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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
他本来就和宝玉十分相像，却是从来不曾到过京城，故此，被京城中人、贾府中人乃至于官府错认，都是十分正常之事。
但真正和宝玉熟识的人，只要和他说上几句话，就绝对不会错认了。不要说他的这些长辈。
本来嘛，这样的事情，只要说清楚不是真的，也就罢了。
可偏偏，真正的贾宝玉却是在之前就传来了信息，他是绝对不会回家来了，也不用再找他，现在这样的找法是找不到的。而在同时，又总是有人和贾家作对。宝玉衔玉而生，本来就有很响的名头，他一失踪，立刻就闹了个沸沸扬扬，开始有人向着贾母担心的方向转移问题。
质询宝玉失踪的原因，是不是贾家出了什么问题，目的，似乎是引起上层的注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珍提出了一个疯狂的主意——让甄宝玉代替贾宝玉！
而这个主意，就是贾家高层齐聚一堂的原因了。
王夫人和贾政自然是极力反对，尤其是王夫人。
怎么能让别人来代替自己的宝贝儿子？开玩笑！而且，还是一个通缉犯！日后宝玉回来了怎么办？难道贾家能说自己认错了孩子？还是让宝玉去替代那个甄宝玉？
没有一种情况，是王夫人可以容忍的。
但鉴于目前贾家面临的种种状况，这个提议却让其他人动了心，连原本反对的贾母，也因为之前私自决定了给黛玉的财产，而抵不住这一次晚辈们的集体施压了，同意了这一次的会谈。
但在把鸳鸯也给打发出去了以后，贾母房中却一时间陷入了相顾无言的气氛。
贾母沉着脸，贾政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辄。
王夫人只是低头抹泪。
凤姐一脸倦怠，看不出表情。
李纨低头闭目，好像一尊泥菩萨。
而剩下的那些人们，却也没做过类似的事情，一时间面面相觑，也无人能够开口。过了好半晌，贾珍才在贾赦的频频注目下开口了。
“老祖宗，如今我们家的状况您也知道。王家那是有些靠不住了，史家那两个现在都只是地方的小官，薛家更不用说。如今咱们唯一的依靠，便是宫中的娘娘。如今我们是知道了，当初林姑娘的绣品一事，与今日的传言，都是吴贵妃家里面弄出来的。”贾珍说道，说起吴天佑来，逐渐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他这么说，自然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贾府虽然败落，但百年来编织的那张关系网还在。
若是那张关系网出了差错，有什么要向他们贾家下手，也完全用不着从这么个不着边不着调的地方下手，贾珍自己也知道，这宁荣二府，经不起推敲的地方实在不少。
会从黛玉的绣品，宝玉的失踪这些方面制造流言，试图扩大事态，给他贾家造成麻烦的人，绝对不像是那些历史悠久的世家所为。
所以，贾珍很快就把目光转移到了别的地方，经过他的努力，凭借女儿在宫中的地位得势，女儿和元春颇有几番争斗，家族却没有深厚底蕴的吴家，进入了他的视线……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两位叔父都说我平日里太过放荡，”贾珍有些嘲讽的说道，“但两位平日里谨慎交游的叔父，却不曾得到我这样的消息吧？皇上最近又有了立后的心思。”
是的，皇后在前一年去世了。
但正如黛玉所知的，卫朝的守丧制度，远没有风清记忆中的古代那样严厉。皇后去世虽是国丧，但也只是限制了半年不得宴乐，半年不得嫁娶——但是商议相看，一般还是不会被追究的。
贾家也经过了一番讨论，终究还是将那些家中的戏子养了半年，而且，因为贾家衰败的现状，贾府的生活，竟也没有太大的改变。
皇帝和皇后的感情不是特别和睦，但依然还是结发夫妻，兼且他十分疼爱皇后所生的太子，所以皇后在世时，位置倒也还算稳固。
皇后过世后，因为皇上和太子都这么大年纪了，也没人想到，皇上还会再有立后的念头。毕竟如今是四贵妃分掌后宫的局面，也算平衡。
