑娘心思细,手也巧,看来相公穿得很合适。也就难得有一回她急匆匆跑过来,说是让我做一身,我还心中奇怪,原来那一身却是做给她自己的——我算算,苏姑娘在我们这总也做了不下十几回衣裳了,就那一遭是给自己做的,还拣着说不用太好的料子——相公可真是好福气,这么好的媳妇,哪里去找!
苏折羽嗫嚅起来,又想说什么,拓跋孤却先笑了笑,开口道,她的手艺自然不能跟你们比,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要给我做新衣;她自己买得少,不正是老板娘你那身做得合适。
苏折羽涨红了脸。拓跋孤虽然不过是在贬低她,可是毕竟他没有直言否认柳金凤所误会的两人的关系,那一番话于是也就好似一种礼节性的口吻,俨然把她苏折羽当成了自己人一般地替她谦虚起来了。
柳金凤登时笑得花枝乱颤道,相公真会说话,今天又是要做新衣裳吗?…
拓跋孤指指苏折羽道,今天给她做一身吧——多做几件也无妨,免得她又觉着委屈了。
柳金凤笑说道,哪里,苏姑娘那么好脾气的人,一颗心都在您身上了——也亏得您也这么关心她。
苏折羽此时的表情,她其实是看在眼里的。以柳金凤的世故,她绝对不会看不出来苏折羽其实更像是未出嫁的姑娘。她始终都是姑娘家的发式,说到自己也只说姓苏,并不提夫家姓氏,这并非嫁了人的女子的样子——只是她也看得出来苏折羽对那些衣服的主人是种什么样的心思,那种仔细,那种流露出来的羞涩与暗喜,绝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问她,她说“我家主人”,于是柳金凤暗暗相信苏折羽恐怕是哪家大小姐嫁人时候陪侍过去的婢女。她暗暗叹惜,为她可惜与不值,因为这样一个年轻又貌美的女子仅仅是个下人,太不公平,可是今天她却突然惊奇:她的身上披得如此不合身的明明是她那个“主人”的裼衣,单只这一条足以证明她并不只是个下人吧!她看看苏折羽,又看看拓跋孤,很是感叹,心道她看他时那羞怯的眼神明明还是初恋少女的青涩。以往也曾想过什么样人物能令这姑娘如此倾心,现在看来——这男人竟真的值她如此?
苏折羽见她发呆,很是咳了一声,低声道,麻烦柳嫂了,不过,不过做一身应当就够了。就照上次的式样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