谁知道，贾珍居然打听到了这么个消息！
顿时，王夫人也不抹眼泪了，而是瞪大了眼。但贾珍看都不看她一眼。
“老太太也知道，如今的四妃里面，唯有我们家的娘娘没有孩子。但事到如今，反而是我们娘娘最有指望起来！因为任何一个有孩子的娘娘登上了皇后之位的话，太子的地位都会受到威胁。”贾珍舔了舔嘴唇说道，“四妃中的另外两位，一位家中没有任何势力，还有一位，家人都在边疆，已经丧命了。吴贵妃本来就和我们家娘娘有隙，曾经造出事端来。如今就更不用说了！”
贾母皱起眉来，显然对贾珍的说法还有所疑惑。经历过了许多的她，隐约觉得这说法中有什么不对，但到底是什么不对，一时间却说不出来。
毕竟，有巨大的诱惑，在眼前晃动呢。
这诱惑有多么的巨大，看其他人的表现就知道了……
王夫人开始沉吟起来了。
贾赦邢夫人等不用说，更是眼睛发亮——老天爷，皇后娘娘！那可是最正宗的皇亲国戚啊！
“再说那甄家。”贾珍继续鼓动道，“这个就不要我说了，那甄家案子虽然未曾全结，但多半是翻不了身了，连女眷都已经在卖了。但是，到底念着他们家是开国老臣，像甄宝玉这样逃亡在外的子孙，说是在追索，那也就是做个样子罢了。反正真正追究的，都已经抓到了。依我看，甄宝玉却是不怕追究的。只是他做那甄家子孙，却也是一辈子出不了头，我是看出来了，被我们误认的时候，他可是有几分动心的样子的，因此才装聋作哑，装傻充愣的，指望我们就那么认错了。”
也就是说，那甄宝玉多半愿意做个贾宝玉。
而且，这样做的风险不大，还能平息了现在吴贵妃家中鼓动的流言。
如果皇帝果然有心立后，那么这局面可不比黛玉绣案之时。平息这等传言，便成了首要之事。
王夫人和贾政一时间都哑口无言了。
贾母却依然在皱眉思索。
凤姐在一边，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听得贾珍说了这么一大通，脸上却是挂上了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似乎是想一回，又笑了一回。但终究，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拿眼睛瞅着别人。
又过了半晌……
似乎是瞅准了，便有动心，王夫人和贾政也不好开口的缘故，贾赦终于开口对贾琏说道，“即这么着，你去把那甄宝玉找来，保不定，他就是我们家的真宝玉了。不是说原本的那个宝玉也自有谋生之道么？他又有那么大志气，不肯回来。莫要等到娘娘成了皇后娘娘，才出来乱说的好，那时候，我们可不能认他了。”
贾母没有反对，但似乎也没有认可。
她似乎仍然被巨大的疑惑缠绕着，尚且无法得到答案。
贾琏忙应了一声，有些欢喜的去了。
甄宝玉和贾宝玉，长相确实十分相似。
虽说甄宝玉看来黑了一点儿，廋了一点儿。但原本的贾宝玉经过了被拐卖的事件以后，保不定也就和这个一模一样了。所以还刚刚好呢。
况且这个年龄，男孩子都在长大，相貌也还没定，日后重新胖起来，有一点儿不相像的地方也没关系。
这甄宝玉已经换上了干净衣服，洗净了脸，神情和姿态似乎也都恢复了正常，被带进了门来以后，他犹豫了一会儿，便拿出了世家公子的派头，干脆利落的行礼，对贾家众人一一拜见。
贾母见了这个样子，忍不住也抹起了眼泪。
——便连这形态，也宝玉那般相似啊！只是看着，连她都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世侄请坐。”贾赦热情的说，指着空出来的一张椅子。
贾母知道，接下来，不管话说得多客气，多漂亮，都只代表一件事情——谈判开始了。但是，心头的疑惑依然没有解开，她还是没有说话。
不过，宝玉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回来，从贾家的角度来说，他的行为也是一条后路。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贾母，其实对他回不回来，倒也不甚在意了。顶多就是从感情上十分思念罢了——如同思念黛玉般。她已经打定主意，等贾兰回来，就把贾兰养在身边，或者……贾菁？
而如果考虑到元春的地位，那么找人顶替……也不是不行。
唯一令她顾虑的，只是这个人循…
甄宝玉甄宝玉，虽说甄家已经被抄家，大半人已经被定罪。但是，他可还是有不少亲人在这世上的。他会做些什么，还有些难以掌控碍…
甄宝玉的心中，其实也是天翻地覆的。
自从被认出来是甄宝玉，却没有被立刻报官，甚至没有直接通知家中的众人，而是依然把他当做没有确认的贾宝玉送进了怡红院起，经历了家族大变故的甄宝玉心里面就已经隐隐约约的明白了。
贾宝玉不见了。
但他们需要一个宝玉。
所以在怡红院，他干脆依然装作受到了重大打击，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等待贾家的下一步。
他见过贾宝玉，也他谈过好几次，知道他们两个有多么的相像。
自从家中被抄，甄宝玉流落江湖以来，已经不止一次的感受到，权势富贵的好处。原本鄙弃的东西，逐渐开始怀念，甚至是渴望。
但是，“甄宝玉”已经得不到这些了。
这样的念头，令他无以名状的痛苦。
他到了京城来，就是为了取回甄家在贾家的财产，好有个依凭——他从家中带出来的钱财，被人连蒙带骗，加上自己不擅长花费，早已经花光了。
但到了京城，家中的大部分男丁已经被定罪，连姐妹都被卖到了青楼。
这令他退缩起来。
谁能保证现在的贾家还信守承诺呢？贾家还会相信，他们家还能翻身么？若是不还钱给他，直接把他扭送官府怎么办？在这样的恐惧中，他不敢上门，最终流落街头，成了乞丐。
但乞丐的日子，也是无比糟糕的。
糟糕到，在被误认为贾宝玉的时候，他都懒得逃跑的地步了。也许，即使是进官府也比这样好吧？毕竟他甄宝玉没有犯什么罪啊！隐约，有着这样的念头。
但情况远比他预料的要好。
被贾琏带来的路上，他依然保持着装疯卖傻的样子，但一看到这屋子里的场面，却是猛地心中一跳。
甄宝玉以一种世家大族成长起来子弟的敏锐察觉到——他的机会，来了！
果不其然，一次次试探的话语，无非是试探他现在的志向，他一点点的和他们周旋着，心中已经把他们的身份和性格一一记住。
这是他在这些天的流落中学会的东西。
虽然好像没有听懂他们的意思，虽然好像在讨价还价，但甄宝玉十分清楚，自己是不会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的！不管是想要在日后救出那些姐妹，还是要重新过上原本的日子，他都只有一个选择。
成为贾宝玉。
从此以后就是贾宝玉。
成为贾家的一员。
即使真正的贾宝玉回来，也只能让他成为假宝玉！
让他作为真正的贾宝玉，读诗书，考科举，利用他姐姐的身份，平步青云。到时候，才有可能给甄家平反。但即使是那样，他也只能是贾宝玉！
身份会泄露吗？
不会。
只要贾家一正式对外“确认”了自己的身份，他们就同样不能反口了，和他一样。
从此……他就是贾宝玉！
“那么，宝玉在这里拜见老太太，拜见父亲母亲和各位叔伯兄弟了。”
最终，在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在配合着行礼的时候，甄宝玉只觉得心都快要从喉咙口蹦了出来。
是的，贾宝玉，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离开的这个家，但你的生活我不能再还给你了。绝对不能，因为我好不容易才夺回了这一切。
“宝玉。”他看见贾家的老太太露出了一个相当奇怪的笑容，“那还要委屈你了，多装两天脑袋糊涂，好让‘你母亲’把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就算是日后，你也要当做有些东西彻底忘了才成。只说是丢了那块玉的缘故便罢了。那时，我可要让你以后的姐妹们来见见了。……就说是冲喜也罢，你那些姐妹里面，薛家姑娘宝钗，和宝玉的婚事本来就拖了许久，等你见过了，我们便要向薛家提亲了。”
薛家的宝钗？
甄宝玉皱眉——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姑娘？但不管是怎样的姑娘……既然这么说了，也只能娶了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怡红院内久违的热闹